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
-
他心中从来都是明白的，在很久很久之前，冰中孑立的影于他来说便意味了极大的孤独感。那种天地间空余一人，无所牵绊却也无从牵绊的空空落落，撼动着他少年时不解寂寞的意气。他从那时起为一种沉默的寂灭所动，平白搅乱了一池不知愁为何物的春水。
却注定一次次执剑相向。
他以为那便是再无解的休止了，然未想那一场激战后尘埃落定之终，他去到东海所见那人仍是平静的眉眼，却仍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沾染在那沉沉的衣袖上。
满袖风尘，是玄霄再骄傲的言语神色也无法遮掩而去的沧桑。
他心中从来都是明白的——只是他不敢放任自己去明白。
明白便意味着心的动摇，而这两相抉择间，又怎容得他轻易动摇？——他曾以为玄霄也不会动摇的，他错了。
他知他倦，却不想他已倦得走不下去。
他承他情，却承不下这极冰冷的一剑。
然而此一刻，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之后如何，再无人顾及得上。
情归何处？若失却其中一人，便真的再无归处了。
不仅玄霄，慕容紫英亦是如此。
玄霄放开手，自九天之上跌坠而下，广袖长袍，在视线中单薄得如同剪影。那血红的色却骇得人心惊。
羲和鸣声大作，紧随着下坠而去，比它更快的却是一道极深的紫色。
魔剑笔直而下，险之又险，眼见那人的身形又复近了，慕容紫英止了御剑的诀，自剑上直跃而下——“玄霄！”
他唤他的名，他要他睁开他的眼，他要他眼见他慕容紫英此刻的选择。
玄霄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浓黑色劫云翻涌的天幕中，白与蓝如晴空浮云映了满眼，身体被紧紧地拥住，之前的一切抉择都失了犹豫的理由。
是值得的。
天却不容他们同生，九天玄女之前所召劫云已布了满天，乌云聚集之处闷雷乍响，金色的闪电极快地在其中迸溅出锋芒。九天玄女默默看了那叠在一起正向下坠去的身影，一声默叹：“慕容紫英，枉你仙骨奇秀，却仍是为凡人之心所扰，可惜了。”
言罢一抬袖，不忍再看般回了身，失去踪影。然而闷雷阵阵，未见止歇。
“天罚！”玄霄眼见数条赤金色雷电下落，直向两人所在处击来，却是半分躲闪可能也无，终于失了平静之色，“慕容紫英，滚开！”
宛如未闻，慕容紫英动也不动，已是决心以己身为玄霄挡下这一罚了。
“铛——”眼见夹杂着狂啸之声的金光便要劈在紫英背上，不知何时被抛在何处的九华瞬时光芒大盛。冰白色展成弧状浮于二人之上。相击之声不断，万千雷电狂闪不歇，却都被九华一一融去：其合于天道，归于天道，与天道之惩，正是互生互克。
玄霄终于松懈下来，只觉肢体已痛到麻木，神智也多少恍惚了。正此刻羲和追随而至，将二人将将拦在海面之上。
神色不动，玄霄侧头望了眼深而又深的海水，淡淡也不过是一句——“我还以为最终仍要归于这东海深处。”
“我不会让你回到这里。”你的归处，在离我更近处。
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
玄霄醒时又是天已半昏。孤灯仍是那盏，暗色仍是依旧，榻旁却伏了个单薄的身影。
“紫英？”抬手揉了揉那头白发，玄霄闭上眼一阵闷咳。
“师叔，我在。”急急忙忙要起身倒茶，却被紧紧抓了袖子不放，抬眼便见那人神色了然，“紫英，肉身已近全毁，你用什么吊着我的魂魄？”
“……师叔，九华剑非实体所成，那一剑不过为以正气斩去你的心魔而出。那伤……我总是会寻到挽救之法的。”慕容紫英坚定地望着玄霄，正色道。
玄霄垂了眼，问：“你有几分把握？”
“……饶是只有一分，也会倾尽全力。”慕容紫英不擅说谎，他别过脸去，最终仍是道出了实话。
果然，玄霄唇角微扬，竟带着些笑意了，“罢了，如果最终仍是不成，你就陪我一起吧。欠我一剑，就把命赔给我也好。”
“好。”慕容紫英一怔，也未深想，便点头答应。
“你去吧，让天河那小子来照看就好。”抬手轰人了。
眼见慕容紫英出了门去，玄霄阖了眼，终是一叹：我总不能留你一人在世，就任着你如此强撑着过下去。活一日便是一日煎熬，那些责任之类，就算我逼你放下罢。
玄霄是知道的，自己若真就此去了，未尝不是好事。然而慕容紫英此生，除了昨日种种沉压重负，只怕又要再添三分愧疚三分无奈四分……四分那说不清道不明直摧了人心肝的感情。
不如一道归去，就由自己了了他这一身的羁绊，就由自己给他一个自在。
这也算是成全。
——
一盏茶恭恭敬敬地举在了眼前，施礼的男子白发蓝衣，神色中带着愧疚，一揖已到了极低处。那人却看也不看便抬手挥开——“融了我的羲和剑，一盏茶就想打发了？”
“师叔……”以羲和剑来补玄霄缺失的灵体肉身，慕容紫英自觉愚钝，也只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保玄霄一命。此时却不知该如何能让玄霄释怀。
“哼，依你刚才说来，我应当是心魔尽除了？”戏弄这样的人真是毫无成就感可言……却偏偏总想逗弄他。
“应是如此。”
“我怎么不这样觉得……”玄霄沉吟着便抛出一句。
“嗯？师叔你觉得何处……唔！”才抬起头看过去，已被近在眼前的一展朱砂之色所惑。
杯盏落地声响清脆，一个极清浅的吻。
“你要小心，我再祸害苍生。”
“……”
话未出口，已又被封了唇。
“所以……即便是为了你心心念念的天下苍生，也要服服帖帖地长伴我身畔。”
“……不只为如此。”
这一次，白色的发扬起，什么主动触上了那人的，终不迟疑。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