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日子》山有木支

31、第 31 章

　　一连几日，暴雨如注。
　　小溪镇外五十里处，大河镇，遭了水灾。
　　汹涌河水冲破堤岸涌向农田屋舍，卷走无数生命。
　　小溪镇上气氛越发紧张，一早镇里流言四起，闻知消息的人俱是心慌意乱。
　　雨仍旧在下，街上人越发少了，就是有也是行色匆匆，小镇不复闲，头顶乌云覆。
　　这几日做饭不讲究色香味俱全，多食饼面之类，不敢露出饭菜香。
　　虽如此，夏遇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他烙了各式面饼，塞了各种不同的陷，进厨房前总用香薰熏一遭。
　　这会儿，腌的鸭蛋也可以吃了，夏遇取了二十个煮了，配上熬的浓稠的白粥，不用其他小菜，就是颇有滋味的一顿。
　　这两天，敏感的嗅到了镇上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们改在后院吃饭，每日都将门关紧。
　　啪——
　　青白蛋壳碎了，夏遇剥了碎裂的蛋壳放在一边，用筷子夹剩下蛋壳里的鸭蛋吃，鸭蛋流油，流到葱段般的手指上，随即被舔去。
　　“不错，很香。”
　　喝白粥就咸鸭蛋，夏遇很满足。
　　赵清清学着夏遇的样子吃咸鸭蛋，面上露出笑容：“好吃，很香！”
　　夏遇喝了碗粥，吃了一个咸鸭蛋，已是饱了，他从怀中拿出帕子先擦嘴角再擦指尖，眼瞅着盘里剩下的一个鸭蛋：“你吃了吧。”
　　“那敢情好！”
　　赵清清提到吃就乐的不行。
　　两个人笑了一阵，夏遇躺在床上，半支起身子看向床边的赵清清：“你家里怎么样？”
　　“幸亏听了你们的话，囤了些粮食在家，是够吃了，不至于饿死。”赵清清叹了一口气，“不过，我爹娘怕别人发觉不对劲，每顿只吃个半饱。”
　　夏遇半躺靠在床头，闻言道：“人前吃的少些，人后可以做些馒头饼子藏着，关好大门，偷偷的吃。”
　　赵清清一脸赞同，起身坐到床沿上。
　　“谁说不是呢，我也跟他们这样说，可他们不肯，怕别人撞见，宁愿饿着，说是饿不死。”
　　农家院子，一整天都不带关门的，村里也没有敲门的习惯，家里随时随地都有人进来，待要关上门，只会引起旁人好奇之心，没得招人惦记。
　　再说了，现在这种时候，平日里见不着一面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约好了似的来，要借粮，当然，这时候粮是不能借的，万一开了借粮的头，这家来借一点，那家来借一点，不说粮食够不够借，就说这举动就够惹人怀疑的，但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躺，多少要留人家一顿饭，管个半饱。
　　这会儿，夏遇无比庆幸他和宋知都不用招待找上门的亲戚。
　　黄昏时分，夏遇将煮好的咸鸭蛋装好放在牛车上，和赵清清两人检查好门窗，坐上牛车出镇。
　　一路泥泞，远远看见路上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往这边走，夏遇轻轻拉了大黄，拐进旁边一条小路，离得远了，夏遇方放下心。
　　“他们是什么人？”
　　赵清清从那群人身上移开目光，看向夏遇。
　　隔着薄薄的雨幕，夏遇声音低回：“是遭了灾的人。”
　　“这……”
　　赵清清只说出一个这字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时无话，雨依旧在下，是夏遇喜欢的雨，却让他心绪复杂。
　　进村，赵清清先下车回家，夏遇半靠在车壁，闭着眼睛，似是有些累了。
　　大黄识得回家的路，忍受雨打风吹，一路往家赶。
　　闭上眼睛，触觉与听觉更加灵敏，夏遇听到雨声，偶尔响起的啁啾声，犬吠声以及他的呼吸声，感受到斜风细雨拂面的冰凉，眼前闪过远远看到的佝偻身影，他睁开眼。
　　一时恍然如在梦中，他出神的注视着眼前人影，在人影朝他微微倾身时，听到熟悉至极的声线，他心里一动，原来不是梦里。
　　“怎么闭着眼睛坐在这里？”宋知眼中浮现几丝笑意，“这是你新的乐趣么？”
　　夏遇弯了眼睛，注视着宋知的双眼：“是啊，一睁眼就看到你了。”
　　宋知轻笑出声，微倾着身子注视着夏遇。
　　天还在下雨，两人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一个斜靠在牛车上，一个倾身站在车前，四目相视，笑开了。
　　夏遇笑得眼角泛泪，仍旧不错眼的注视着宋知，没有为什么，跟随心意罢了。
　　噼噼啪啪——
　　雨势渐大时，宋知方直起身，道了声稍等，快速转身去关门。
　　夏遇注视着他的身影，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大黄停在了学堂门口，好大黄，好宝贝！夏遇笑开，十分专注的看着宋知走近。
　　风吹在耳侧，雨打在身上，宋知披着一身风雨朝他走来，夏遇单是看着这场景，已是醉了。
　　宋知走的很快，却并不会显得着急，他做什么都显得不紧不慢，自带一身气质。
　　夏遇默默盯着宋知的侧脸，眼含无限欢喜。
　　晚饭是荠菜猪肉饼、白粥、还有夏遇刚带回来的咸鸭蛋。
　　宋知伸手拿了一个咸鸭蛋，敲碎蛋壳，整个剥开，送至嘴边咬了一口，咸香在口中爆开，他喝了白粥，觉得很合口味。
　　夏遇见他喜欢，放下心来，从心底涌出几分喜悦来：“我带了十几个回来，待会走的时候都带过去吃吧。”
　　这阵子夏遇只在家里做早饭和晚饭，午饭是在镇上吃的，这样一来，一天中只有早上和晚上这么一点时间能和宋知相处，他很珍惜这段独处的时间。
　　“镇上有发生什么事么？”
　　夏遇一手支着下巴看宋知洗碗，道：“大河村被淹了，百姓流离失所。”
　　耳边宋知洗碗筷的声音顿了一瞬，又恢复原样，目光追着宋知，看他擦净碗筷，看他将碗筷放进柜里。
　　咯吱——
　　宋知转过身，望进夏遇弯着的眼睛里，看到他深藏的不安与担忧。
　　“要怎样你才会快乐？”
　　宋知走近蹲在夏遇身前，依然低头注视着他。
　　夏遇没料到宋知会说这样的话，微微抬眼，此刻，他轻易的就看出了宋知眼中的无奈，可能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这个男人是认真的，夏遇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他要怎样才会快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大胆的倾身上前，双臂环在宋知颈后，将头轻轻靠在宋知颈侧。
　　相触那一刻，两人俱是僵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
　　夏遇微微抬眼看宋知锋利的下颌角，弯起眼睛轻声笑：“要你在我身边。”
　　此话一出，四周静了很久很久，窗外的雨声、风声、树叶摇晃声、远处的鸡犬声、人语声都停了下来，只余桌上烛火跳动声以及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这一回，心跳却没有预想中那样跳得热烈，是极寻常的跳动，带来一种心安。
　　良久，夏遇感到后背一热，他更收紧了双臂，久久靠在宋知颈侧。
　　宋知盯着门前地上溅起的水珠，抬手抚上了夏遇的背。
　　这一晚，两人依旧住在两处，夏遇送宋知到门口，倚着门和他道别，眼见他背影融入月色，方关门回房。
　　窗外雨声依旧，夏遇头一遭失眠了，不为什么，也没想什么，就是迟迟睡不着。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就着淅沥雨声睡着。
　　早上，又头一遭起的很晚，他是听着学堂读书声醒的，醒了后，没有就起，听完一整段朗读才起身。
　　洗漱完，照着习惯往厨房走，想着起晚了做什么吃快些，踏进厨房门，见桌上烛台下压了一张纸。
　　夏遇拿起纸看了，弯起眼睛笑了，掀开锅盖，端出一盘饼，又转身拿碗盛了一碗粥，又去瓦罐里盛了小半碗小菜，顺手又拿了一个咸鸭蛋。
　　先喝一口粥，夏遇慢悠悠的吃饭，盯着门外的雨看，隔壁又响起读书声，他细细听了，想到宋知讲课的样子，不由露出笑来。
　　刚吃完饭，门外传来动静，紧接着，门被推开，又过了一会儿，赵清清出现在门口，大惊小怪道：“夏哥儿，今儿怎么这么晚才起？”
　　夏遇收拾碗筷洗碗，回头笑：“你怎么知道我刚起？”
　　赵清清寻了个板凳坐下，盯着夏遇洗碗，忍不住笑：“那当然是宋夫子说的。”
　　夏遇擦干净碗筷，放进柜里，也搬了板凳在赵清清面前坐下，了然：“你今早来找我了？”
　　赵清清瞥他一眼，哼笑：“是啊，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会起晚，更不会看到宋夫子做饭。”
　　夏遇闻言笑出声，摸摸赵清清头：“不用羡慕，你也会有的。”
　　赵清清身子一扭：“我才没有羡慕。”
　　说笑一阵，赵清清忽然收了玩笑之色，一脸认真的看着夏遇：“说真的，我挺高兴的，为你高兴。”
　　夏遇静静的听着，看着赵清清笑了。
　　“我也很高兴。”
　　夏遇听着耳边朗朗读书声，天马行空的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想宋知，想着想着，就笑了。
　　赵清清偏头看清夏遇面上神情，心里不由琢磨起来，喜欢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快乐吗？他突然有点羡慕夏遇，更羡慕宋知，心底也生出几分对爱情的渴求来，没由来的想到了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