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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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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花儿姹紫嫣红,叶儿滴翠。
良辰美景,花好日暖的日子,正是出门出门踏青游玩的好日子,姑娘小伙子多半喜欢在江边游玩,这江水如镜映照着江边的人,栩栩如生,江边柳枝随风轻轻舞动,晒着暖洋洋的春阳,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势头。
这日,三月十六,宜嫁娶,阳光也格外的灿烂温暖。
慢慢地,日头开始西斜,慢慢地落日收起最后一抹余晖。
阳春三月,相比于白天阳光铺洒,暖洋洋的阳光,入了夜,还是带点寒冬未散的寒气,温度慢慢地凉却,弥退了白天温暖的气息。
出门踏青的姑娘小伙子也早早回了家。
沿着江一直往东,过了桥,位于城西的孟府,却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穿梭的丫头小厮均穿戴一新,院子里更是布置得花团锦簇。
这孟府当家主人——孟沛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一代宗师,为人正直,义薄云天,德高望重,在江湖上颇有声望,今日正是孟沛的独子孟书杨的成亲之日。
这前来祝贺的宾客大都来自于江湖,当然也有孟沛交好的官员和富商。
“李兄,这孟府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不知这新娘子出自何门何派?”一宾客向身旁的人打听饶有兴趣地道。
“据说,这新娘水氏不是江湖人士。”
“哦,不是江湖人士,难道是朝廷命官之女,或是富商之女?”
“非也,非也。”另一人插话道。
这桌的宾客均待听那人仔细详说之时,这说话之人瞅见走来敬酒的新郎官孟书杨,立时住了嘴。
“恭喜恭喜。”
“孟兄,来,来多喝几杯。”
……
孟沛看着端着酒杯穿梭于各宴席间敬酒身着喜服意英俊的孟书杨,一脸的意气风发,微微颔首含着笑,手缓缓地地垂了下去。
高谈阔论的宾客和坐在他身侧的妻子王氏和妾室张氏都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
“孟兄,你我有些年岁未见了,今日趁侄儿大婚的好日子,你我兄弟来个一醉方休。”坐在孟沛对面的好友,站起身来,起身朝孟沛举杯笑道。
却只见孟沛还是含着笑先前的模样。
见状,坐在孟沛左侧的孟妻王氏,伸手推了推孟沛“老爷。”
孟沛的身子顺势直直地往一旁的张氏倒了下去。
……
“老爷。”片刻之后两声哭喊在欢乐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听着这哭喊,宾客全都噤了声,扭头朝哭喊的声音看去。
端着酒杯的孟书杨瞅着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娘和被她搂在怀里的爹,还有一旁同样哭成泪人瘫坐在一旁的二娘,愣了愣,手里酒杯直直落了地,哐当一声这才惊醒了孟书杨,忙抬脚奔了过去。
“娘,二娘,爹怎么了?”
“杨儿,你爹,他……,他……。”王氏来不及说完,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孟书杨忙伸手扶住王氏,“娘。”
瘫坐在一旁的张氏泣不成声,“杨儿,你爹他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自己走了。”
喜事变丧事,宴席虽然还没散,宾客也不便久留,说了些节哀顺变的话,陆续离开。
在管家的指挥下,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先去红彤彤一派喜庆的色彩红色的绸缎换成了洁白的白绫,喜气洋洋的红色灯笼也换成了白色的灯笼。
灵堂也布置得妥妥当当。
待一切办妥了之后,管家这才走到孟书杨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少爷,新房那边要不要……。”
坐在一旁的张氏出声打断了话,接话道,“老爷平日里身体很是硬朗,这新媳妇一进门,怎么就突然去了。”
王氏一听,看了眼直挺挺躺着的孟沛,拿着帕子拭了拭去脸上的泪,起身,道,“杨儿,走。”
“娘,有事明天再说,今儿您早点歇息。”孟书杨劝慰道。
“这事半点都耽搁不得。”
孟书杨无法,只得亲自搀扶着王氏往内院走去。
张氏和管家以及贴身的几个丫头也忙跟了上去。
推开了门,王氏一行人走了进去,立在床边的丫头见状,忙欠身行礼道,“夫人,二姨娘,少爷。”
王氏扫了她一眼,这才看向在烛光映照下身着凤冠霞帔端坐在床边窈窕的身影,静看了片刻,这才扭头道,“杨儿,给她一封休书让她即刻离开。”
“休书?”一声清淡而疑惑的声音从盖头底下响起。
王氏挑了挑眉,却轻声道,“姑娘,你初来乍道的,不明情况,这京城不同乡里,孟府上上下下数百人,姑娘你可曾见过孟家这么大的一家子?”
“没有。”清淡的声音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回道。
王氏点了点头,继续道,“今儿你虽说已和杨儿是拜了堂,可还没有洞房也就说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现今放你离开,老老实实回了乡,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
孟书杨皱了下眉头,抗议地唤了一声,“娘。”
看了眼端坐着身影,道,“娘,孩儿已跟她拜了天地,何况这亲事是爹亲自定下的。”
“杨儿,你爹在世之时,娘就对这门婚事不同意,可你爹一意孤行,硬是要让这乡野女子进门……。”
“姐姐,孟家子嗣一向单薄,这老爷的意思啊应该是这乡野女子好生养,”提及孟沛,张氏抹了把泪,带着哭腔道,“老爷啊,你怎么就丢下了我们就这么走了呢?”
闻言坐在床边的盖头微微动了动。
王氏泪也萧然滴了下去,过了片刻,敛了敛神,扭头看向孟书杨道,“杨儿,你要看到我也随你爹去了,你才甘心吗?”
孟书杨为难地在王氏和新娘子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杨儿。”王氏捂住心窝,胸脯下上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似有又要晕倒之相。
孟书杨忙伸手在她后背帮她顺气道,“娘,孩儿写就是。”
说完扶住王氏坐到了凳子上,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纸笔,迟疑了片刻,便下笔。
“姐姐,喝口茶。”张氏给王氏倒了一杯茶。
王氏接过茶杯,目光去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新娘子。
这女子是孟沛一月前亲自为孟书杨定的,纵使她万般阻挠,孟沛还是一意孤行,让她进了门。
孟府今时不同往日,这孟家的以后的当家主妇,这小小的乡野丫头怎能上得了台面,担此重任?
加上这孟沛的突然去世,更加让她对新娘的厌恶。
孟书杨落了笔,吹了吹未干的墨汁,看了眼王氏,见一向宠溺自己的王氏这次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坚持,才起身朝新娘走了过去,把新写的休书递了过去。
王氏见状,看了一眼新娘子对一旁的丫头吩咐道,“你们等会给新娘子好好卸了这凤冠霞帔,可别让新娘子把东西落在这里。”
“是,夫人。”
一旁的丫头忙点头应了。
“有劳夫人。”
一声轻软清淡的声音响起。
只见坐在床边半响未出声的新娘子抬起一直放在膝头的一只纤纤素手,接过休书,细细地折好了之后,这才掀开了盖头。
青丝如云,明眸如秋水,眉黛如远山,挺直的鼻梁,小巧上翘的鼻尖,唇如樱,身上的凤冠霞帔给她若凝脂肤色晕上了淡淡的一层红晕,艳若初开的桃花。
或许是长在山野之间的缘故,身上带着一股恬静淡雅之气。
见盖头下的新娘子如此水灵,俊俏。
房里的人均是一愣。
孟书杨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佳人,和他拜了堂成了亲的新娘,只是却在刚刚却又和他没了关系。
……
新娘离朱如明月的眼眸一一看向屋里的几人,最后目光定在王氏的身上,略朝她欠了欠身,启齿一笑,道,“离朱乡野粗使野丫头一个,就此别过。”
说完,起身,拿下了一直压在她头顶上重重的凤冠,看了眼房里的人,道,“麻烦这位姐姐。”
王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进门克死自己丈夫的扫把星,孟家也养了她这么长时间,让她就这么离开还留了一个好名声这是便宜她了。
王氏朝丫头使了一个眼色,拉着孟书杨带着人走了出去。
离朱在丫头的帮助下,脱了凤冠霞帔,然后从一旁案几上的包袱里打开,把一直拿在手里折好的休书放了进去,然后拿出一套淡色的青衣,褪下了身上描金绣凤的霞帔,换上青衣。
再又把头发上的头钗拔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拿起包袱朝外走去。
开了门,朝站在门口的孟书杨,朝他福了福身,瞅见他腰间佩戴的玉佩,这才想起孟伯伯说的那定亲的翡翠还在自己身上,于是伸手拉出挂在脖子上的翡翠,解开结。
递给了孟书杨道,“孟公子,定亲的信物还你,如此你我以后嫁娶各不相干。”
孟书杨看着褪去了霞帔和珠宝,却更加清丽出尘的离朱,歉意道,“对不起,我娘因为我爹悲伤至极才会这么做的。”
离朱笑笑未语,把翡翠塞入了他的手里。
孟书杨继续道,“我等遣下人安排你的住处,你暂且离开一阵子,等娘情绪稳定了,我再接你回来……。”
离朱眉头狠狠抽了两下,微微颔首低头,蹙了蹙眉,片刻却又抬头打断他的话,问道,“孟公子,我能见见孟伯伯吗?”
他的母亲,刚刚那一席话,虽然字字面子上为她着想,可其言外之意,确是说她水离朱不配进她家的门。
她这乡野丫头都听出了弦外之音,难道他没有听不明白?
孟书杨愣了下点了点头,“随我来。”
说完带着她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进了灵堂,离朱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然后离朱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孟沛的遗容。
眼底的水雾涌起。
上月,她第一次见到孟伯伯,风尘仆仆的他看着身着孝服的自己,含泪只道,
“孩子,孟伯伯来晚了。”
那个时候她刚埋葬了与自己相依为命一手抚育自己长大的乳娘——方姨。
而她也知道了,是方姨在年前即托人带了信物给了远在京城的他。
她也知道,孟伯伯患有旧疾。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快就撒手人寰。
婉拒了孟书杨的好意,独自背着包袱朝府外走去。
“小哥,最近的客栈怎么走?”到了大门口,离朱朝守门的小厮问道。
小厮不认识离朱,只当她是还没有离开的宾客,于是热心道,“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头,然后左转,过两条街,即可见到一家客栈。”
“谢谢小哥。”
“姑娘慢走。”
十六的月儿正圆,广袤的夜空中月明星稀。
循着清澈的月色,离朱按照小厮的话,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客栈,要了一间中等的客房。
要了一碗面和热水。
在房里等了片刻,面和热水便送了来。
离朱吃了个半饱,然后简单地洗漱,从清晨开始被人折腾的离朱熄了灯,直接上了床。
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盖着被子,侧身躺着看向窗口。
看着窗棂中倾泻而进明亮的月光,离朱突然微微轻笑出声。
离朱,凤凰的别称也。
乳娘说,爹娘为自己取这名之意在,她是水家的凤凰,快乐而尊贵。
只是,新婚之日即为下堂妇。
……
在这京城,她举目无亲。
其实,在这世间,不管在哪里,她都举目无亲。
“乳娘。”离朱低喃了一声,微闭了下眼眸,伸手紧紧拥住了身上的被子,如同小时候被用在方姨的怀里一般,温暖而安全。
……
良久,离朱才轻叹了一声。
还是回桃木村吧。
虽然方姨已经离开了,可自己从小在那里长大,认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熟知山上的每一条路。
村子里的人忠厚老实,邻里之间睦邻友好。
只是,离朱又叹了口气,摸了摸身上贴身带的仅存的几两银子。
现在的问题是,回桃木村,她不够盘缠。
离朱蹙了蹙眉头,看来得先赚了足够的盘缠才能回桃木村了。
如此想来,本已很是疲倦的离朱终于闭上了双眸。
只余下从窗棂中偷泄而进的月色淡淡散在房间内。
窗外的月色如银,夜色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