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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郎心似铁 ...


  •   沃尔特·舒伦堡是个骗子。这点莱因哈德很早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在对他说话时总是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带着笑意,幅度不大,只微微扬起唇角,眼珠透亮。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像训练有素的外交发言人那样温和有礼,带着点舒伦堡特有的俏皮和轻浮味道。不管是万字旗下的宣誓忠诚,还是床笫间的动人情话,海德里希知道那都不是真的,但他懒得计较。不止一个人告诫过他不能完全相信舒伦堡,他的所有动机都包藏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小心思,帝国保安局局长也不动声色地将它们照单全收,如果不是威胁到了自己的权威,他乐意养着这么一条只对他花言巧语的小骗子。

      早上九点时分帝国保安局熙熙攘攘,打字机和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各个办公室里响成一片。沃尔特·舒伦堡抱着一沓文件从走廊上穿过,他看起来胸有成竹,脸上带着一贯从容自信的神色,对路过的每个人摆出标准微笑。几天前海德里希刚通过他的一项提案,并在今天一早召他前去商谈,当他叩响办公室门的时候,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佩戴四星领章站在镜前的模样。
      “希特勒万岁,早上好总队长。”
      他走进办公室,带上门,像往常那样用恭敬而又活泼的语气问好。
      “你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帝国保安局局长兼警察上将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舒伦堡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他在心里揣摩了一下对方的用意,然后试探性地低下眼睛:
      “……我不知道,请您告诉我。”
      “真的吗?”海德里希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这些是怎么回事?”
      一沓报告被撂在他面前的桌上,舒伦堡将它们拾起,刚看了几行脸颊就迅速烧了起来。
      SD正在对党内的经济问题进行调查,一个由八名高级官员组成的委员会就此成立。然而在调查到第六部门时,一些明显的大额出入被掩盖了,委员会无从得到信息,报告在递交途中被海德里希扣了下来。
      “你这只缺乏教养的狐狸,”海德里希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听不出任何喜怒情绪,“非常缺乏。”
      “请让我……”年轻人抬起头结结巴巴地乞求,然而海德里希打断了他:“够了。”
      他起身朝他走去,舒伦堡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此时被笼罩在那具雄性身体投射的巨大阴影下,像只误入头狼地盘的可怜兔子。他试图为自己争辩几句,然而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两片嘴唇上,伟大的帝国保安局局长惋惜似的摇了摇头:“想好再说,沃尔特,我知道你很有些撒谎掩盖的本领,但我不希望你对我使用它。”
      沃尔特当然不是什么铁骨铮铮或者不知变通的类型,并且小脑瓜转得飞快。一切漏洞皆事出有因,每笔钱都花在了刀刃上,情报工作者信誓旦旦地保证,并且承诺会很快交一份更加详细的报告上来。海德里希安静地听完他的叙述,看起来也没什么不愉快的样子。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无视命令,那么法律和秩序都无法实现,想要达到高效的管理,每个人都必先严格遵从既定的程序。”他施施然地说道,脸色平静,“我早就警告你放弃那些过剩的自我意识,可惜你没有做到,那就必须接受惩罚。”
      说完将一根手指伸进他的武装带,拉开,啪地弹了一下。
      而舒伦堡,由于不知道对方想要对自己做什么,老实地像个被揪住后颈皮的动物幼崽。他在这诡异的压迫氛围里感到无所适从,平日里圆润讨喜的表情像是随着恐惧完全消散了,变成了一种茫茫然的畏缩。
      关于帝国保安局局长苛待下属的传闻,他一直以为只是些夸大事实的谣言,他的疏忽和自作主张在海德里希手底下最终都落得不了了之:几句流于口头的警告,一些半真半假的威胁,几下不轻不重的拍打———相比真正意义上的体罚更像是某种对待学徒的亲昵敦促。伟大的帝国保安局局长自会为他做好一切的善后工作,以至所有人都默认在海德里希的统治下舒伦堡永远不会出错。
      因此他不禁开始思考海德里希口中这个‘惩罚’会是什么。像瑙约克斯那样被扔去东线?虽然海德里希经常将这挂在口头,但可行性并不高,党内刚经历一场大规模的人事调动,各项启动工作迫在眉睫,他离不开他,至少目前是这样。自己是否会被降级?像那些不小心触怒上司的倒霉蛋那样沦为一般员工?可能性跟上条一样低。倒不是说舒伦堡有多自视过高,只是当他在脑中搜索一遍后,认为海德里希身边还没有合适到足够取代自己的盟友。看样子海德里希似乎更想对他进行一些私下的惩处,掌握不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舒伦堡想起那杯毒酒,他的肠胃和心脏都承受不了第二次那样的打击。
      于是他立马就怂了,单薄的脊柱在制服下瑟瑟发抖,一寸也不敢将视线移到上司的脸上。
      电话铃突然在这时响起,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海德里希回到办公桌前拿起话筒,舒伦堡只听到几个简短有力的单词,然后是一声突兀的挂断。
      “我现在没工夫处理你,回去,想想你该怎么向我交代。”

      他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都没有收到传召,连一贯嫌弃的“夜间娱乐”也被一并取消,据说现在晚上陪在海德里希身边的是另一个人。办公室八卦是永不过时的一项活动,一些同僚在看他时会流露出异样的目光,私底下纷纷猜测这位金童失宠的日子是否会超过一周。也有些不怀好意的试探,舒伦堡表面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却在第三天晚上亲自驱车去了趟海德里希家,带着含有详细数据的新报告。
      海德里希的宅邸坐落在策伦多夫的湖畔,丽娜和孩子们已经去费马恩岛上度假了,前来开门的女仆像是正要下班。
      “海德里希先生在书房。”她对他说。
      屋内过于安静,当他走在地板上的时候,敲击声在整个四周响动,于是青年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踏进书房的地毯。海德里希正在处理一些文件,像是早知他会来一般头也不抬地随手一指:“坐。”
      眼下已是柏林三月,壁炉里依然生着火。舒伦堡将外套脱下挂在门边,在指定的沙发椅上落座,像个等待校长训话的小学生那样双腿并拢,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然而不久他的目光就被墙上一副反映击剑的油画吸引住了,他确信自己曾在某个时间的某个地点看过一副同样的画作,但一时想不起来细节。
      宅邸中只有他们两人,海德里希一句话都不说,书房里除了壁炉传来的噼啪声就只剩下书页的翻动声,偶尔夹杂着陶瓷杯底和茶托的碰撞声。十分钟过去了,然后是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无意义的时间流逝只是在徒劳地延长痛苦,舒伦堡的神经在漫长的等待中绷拉成垂吊重物的丝线,当好奇心被消耗殆尽后,他开始在沉默中揣测自己的下场,预见性地估算无法逃避的结局。
      “你来迟了,”不知过了多久海德里希终于放下手头,“如果你第一天来,事情会容易许多。”
      他施施然地合上文件,从案前抬起头来:“左手边的柜子,最下面一层,去把它拿来。”
      年轻人默默地起身照做,莱因哈德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丝绸里料的西装马甲衬托着他的腰肢,裁剪得体的正装西裤则突出了优美的臀部曲线,他看起来就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小既没受过鞭挞也没听过叱骂,养得一副天真骄纵的做派,并且从不在乎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温柔无法使他悔过,只有残酷可以。
      沃尔特在拉开抽屉时头脑空白,懵了一阵才浑浑噩噩地拾起里面的东西。莱因哈德已经下位并来到书房的中央,看到年轻人走来,一言不发地朝他伸出手。
      可年轻人的心已被完全搅乱了,平时反应机敏的大脑也像是停了转,糊里糊涂将马鞭递到上司手上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争辩。可莱因哈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青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条件反射地想要挣脱,然而身单力薄的小律师根本不是帝国运动员的对手,徒劳地挣扎几下就屈辱地放弃了。
      “请您放手……”他的声音怯怯的,讨饶一般想让自己尽量听起来可爱一点。
      莱因哈德纹丝不动,摆着一张死海般的冷峻面孔,眼眶里嵌入一对可怖的蓝灰色眼珠,沃尔特只与他对视一眼就赶紧移开目光。这是一场彻底的雄性宣誓主权,在全面的暴力控制下。他感到一只手落在他的腰带上,开始慢条斯理地解他的西裤,他的最后一次反抗给自己换来落在屁股上的一巴掌,这种教训小孩的方式顿时让他脸红发烫,羞辱难当。
      现在想要抗争就有些困难了,他在两个小时前自投罗网时就已把主动权交到了对方手上,此时只能瑟瑟发抖地缩在上司的怀里,因为羞耻而浑身颤栗,好像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啜泣出声。
      他很快就挨了第一记鞭打,那有着精致皮革拍头和可恶弹性的造物像是在他的皮肉上划了一刀,让他忍不住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尖细的哼声,跟猫叫似的。
      海德里希下手并不重,他熟练地掌握着频率,稳定克制,间隔时间不快不慢,每一记都给他充分的时间消化,并在感官达到顶峰时让下一记如期而至。沃尔特感到身后疼了起来,随着风声不自觉地绷紧了屁股和大腿,也用两只手回抓住了上司,每挨一记就抓紧一分。此时两人挨得那么近,近到他能够清晰听到对方的心跳,那坚实而有力的节律,带着一分无法言喻的威严,一直震撼到了心底。
      他以这个亲密而诡异的姿势挨了六记鞭打,然后感到那只手再次落在他的腰间,开始帮他穿上它们。
      他嘴唇发白颤抖,脸颊却通红滚烫,被屈辱,愤怒,和不甘压得落下泪来,几乎沾湿了莱因哈德的胸口。虽然并没有多痛楚难捱,但他却崩溃地像是失去了全世界,即使在结束后身子依然在不自觉地打战,这让莱因哈德感觉自己像个欺负幼弟的恶劣兄长,虽然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挺动人的。小律师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花枝招展,走在路上时自信满满地好像明天就能进爵加官,这么狼狈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年轻人落魄至极,漂亮的丝绸领带在挣扎中跑出马甲,衬衫上的贝母纽扣七零八落,睫毛底下都是屈辱的水珠。莱因哈德用两根手指夹起他落在额前湿漉漉的一绺头发,像抚摸一只淋了雨的流浪猫一般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轻拍他的面颊,可对方偏过脸去,死活不愿抬头看他。从某种程度来说沃尔特确实像他养在身边的一只娇气小猫,平时懂事听话,温顺乖巧,可当你心血来潮想要给他剪剪爪子的时候,依然会收到不友好的哈气和嘶叫。
      “放回去。”
      短暂的安慰后,莱因哈德将马鞭还给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后头还会用到似的。
      沃尔特不记得那一晚后来是怎么过去的,他的上司对他动了私刑,自己像个逃学被发现的孩子那样挨了打,他深知这是一种严重的侵犯,他的自尊和受到的教育都让他对此无法接受。正常情况下的自己应该是气急败坏的,内心嘶吼尖叫着要报复回去,但他实际上却像个被浪子玷污了的少妇那样只敢在没人地方咬牙切齿地含泪咒骂。也许是疼痛让人变得软弱,也许只是因为两人间的关系已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些别的东西。情报工作者靠大脑操纵形势,情色工作者靠□□支配愚民,两者并非泾渭分明,也并非不可重叠,他只是平时跟海德里希在各种声色场所里厮混久了,也将这套拿捏人的伎俩用得得心应手,以至于等到反噬降临时毫无退路可走,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宁愿今天没有来过。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在哪看过那副画作:在马尔堡,在威斯特伐利亚位于施洛斯伯格的总部。那时他还是个会为学费问题和社团活动担忧的学生,还没有跟SD扯上瓜葛。
      而那份报告也在一周后回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同这件事一样没有再被提及,莱因哈德也像它没有发生过一般正常地召见,开会,讨论情势,分配任务。于是在刻意的回避与强大的心理作用下舒伦堡逐渐将这次经历当做了一场噩梦,类似青春期少年都会做的那种怪诞荒唐、似乎又带着点暗示的那种,随着1942年夏天的到来,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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