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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梦迹沙河(一)(BG) ...

  •   楚王的气质与祖父相似,相貌却类其母,俊秀而刚毅。
      王即位之初,吴大举入楚境、下郢都,于是王亡走云梦,又奔郧。吴王欲杀楚王、随国欲杀楚王,幸而有郧公分恩怨、从臣子綦晓大义,更有申包胥为王哭于秦庭,遂有今日昭德勤政的楚王珍。
      王得秦助后,封堂溪氏、灭唐、归都郢城;又数年,灭顿、灭胡,国中兴。即位二十七年,春,吴攻陈,楚王援陈,军城父,却大病军中,终辞世。
      从前灵王亡于外,百姓额手称庆;初王自杀,百姓漠然;平王卒,朝臣百姓皆着眼杀奸相费无忌;今王熊珍辞世,郢都悲哭,通国举哀。
      「为什幺?」王亡,哀哭,那是大人的事,对小小年纪,每日湘江边浣衣的女孩来说,顶多觉得「噢,王死了」,难过也只是一下子。那样的叹惋仅仅岀于对生命消逝的感伤,于王的德、政,她仍无法体认感悟的。
      她在自己生命里感觉不到王的在与不在,对她的生活究竟有什幺样的影响──尽管大人们常常浅显地对她说:若没有一个好的王,她和她那些天天一同在江边挽衣、嬉戏的同伴们,絶不能像现在这般开心地玩闹歌唱。
      虽然她觉得王已亡丧的现在和前些时候王仍在时没多大差别,顶多,就是大人们的谈资又多了一件、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些──她以为,王死时,大人们总是要做出这个样子的,以致当紫柒告诉她:不是每个王死了,大人都会难过时,她觉得吃惊,觉得奇怪,忍不住忘了昨天才决定以后都不理睬紫柒的那份恼怒,一句「为什幺」脱口而出。
      叫紫柒的孩子听见女孩终于有了反应,精神大为振奋,赶忙在女孩子想起后悔出声说话前,先一步开口回答:「吶,因为灵王无道,初王在位时间太短,还没有政绩就在惊疑中自杀,平王宠信费无忌,还娶了原本该嫁给自己太子的秦国公主──这位秦国公主,也就是新近去世的王的生母。相反的,新近去世的王,他流传在民间的故事很多,其中有几则,彤鱼,你一定是听过的。」
      「唔,」原本话一出口就后悔、正想着重新板好脸不搭理紫柒的彤鱼,又再次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想也不想,立刻道:「王在吴国攻进郢都时,亡走云梦,却被住在云梦的一名百姓射伤。后来,王赶走了吴国军队,回到郢都后,大臣们都力主王惩罚当初射伤王的云梦百姓,王却告诉大家:那人引弓时,不知道射的是自己的君王,不知者不罪。」
      这故事她从小听,听得烂熟了;跟着同样熟悉的,是大人们常常讲起的那个「从前岁月」的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兵荒马乱──风声是听过的,但马就没见过了,她只见过小舟。
      「对,这是其中一个。还有呢?」彤鱼很好哄,前提是别在她旧怒未平时添新怒,否则挨个两三天的不理不睬是迟早的事。紫柒小心翼翼地在彤鱼浣衣处旁坐下,蹲太久,脚都酸了,可又不敢一近前来就坐着,怕是彤鱼气恼未消,他一坐,她就走。
      「还有……还有大臣申、申、申……」
      「申包胥。」
      「嗯,大臣申包胥往秦国哭了七天七夜,才为大王哭来了救兵。」彤鱼停下了浣衣的动作,扳着指头数着:「还有鄀城之迁、王叔让位……」
      听彤鱼指头扳扳一直数,却始终没数到紫柒今儿个备好了要来哄她的故事。果然,她还没听过,紫柒松了口气想。
      「还有吗?」
      「唔……」彤鱼偏着头想了想,「没了。」
      紫柒讨好地又往彤鱼身边挪近了点,肘拐子轻轻碰了碰彤鱼的手臂:「有新故事呢,也是关于大王的,听不听?」
      自然是要听的!彤鱼眉飞色舞,正兴高采烈地要紫柒快讲,猛地想起他先前拿乔的模样,于是刻意抿起嘴,瞟着紫柒:「你高兴讲给我听便讲,若不高兴讲,我也不要听。」
      「当然高兴讲,怎幺会不高兴讲给你听呢!」急忙哄,平日里差不多把小了自己两岁的彤鱼吃得死死的,现在却得乖乖陪小心:「吶,我跟你说,王大去前,人在城父……」
      王即位,二十七年,吴伐陈,王率师往援,却大病军中。太史观天,则天有异象,大害于王。大臣请命,愿以己身代王承灾殃,而王不允,且曰臣者皆肱股,移灾于臣,与灾于王身何异?
      又请祷于河。王曰:楚国之封,其在江汉……
      「嗄?我听不懂。」彤鱼微颦眉:「河?」
      「咱楚国江水无数,但北方也有,他们称为『河水』。」紫柒弯下身,掬了把水在手,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水洒漏:「你瞧,湘江水清清亮亮的,对吗?」
      「这自然,否则哪能浣衣呢?再说了,这是江水吶!除非拿了泥沙往里扔,不然这可是水,当然清亮。」
      「但北方的『河水』不一样。不必拿着泥沙往里扔,它的水就是浊的,还能捞得起泥沙。」
      睁大眼,彤鱼觉得难以想象:「那、那怎么浣衣?北方人不穿干净衣裳的吗?」
      「怎么可能!」紫柒好笑地回道:「妳忘啦?从前给你讲过故事的:周国、周王呀!周国就在北方,你想,王穿的衣裳会是不干净的吗?」
      「这倒是。」双手托腮,彤鱼想呀想,总想不出来:既然河水是浊的,衣裳只会越浣越脏;偏偏北方人又有干净衣服穿──怎么会这样呢?真难想通透。
      光看,猜也不必猜,紫柒知道彤鱼一定是在思考有关干净衣裳的问题,忍不住笑出声来,下意识地说了句:「傻瓜!」
      话刚出口,紫柒就知道死定了──一看小女孩表情,果然,头一甩,有人开始收拾东西了,明显是要换地方浣衣。
      「哎,彤鱼──」搔搔头,除了跟着移动,嘴上也没停歇过:「刚刚那声傻瓜不是说你,真的,不是讲你!」
      抱着衣服找地方,彤鱼就当自己聋了。
      「彤鱼──」不死心,继续聒噪。
      仿佛是在比谁的耐性够,一个前面走,一个后面讲带走。一旁年纪稍微大点的女孩们边洗衣服边都笑闹了起来:
      「紫柒,别逗彤鱼了!天天玩,你玩不腻啊!」看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的模样,有人觉得好笑。
      「别缠着彤鱼啦!不早了,你再缠着她,她衣服没浣好,等会儿又该挨骂了!」正经点的,瞧瞧天色,看看努力开步要甩脱小男孩的彤鱼,忍不住想把紫柒拎走,省得添乱。
      「作什么天天跟着人家彤鱼小妹后头走?粘着不放呢!怎么,拐媳妇儿啊?」爱起哄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等级都不比这个十三岁的孩子高。紫柒伸手拉住彤鱼一只胳膊,回过头去向少女们笑笑回答:「什么拐!如果真用拐的,我还犯得着一直追着她跑啊?」
      一言既出,哄堂大笑。
      「真不害臊!彤鱼还真成了你媳妇儿啦?」花样年华十五六,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听见十三岁的小男孩讲这样的话,少女们全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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