《借我三磅的宇宙》曲水老师

19、叛徒

　　19. 叛徒

　　《男子为争夺罪恶黑金不惜自毁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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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羽展默默注视着幻色星地图边缘那片原本属于“休战区”的大片空白，便不说话。

　　说什么好呢？几个月之前，他还是豪横贝枢湾的一方诸侯；战乱区的日子虽不太平，但仰仗他的人聚集成了气候，上下一心，总还是有那么点风雨同舟重建家园的盼头。

　　现在他就被人告知，至多五年，一双翻云覆雨手就要压将下来，为了外面世界的更大利益，掐断他们的生路。

　　——噢，甚至，他们连战火纷飞中的那么多苦头都是白白吃掉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多数人都对这场无妄之灾毫不知情，希望之光覆灭时也毫无痛苦罢了。

　　“因为主题世界的玩家和角色躯壳都不受公共契约之锁约束，所以尔虞我诈、背信弃义的事情也会格外多些。”越青出言提醒他。

　　“——尤其是那些冲着清空奖金池而来的玩家，多半城府极深，混迹在战乱区各个阵营中虎视眈眈，你可千万要小心。”

　　“我麾下都是我绝对信任的人。”康羽展耳朵一动，忍不住反驳。

　　越青才不信。

　　“当年「屠狼之役」变故陡生之前，那位背叛你的同伴也是你绝对信任的人。”老爷子摇头，“我可不相信你识人的眼光。”

　　话既出口，单纯迟钝如越青，也觉得自己踩到了康二的七寸；康羽展虽不服，却也想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反驳。

　　两人之间尴尬沉默一阵。

　　当年的巨额奖金争夺战始末，实在过于戏剧化——明星角色因利益之争惨死在队友的叛变下后，又因为躯壳租赁合同违约而不幸永久被圈养在主题世界——这一场让人唏嘘的变故，夹杂着“忠良被害”“英雄末路”等种种充满玩家自我感动的澎湃情绪，故事线宣告重置后，迅速在公共网络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道德与规则讨论。

　　其时越青作为主题世界头号股东的法定继承人，冷眼旁观了网络大讨论全程。

　　“屠狼之役”结束的一年以后，越青的父亲蓝雪作为主题世界的创始人和最大股东，迫于浩荡的舆论压力，不得不亲自出面宣布幻色星奖金池分配和角色躯壳赎回规则更改。

　　以贝枢湾之狼永远被困幻色星的“史上最大奖金池清空事件”为起点，角色躯壳在游戏中自行赢得的奖金将不再收归幻色星所有，而是优先用于强制冲销躯壳自身的债务。换言之，就是躯壳们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有了为自己赎身的机会。

　　这让康羽展本人感到奇怪。

　　“为什么那此变故之后，运营公司会给角色躯壳多一个自我赎身的选项？”康羽展打破沉默，“除了我这种担保人交不出管理费导致违约的极端个例，大多数游戏角色租赁期限一到也就自由了，何必多出来一个可以用奖金赎身的规定？”

　　“这涉及到内置规则的公平倾向。”越青便讲。

　　按照往届主题世界的既定规则，无论一个角色躯壳在主题世界中赢取了多大金额的奖金，因其租赁使用权归属幻色星，在故事线重启时，这些奖金都会收归运营公司所有。

　　而参与网络声讨的公民普遍认为，这样的规则直接导致运营公司进行初始设定时，天然倾向于留给角色躯壳更多线索，无形中提高了角色躯壳们自行清空奖金池的概率，使巨额财富最终得以留在运营公司内部，而不是被填充奖金池的普通玩家所取得。

　　甚至有民事律师因此对主题世界运营公司提起公益诉讼，指控幻色星利用这条规则，故意在寻宝游戏中作弊。

　　在那一场大讨论中，这样的利益倾向性，也被公认为是叛徒利用康羽展这个角色躯壳接近巨额财富的漏洞。

　　说到底，是拥有巨大粉丝基础的明星角色遭人利用，死得太过惨烈；而按照游戏契约，运营公司又不得对外公开最终获胜者的身份信息，民意有了巨大波动所致。

　　“当年背叛了你的那届奖金得主，走出幻色星后便迅速销声匿迹，无人知晓他的真实面目。”越青讲道，“那人当年，应该是故事线甫一重启就抱着目的潜到你身边，取得你的信任。”

　　“——玩家们都公认他城府极深。所以一直到我失去意识之前，公共网络上关于揭发他社会身份的讨论，一直没有停止过呢。”

　　康羽展皱眉。

　　“他在我身边潜伏了好几年，迎来送往，也会接触不少人。直到他背叛我，在有那么多玩家作见证的情况下，那一届冠军的身份，在世界网中仍是一个迷？”

　　那人竟深谋远虑到了这个地步？

　　“是的，他真的心机极重。”越青点头，“从他进入主题世界开始，就没有人看过他的真实面目。”

　　怎会如此。

　　“——他在刚刚来到你身边的时候，说是因为遭受野兽袭击，脸上皮肉被水獒咬去一大半，形容可怖，所以常年带着面具或裹布。于是接近你的所有玩家里，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相貌。”

　　“偶尔有同他打过交道的人，也只知道他在你身边时留下的诨名——他因为五官被猛兽咬得面目全非，所以自嘲地称自己为「泥脸」。”

　　确实是处心积虑，康羽展垂眉暗想。

　　“……所以，等「泥脸」取得巨额财富走出幻色星，培植新义体回归真实世界时，因恢复了自己的原有相貌，真实世界中便再没有人可以认出他来；只是世界网诸星之间，多了一位富可敌国的隐形富豪罢了。”

　　越青讲完，小心等待着康羽展的反应。

　　他刚刚主动提到「屠狼之役」，拿一些康羽展自己都不记得的往事打中了对方七寸，自觉理亏。此时在言辞间找补一下，处处透着对康羽展情绪的照顾，故意将那叛徒描述得更坏了一些，

　　康羽展听罢沉默一阵，也感知到越青的小心翼翼。为不辜负智慧老人一片苦心，他只抿唇浮出苦笑，违心地发出称赞：

　　“是个厉害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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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差一个月。”江信扶住下巴。

　　他这个人的运气……也太背了一点吧？世龙氏的贵公子无心瞥了眼日朗风清的窗外，心情复杂，大约是在为贝枢湾之狼的自由之路感到惋惜。

　　——当年康羽展这具义体的DNA序列使用权，仅在奖金池清空的一个月前，刚刚因负债而收归运营公司所有。即是说，在那一场“史上最高奖金池清空事件”中刚刚与巨额财富擦肩而过的贝枢湾之狼，又即将因贫困而永久被困主题世界。

　　「屠狼之役」发生那年，江信算起来只是个稚童，大约还是成日专注于蹲在地上团沙子的烂漫年纪，所以对公共网络里那场声势浩大的道德规则大讨论毫无印象。他十几岁、二十岁出头频繁登陆幻色星，与康羽展的接触也全在处理个人恩怨，并未深究明星角色背后的历史渊源。如今江信长大进入父亲公司的管理层，亲手翻开陈年旧案，复盘了当年的种种，便更理解“史上最高奖金池清空事件”发生之后，那一场推动父亲修改奖金规则的民意波折。

　　遭人陷害的是康羽展这样充满领袖魅力的一方诸侯，恰似抗金名将被朝廷连下十二道金牌召回绞死，大概是任谁见了都会扼腕叹息的吧。

　　“唔，又在研究康羽展——你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齐将军一颗圆圆的脑袋突然浮在江信手边的全息显像井里，左顾右盼，瞥到了江信案上的陈年档案，出口便没有什么好话。

　　“——我劝你放弃噢，贝枢湾为那个男人默默流过泪的芳心可太多了。”

　　“将军是在说你自己吧。”江信没有好气。“父亲这段时间让我负责调研奖金池清空课题。涉及历届重置事由，我才开始翻看这些资料，你不要张嘴就来。”

　　“噢。”将军耸肩，毫不在意。

　　“你突然找我干什么？”江信问她。

　　“啊，这个，有个事情拜托你。”将军点头，“那个机械制造业寡头司徒家的公子，下个月初要开十六岁生日party，想带几个同学一起去主题世界游览一番。”

　　“关我什么事？”江信心不在焉。

　　“小朋友们刚刚达到主题世界的准入年纪，第一次去，心情难免激动，就怕出乱子。”将军补充。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进入主题世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吧？”

　　江信喉结上下动了动，觉得将军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们又不愿意家长跟着，”齐将军继续，“你司徒叔叔前几天跟我聊起这事情，那帮小孩好像是觉得你和他们年纪相仿，点名要你去作陪。”

　　“我年长那帮小屁孩好多岁，年纪哪里相仿。”江信皱眉，不想揽这莫名其妙的陪客差事。

　　“哎。比起我这把老骨头，你们的确算是相仿了。”将军大手一挥，“那你就当再去玩一玩，有什么关系。”

　　说罢斜瞄他一眼：“你在那边，不是还有贝枢湾之狼悄悄倾慕着你？”

　　江信耳朵一动，震怒瞪将军一眼。将军嬉皮笑脸。

　　“我都听说啦，贝枢湾那一带都传开啦……说是康羽展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每天晚上端着盆子在澡堂子门口等你，待月西厢，共赴巫……”

　　江信眼神凶狠，当机立断按下了显像井熄屏指令。

　　“——下下周六哦！”几秒种后，齐将军并不死心，换了个渠道往江信光学屏上推送了一条文字提示。

　　“我又没说我要答应！！”江信拍灭了光学屏。

　　气愤。世龙氏的贵公子视线一转，对着案前康羽展的档案资料，忽而也觉得不顺眼起来。

　　烦死了，还要在这里研究这些劳什子玩意。

　　他想着，挥手把贝枢湾之狼的基础资料一路划到了最上面。

　　“金澜”。

　　——档案的一开始，是“康羽展”这个角色最初始的躯壳租赁合同。那合同的出租人一栏，写的是他真正的名字。

　　他叫金澜啊。江信无声垂眉，

　　“签订租赁合同时只有30岁，身体健康。”江信对着档案顿了一下。

　　——30岁。他眉头皱了起来。

　　奇怪。

　　金澜并不是什么风烛残年的老人，也没有特殊的恶疾缠身。那样身强力壮的年纪，压根不需要置换义体，却为什么会主动出借躯体，进入主题世界？

　　江信盯着那人的名字，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