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莫道不消魂 ...
-
我从未见紫菱这般慌了神，苍白着脸，机会是夺路逃进来一般。凤娘，琼楼名义上的老板跟着进来，粉白的脸上直掉渣子：“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太子爷可是在楼下等着呢，您说不跳了，那群爷们可是不答应啊。”急的她脸上的粉渣子掉的更厉害，我看不过去：“出什么事了？之前不都好好的么？”紫菱傻愣愣站着，眼神毫无焦距，我扶着她坐下，她突然受惊似的抓住我的手：“我不能去，不能去。”苍兰哄着她：“好了不去就不去罢，凤娘去该给我拿身衣服。”凤娘像得了救命稻草拔腿就走，我挣脱紫菱：“不可，眼见选秀就要来临，你怎能在此抛头露面？”夺过凤娘手里的服装，苍兰压低声音：“那九阿哥就在下面，还有——”“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认出我来。”
我换上一身火红色纱裙，肥大的袖口，及肩的衣领，细碎的流苏坠在腰间，凤姐为我打理好头发，镜中那个云鬓高耸，眼若秋水，面如桃瓣的女子脸上多了条红色面纱，正盯着镜子吃吃笑。舞姬们簇拥着我上台，那一个眼神自是惊呆一片人，原本早已耐不住等待叽叽喳喳喊着楼心月的人悄然一致的静下来，衣袂成云，我踮着脚尖旋转，再舒展身姿，舞步轻盈似在云端，秋波流动着绵绵蕴意，底下的人呼吸一滞，只见我被舞姬抬起，托上一个硕大的牡丹中心，转过身，腰肢盈盈扭动，青葱兰花玉指，半截藕臂从长袖中滑出，回眸嫣然一笑，高抬的手臂滑过脸庞，千万风情就在这一笑间。我看到他了，一出场便看到了，白衣不染纤尘，始终挂着优雅笑容的男子除了他能有谁，我向着每个人笑，人人都若失魂一般，唯有他，笑的淡然。我不敢抬眼，他身边一身竹青色袍子的胤裪只顾埋首喝茶，想必不习惯这种氛围。紫衣的胤禟仍是惊艳，妖孽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花瓣乍开，乐曲终了，舞姬涌上前遮住了我的视线，我便又悄悄退下场去。他未出我，我却认出了他，太子胤礽。紫菱失措慌乱进来的一霎那，我便知道，他是太子，紫菱的慌乱是因他而起，正如西湖泛舟时紫菱听到他吟出的那句诗脸色乍变，我便知道，我只是不愿承认，他要等的是楼心月，是紫菱，不是我。
紫菱见我回来，落寞的笑着。我摘下面纱，回给她温柔一笑：“那太子当真是玉树临风的人物。”紫菱幽幽的笑：“是，是啊。”苍兰故作惊讶：“怎么，小荼的眼中除了那十二皇子，又得了别人？”我无语，干嘛扯上胤裪，这又和他没关系。一想起胤裪，心里又是软软的，他为我画的仙人图，满溢着一个少年青涩的感情，美好而纯粹。
换回了原来的衣服，卸去了妆容，装作不经心问了凤娘一句：“太子可还在？”凤娘道：“早走了，这几日只是看过楼心月的一支舞便走。”眺过窗帷，隔间已空。我放下心来，妖孽和胤裪终是走了，一个我躲都躲不及，一个我想见不敢见。取下胤裪送我的荼靡花耳坠，这东西断然是不能再带了，方才忙着换衣服却忘了摘下，千万别如了哪个有心人的眼。琼楼里笙歌曼舞，衣香鬓影，我却心烦的紧，爬上屋顶独坐观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此下无酒，我也丧了诗意。菖蒲要我去寻血荼靡，我应去何处寻起？紫菱与苍兰能伴我下山，多半是菖蒲的授意。我不管成不成仙，只为达成母亲的每一个心愿，只为还能再见到她。
七月选秀，苍兰进了宫，做了贵人。我惊讶于紫菱的能力，竟为她瞒天过海的寻了个满人身份，还是人家上三旗统领家的小姐。苍兰的姿色自是不必说，只封了个贵人让我多少替她愤愤不平，紫菱笑，还是不要太招摇。琼楼依旧是京城中人们口中不落的话题，舞低杨柳楼心月，上到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公子哥们流连忘返于美人一舞，书生墨客也凑热闹的写到：“曼舞轻纱玉颜容，霓裳羽衣冠琼楼。”琼楼一时声名鹊起，楼心月每日只一支舞，琼楼仍是客满为患。我闲来无事，整日在琼楼无事可做，又不敢随意上街，生怕撞见妖孽又将我掳回去。终于有天忍不住，灵机一动穿了身男装，避过紫菱出了门。
随便找了家小酒楼，随意挑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叫了只烧鸡啃起来。旁边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进了我的耳朵，“楼心月那个小娘真是风骚，蒙着半张脸不得见真是勾人的紧。”又有人道：“我家表舅的外甥的三叔的四姑婆的二大爷是九阿哥府上的车夫，据他说九爷可是想要把那美人弄进府里。”“其他爷们说不定也惦记的紧呢，嘿嘿。”猥亵的笑声传来，恶心的我丢下半截鸡腿，越看越油腻，越看越恶心，扭头一看就好比那几人的嘴脸。胤禟你个妖孽，抢不到我又妄图霸占紫菱，他才多大，明明就是个小屁孩，我呸啊，骂他妖孽都算便宜他了，他就是个登徒子，大尾巴狼。我甩甩袖子欲出门，店小二拦在门前：“这位小公子，您还未结饭前。”我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店小二的脸也越来越臭：“小公子，您不会想吃霸王餐吧。”你还真说对了，我还真忘了带银子。我停下手赔笑道：“我回去取了就给你送来。”店小二嘿嘿笑的我头皮发麻：“瞧你这位小公子生的细皮嫩肉，怎经得起打，来——”他“人”还未叫出来，我一脚踹倒他，撒腿就逃。“臭小子，有胆子吃霸王餐，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四五个五大三粗的大胡子满街追着我跑，还好我身形纤小见缝就钻，专往人多的地方挤。脚下生风，我呼哧呼哧只顾着跑，竟钻进陌生的小胡同里，眼见着身后的人就要追上来，我两眼一闭转身，心中哀鸣：“天要亡我，命苦的小狐狸今日就要因为一只美味的烧鸡惨死打手棒下。”
啊，我正叹息着，被什么一把捞起，嗖的飞速向上再猝然落地。我吓得睁开眼，一只细白的手捂住我嘴巴，温热的呼吸就在我耳边：“别叫，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这回倒好，躲了打手又遇到绑匪了，好吧好吧，时运不济，我只能认命，大不了晚上再偷偷逃了去。转头，一双漆黑入夜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惊喜道：“无双？”他点点头，笑的温润：“你记得我。”他口气肯定，没有丝毫怀疑。“你竟也在京城，”我从手指上撸下玉指环：“终于可以把这个还予你了。”他摇摇头：“现在你是它的主人。”他的一只手仍揽在我腰间，我几乎完全靠在他怀里。他脸一红，放开我，两只手紧张的不知该放哪里。“真巧。”我们同时脱口而出，一愣，继而相视一笑。
“你怎么也在京城？”我追问。他笑意敛去：“执行任务，你难道忘记我是个杀手了么？”我捂着嘴笑：“真没见过像你如此害羞的杀手。”他秀眉一挑：“你不信？”我还是笑：“不信。”他淡淡说道：“遇见你的那晚就是出任务受伤才躲进你房里，你告诉我，你是仙女。”他黑黝黝的眼睛灿若星子，我刚要到嘴边话便说不出来，沦陷在那片黑夜星空中。“可我不知道，仙女也吃烧鸡。”他呵呵笑，我低头一看，原来袖子上浸上了油渍，他的鼻子真好，能闻出烧鸡味。
他墨兰色的褂子比他之前穿夜行衣要好看多倍，颀长的身姿更显挺俊。他红着脸咳嗽：“你为何男子打扮？”我对他眨眼一笑：“方便出来玩。”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好无双，多亏你救了我，不然小仙女就要做棒下冤魂了。”他噗嗤笑出声：“我也是误打误撞，不想救得竟是你，那么送你回去吧。”“不要，你看我这身衣服脏兮兮的，怎么见人嘛。”他见我绑起的头发也些许散乱，犹豫了片刻道：“那，同我走吧。”
我随他在小胡同中穿梭，直到我双腿发软，才见他推开一座不起眼的宅子的大门。“少主，”和和气气的老管家把我们请进门，无双微笑道：“许伯，这是小仙姑娘。”我窃笑，这美丽少年竟真是把我当仙女了。他拿来一套女装给我，推开一间屋子：“进去换吧。”我并未问他哪来的女装，他也不说。每个人都有秘密，从我见他第一面起，就预感到他并不是一个普通杀手，直至再次相遇，他身上的独然气质和这硕大的宅院又为他身上的神秘感多添了几分。我盈盈笑着出来，许伯望着我指间的白玉指环若有所思，无双问我：“你现居何处？”我楚楚动人的笑答：“琼楼。”
两人都默不作声，无双的俊脸染着我说不出的情绪，许伯沉声道：“老奴退下了。”屋子里弥漫着气氛令我有些窒息。我趴近他身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回过神来怔怔看着我：“你是楼心月？”“哦？你是如何知道？”我眼睛骨碌一转，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她好看的嘴唇微微翘着，似乎不满意我的答案：“楼心月即便是蒙着面纱，众人也知晓她拥有着倾世姿容，你与她体态相似，而且——”我笑着问：“而且什么？”他侧过头，白皙的脸上像涂了胭脂：“你是无双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我爽朗大笑，这个可爱的孩子啊，诚实的让人心疼，菖蒲说男人的情话最是信不得，他无意奉承，我相信他现在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他被我笑的莫名其妙，以为我傻了：“楼心月，你——”我玩性大起，捏着他光滑细腻的脸蛋：“双儿快让姐姐瞧瞧，小脸蛋红的真想让人咬一口。”说着另一手也扒上去，“咦，双儿你的脸和脖子怎么这样烫？”他气喘吁吁推开我，神情像是被人非礼的黄花闺女：“咳咳，你看着比我还要小几岁，怎可自称姐姐？”我好奇：“你能有多大？”“虚岁十五。”我下巴似要脱臼，敢情真让遇到的都是些小毛孩子，清朝的男子当真早熟的厉害，一个个才十四五岁就已出落的身姿挺拔，气宇不凡。
“如有需要，无双定会倾力相助。”他清明的眼中混着我道不明的东西。“为何？”我注视着他的眼，言笑晏晏，唇边却无笑意。“你是楼心月的身份切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无双必定也会死守这个秘密。”我呵呵笑：“知道又如何？楼心月不过是一介舞女，又不是奇珍异宝。”他不看我，声音幽幽：“对有些人来说，你是的。”他轻声叹气：“在我眼中，你是那一夜救我性命的小仙女。”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莫道不消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