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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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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靠在小操场玩的时候忽然昏倒了,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正看到她孤零零的躺在平板车上还没有醒,小鼻子里插了氧气管,小脸唰白的,我一眼看去,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陪同的2个老师也是紧张的,对我说:“已经做了几个检查了,医生在看报告,等一会就出结果。”
医生出来了,是个男医生,看看我们,说:“谁是家长?”
我和外公跑过去,说:“我们我们!”
医生说:“小孩子的心脏有问题,快转心外科吧。”
心脏?我呆了呆,外公追过去说:“医生,不可能啊,她这么大,我们没发现过她有什么问题啊?”
医生看了眼小靠,说:“也不大啊,这个毛病很难说的,早期症状要是不明显,不注意不一定会发现,你们家里有没有这方面的遗传史啊?”
遗传史?我看了眼身边软绵绵躺着的小孩子,心揪了一把,说:“她,妈妈,有先天性心脏病。”
小珍有先天性心脏病,当初为了生小靠,她拼尽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如果小靠竟得上跟小珍一样的病,这让我和外公,以及地底下的姐姐,将情何以堪?
而外公,在我说出那句话之后,也怔在那,眼泪,已经快要夺眶而出。
小靠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晚了,她看着一脸焦急的我和外公,又转看了下四周,小脸是有些茫然的,这个时候我看到她的小额头皱了皱,手动了动,似乎想往上摸,我知道她是意识到了头上头皮针的异样,我说:“小靠乖,你生病了,这个是药,是治你病的,你忍耐下,没多久就吊完了。”
小靠看看我,乌黑的眼睛眨了眨,深喘了口气,指了指胸口,她是在说,她这里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我强忍着眼泪摆着笑脸,帮她轻揉着,我说:“所以我们才要治病呀,治好了,就不难过了。”
外公在床尾把小靠的床再摇起来一点,让她好受些,他的头低着,我知道,他已经流泪了。
晚上,我回家帮小靠取衣服,还有,准备钱。
小靠的主治医生姓周,他说,小靠的病,要手术。
这么小的孩子要开心脏的大刀,我和外公都是心惊胆战的。
我问:“如果手术了,就肯定没问题了吧!”
周医生说:“这个我们会尽力,但我只能跟你说,机会是一半一半。”
我和外公面面相觑,一半一半,这样的数据怎能不让我们做家属的心慌意乱,周医生看看我们,说:“保守治疗也可以,不过以后病情会怎么发展我们医生是不好保证的。你们如果想好了要做手术,就准备钱吧。”
那时候小靠还没醒,病房里,我和外公沉默着,旁边一个病人家属说:“你们孩子那种病,要是保守治疗,就是拖,最后还是不行的,钞票丢进去不说,到最后,小孩子也是很苦的。”
外公望着我,说:“小珠,你说呢?”
外公在这个抉择的时刻显得无助,我咬了下嘴唇,心里也是两难的,看看床上昏睡着的小靠,我想起了姐姐,姐姐就是在这样的寂静中无声息的走了,甚至,连最后的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小珍曾经说,小靠是她的依靠,是她生命的延续,如今,与我又何尝不是?我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我的生命中没有了这个孩子,那种空空手心的感觉,会是怎样的一种痛不欲生,她早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啊。
咬咬牙,我对外公说:“要不,我们就搏一把吧,有50%的希望,总比没有好啊。”
外公看着我,眼神颤颤的。
小靠的手术费不菲,我算了又算,家里的钱全部加起来,也是不够的,这让我为难。收拾了几件衣服,我发现没看见熊太,按理说,小靠住院这样的大事,熊太知道了一定会心急如焚的等在门口才对,我在想,它不会是还趴在冰箱里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吧,打开冰箱,它平常躺的那个位置空着,熊太并不在。
我叫了几声,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见到它,我问架子上的乌龙:“熊太呢?”它却只是扑棱了下翅膀。我猜想着,熊太不会是急得自己跑去医院了吧?一只玩具熊独自上马路是危险的,我有些担心。熊太不见了,小靠要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交待,再想起医院里的一堆事,想着数目不足的银钱,昏黄清冷的房间里,我有些颓废的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我接起来,自己都觉得声音是疲倦的,我说:“谁?”
手机里是一阵嘈杂,好一会才传出声音,对方的声音也轻,他说:“小珠,你还好吧!”
我一听,险些哭出来,是王一树!
我说:“你到哪去了啊?”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王一树在那头似沉默了下,说:“小珠,你乖。”又说,“我,在外地办事呢。”
我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王一树说:“等我办完事。”然后,他又说了一遍,“小珠,你要乖。”
王一树从不曾这样和我说过话,如今,他像哄小孩一样说:“你要乖。”
我的心里像含了一包水,不妥协的问着:“到底什么事啊?什么时候才能办完?你到底在哪里啊?”
那一头沙沙的,王一树没有回答,却问:“乌龙把桃核给你了吗?”
我一惊,同时手就摸了摸一直摆在口袋里的桃核,说:“真是你让乌龙带回来的?这怎么可能?”
那一边,王一树却像是松了口气,说:“拿到了?拿到就好。”
王一树说:“小珠,再便宜也是我的心意,这回可收好了......”
他应该还在说什么,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信号不好,手机里又一下子充满了杂音,我什么都听不到,冲到阳台上,我大声叫着:“王一树!王一树!”
可是,对面却挂断了。我的心一下子像悬空了,我打开屋里所有的灯,翻着所有的来电号码,可是,王一树的这个电话,就像是从天外来的,手机上,没有来电号码,也没有通话显示,就像这个电话,根本就没存在过一样。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得欲哭无泪,负气的一下子就把手机重甩在地上,声响大的吓的乌龙惊拍起翅膀,转过头来望着我,然后,眼睛一翻,又蜷缩起了毛身子。我大叫了一声:“乌龙!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然后,眼泪掉了下来。
但是,再怎么难过,医院还是要去的,钱要凑,熊太也要找。城市的夜色里,我沿着去医院的路一路走一路看,希望能在哪个犄角旮旯看见一只傻乎乎的布偶熊,神思恍惚的都忘记了看前面的红绿灯,就在我要迈上大马路的时候,忽然一声急叫的“汪”,让我与一辆轿车擦身而过。
我抬起头,夜晚的霓虹里,一个毛白的小身影正由远而近的向我奔过来,我有些不可置信的张大了眼睛,心口一热,我叫出来:“小排骨?!”
小排骨身体长了些,也精瘦了,但是那湿润的白睫毛的大眼睛,用力摇摆的小尾巴,那小舔着我的温柔,一拥入怀抱间的暖意,仿若当初。
我紧抱着它,感受着它与我重逢的热情,它的小身体那么真实的在我的怀抱里扭动着,温软的小舌头舔着我的眼睛鼻子,同时的,我的眼眶和鼻头也因为这久违的亲切,泛起了一阵阵的酸楚,想哭,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欣喜若狂。在这春冷的深夜,在我最彷徨焦躁的时刻,我曾经以为再也找寻不到的,竟又回到了我的生命里。
我把小排骨藏在大包里,带进医院去,我直觉的认为,小靠看见它,会是高兴的。
医院的隔离帘内,小靠见到小排骨的表情,是喜出望外的,她虚拉了被子的一角,拍拍。
小排骨很有分寸的跳进去,然后,微微蹭了蹭小靠的肩膀。
外公也很惊讶,说:“这真是不敢相信。”
我望着小靠的小手缓缓摸着小排骨的毛,咪咪的笑着,我说:“所以,外公,你要相信,我们小靠,肯定是会好起来的。”
然而,我还是没找到熊太,我在想,熊太如果冒险自己出门找小靠,很有可能,被别人抱走了。
这么说,熊太,有可能丢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小靠说,就在刚才,小靠还对着我微微吐出“熊”这个字,她想熊太了。
我只能打着马虎眼,我说:“熊太干坏事把蜂蜜打翻了,弄的身上都是,它说,不想你看到它那么难看,明天,它说,明天洗干净了就来!”
小靠望着我笑笑,嘴巴动动,我凑近了听,她是在说:“□□。”
又说:“明天,回了。”
小靠是说,熊太在学□□熊,她说,没关系,明天她的病就好了,就可以回家和熊太在一块了。
面对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面对眼前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我微笑着帮她和小排骨掩好被子,然后,独自一个跑到昏暗的走道上,没人看见的地方,失声痛哭。
第二天,外公守了一夜,已经很累了,我催促他回去,他却是坚持不肯的,叹口气,我说:“外公,现在家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照顾小靠,我们要保存自己的体力,你先回去,晚一些带些饭菜来换我。”
我说:“外公,这个时候,我和你,可不能再有一个人倒下了。”
外公带小排骨回去了,我拉着小靠的手看着护士给她打静脉针,昨天的那支一个晚上就泡了,小靠头上一个淤青的肿块,看起来,好像才一天,小脸就瘦了一圈。
小孩子的静脉细,很难打,护士连打了三次都不成功,我看着那根针在小靠的肉里拔出来又刺进去,心疼的好像扎在自己身上一样,小靠是懂事的,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哭嚎,但还是疼的眼泪淌下来,小嘴巴哈着气,小脑袋偏着不敢看。到第三针的时候,或者是太痛也太久,小靠终于忍不住呜呜的低声哭起来,护士也是抱歉的,说:“静脉真太细了。这要打打好的,你们要吊一天呢。”
小靠的盐水有好几瓶,一整天,小靠只能躺着,看着那些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流进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无法做。这么久以来,小靠才好一点,会说话,能上学,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快乐,但这每个小朋友都有的小幸福,在她好不容易获得了之后,却是这么短暂的。想到这一切,看着她头顶和手背的肿包,我的眼泪又要上来,幸好外公回去了,否则,他一定比我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