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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轰隆”一声,惊雷当空劈下,闪电的白光顷刻照亮了山洞,九尾变作人形,面上浮出诧异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一不是鸨母,二不是龟公,有什么能耐让花柳找上他去?”

      “顾左右而言他,”少女闻言疑心更重,“大师明明将治病的方子拿给他家里人了,就算到头来治不好,也不会死得那般惨烈,明眼人都知道此事蹊跷,不然董家也不会至今也不将尸体下葬了!”

      “那是他命薄,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他娘不信邪,非要与鬼神抗争,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怨不了旁人。”

      九尾一脸云淡风轻:“半夏,横竖他都咽气了,从此世上少了一个虎视眈眈的恶棍,你该为我感到欣喜才是。”

      少女望着对方精致的眉眼,突然发觉自己从未了解过他:“小狐狸,你真让我陌生,董华的死被你视作理所当然,那之前对于自身处境的担忧,岂非通通都是做戏?”

      “你早就清楚董华威胁不到你,不,应该说为了让他无法得逞,你先下手为强了,对不对?”

      “没错,”九尾心知此事瞒不过她,遂也不作遮掩,“是我干的,我亲眼看见那畜生的血喷了一地,临死前都还挣扎着呼救呢,哈哈,手刃他的滋味儿真是美妙极了!”

      “你,”半夏急得语无伦次:“你怎么这么冲动啊!”

      “你可知道药铺的毒药取用都是有定量的,掌柜的心里有数,字据也能作证,何况来来往往还有其他病患,这事儿捅到官府里就是死罪,你何必为了个流氓把自己给搭进去呢!”

      “等等,谁说我是投毒害的他了,我给他灌的可全都是好东西。”

      原来当晚九尾见董华害了病还念着吃山珍野味,顿时计上心来,抓药也许会留收据,买东西可用不着。

      菜贩子们只认那铜板碎银,大字却是不识几个,他刻意分开跑了几个摊位,在早市上称了二两虾蟹,又跑去买了一碗凉茶,统统掺进灶上熬煮的那锅高汤里......

      “鲍参翅肚都是燥火的补品,人吃多了就会鼻血不止,可我又往里添了寒凉的蟹脚和败火的茶汤,使这些火气堵滞在他心肺里出不来,加重他身上还没好的痈疮毒疖,让他浑身上下痛痒难忍......”

      “够了,别再说了!”

      “还没完呢,”少年讲到此处神色兴奋,仿佛成就了一番了不起的壮举,“我等那孙子在床上痛得指天骂地的时候,关紧房门走到他身边,将他娘子和情夫那日幽会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讲给他听!”

      “九尾——”

      “哎,这事儿可真怨不得我,我只不过是原封不动地复述而已,谁料他心胸比针眼儿还小,刚听到我说两人钻进树林里快活时,遽然两眼翻白、腿脚一蹬,歪倒在床上没声儿了,等我再走近一看,他耳朵里嘴里都涌出血来,顺着脸往下淌,差点没把我吓死!”

      “你还会被吓死吗,”半夏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你分明就是算准了他会气火攻心才说这些的!”

      九尾耸耸肩:“这你倒是抬举我了,我又不是神算子,哪能预料到他的结局呢?”

      察觉了她的畏惧,他柔声安慰道:“你放心,那汤罐里加进去的东西我早捞走扔了,任凭当差的把宅院掀个底朝天也寻不着。”

      “找不到证据,他们就断不了案,我就不信董家有那个耐性,能等到董华的尸体化成一堆白骨,再装进棺材里去。”

      “是,你将罪证毁得一干二净,大可逍遥法外,可你的良心呢,你活生生将人给逼死了,就不会觉得愧疚,就不会寝食难安吗?”

      “恰恰相反,”少年反驳她,“解决了这么个欺男霸女的祸害,我天天吃得下睡得香,夜夜高枕无忧,不晓得有多踏实呢!”

      “好,既然你到现在也不知悔改,我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少女拔腿就朝外走:“从今往后你也莫来找我,我半夏不想与杀人舔血的刽子手有任何交集!”

      灯火渐远,少年的脸昏暗下去,双脚犹如在洞里扎下了根,一步也没有迈出,良久,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又再度亮起来:“可惜,你这辈子也摆脱不了我的。”

      淋着雨回了住处,半夏夜里便发起高烧来,周遭的一切都雾蒙蒙的,她漫无目的地游荡,一声娇笑蓦地闯入耳畔——

      “沈大人在琼林宴上不是稳重得很吗,怎么见了本宫却是一副耗子遇到猫的表情?”

      是谁在说话?

      少女茫然四顾,惊觉自己置身于一座华美的宫室中,不远处轻罗幔帐,一位贵女斜倚在紫檀榻上摇着罗扇,中间相隔一块扇形屏风,朦朦胧胧让人望不真切,却又平添一丝旖旎......

      “臣等一介草民,贸然闯入殿下寝居,实乃罪该万死!”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半夏扭头看去,咦,此人不正是那蟾宫折桂的状元郎么?

      虽说此前并未留心过其人长相,可这青衫却不难辨认,她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只觉他无比惊慌,奇怪,对面的贵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又是缘何误入此地的呢?

      “嘁,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忙着将罪名往身上揽,父皇还夸赞你见解独到、不拘绳墨,今日一瞧,和那些个老古板也没什么分别嘛!”

      沈弋闻言,脑袋埋得更低:“皇室威严不容亵渎,微臣怕冲撞您千金之躯,故才战战兢兢。”

      “抬起头来说话,”长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宫是那无盐女么,叫你嫌弃得瞧都不想瞧?”

      “微臣不敢,”青年定了定神,依言直起身来,“殿下叫臣过来所为何事?”

      “无事便不能召你来么,”贵女语调轻慢,仿佛将沈弋当作自己养的小猫小狗般逗弄,“本宫卧病在床需要人陪,正好状元郎会琴,不若为我弹一曲如何?”

      “微臣此行并未带琴。”

      “不妨事,我这里名琴多得是,霜叶,替本宫取一把来!”

      “是。”

      不多时,婢女抱回一架七弦古桐伏羲琴放到沈弋身前:“大人请。”

      “不知殿下想听什么?”

      “就奏你当晚在宴上弹的曲子。”

      “那乐曲凄怆,殿下犹在病中,还是听些欢悦的为好。”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啰嗦了。”

      沈弋无法,只得将那破阵曲又奏了一回,约莫是这古琴厚重的缘故,乐曲的意境竟比前日还要悲凉上三分,青年弹尽了最末一个艰涩的音符,将手收回袖中默然不语......

      琴音绕梁不绝,方才还言笑晏晏的长宁这会儿神思迷惘,仿佛也陷入某种回忆之中,半晌,她坐起来问道:“高中该是幸事,怎么你不拍手称快,反而在高台上弹奏如此哀戚的曲子呢?”

      “回公主,微臣的父兄均在战场中身殁,臣是伤怀自己及第却无人可诉,不得已才借这乐曲抒发胸臆的。”

      “那你的娘亲呢?”

      “家慈在臣进京赶考前过世了。”

      “这么说,你家里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是。”

      “真是可怜,”长宁不由感慨了句,“本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这会儿却孤零零的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

      她想了想,起身绕过屏风踱过来:“我最近一阵子都去不了尚书房,功课难免会落下,你偶尔过来给我温书罢,如此本宫还能与你聊上几句,你也不会觉得孤单了不是?”

      话音刚落,一股力量猛然将她往后扯,半夏惊醒,守在床前的弘玄见状,连忙将佛珠拨去腕间:“菩萨保佑,你终于醒了!”

      少女伸手取下额头上的湿帕,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已过,大家都下山去施粥了,住持看你烧得厉害,让我寸步不离搁这儿守着,你感觉如何,用不用再睡一觉?”

      “不了,”半夏摇摇头,挣扎着坐起来,“师傅您去忙罢,我没什么大碍,无须旁人照顾。”

      她不愿再回到梦境中去,待弘玄离开,自己也摸索着出了房间,一路踩下台阶来到河边,少女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听着潺潺流动的水声,兀自发起呆来......

      “想什么呢,小尼姑?”

      乍见来人,半夏扭头就走,少年赶紧追了上来,张开双臂将人拦住:“干嘛,我又不是孤魂野鬼,你至于跑得这么快吗?”

      “我不认识你,让开!”

      “真是铁石心肠,”九尾哼了一声,“我为了向你赔礼道歉,去邻县逛了一天,脚掌都磨破了,谁成想你上来就说这戳心窝子的话!”

      对方闻言默不做声,脚步却是慢了下来,少年趁热打铁,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来,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

      “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半夏被他拦住去路,只得揭开盒盖,本以为又是糕饼吃食,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深褐色的奇楠,一股浓烈的异香散发在空气中,她将它取出来置于掌心,只觉与肌肤相触的地方一阵温软,竟是沉香中的极品,身价贵不可言。

      “你上哪儿寻来这么贵重的多伽罗?”

      “自然是在香料铺子里买的呗,”九尾抄着手,“这么个木头疙瘩可真值钱,小爷我这么些年的赌资全都搭进去了,现如今兜比脸还干净,连顿包子都吃不起喽!”

      “庙里香够用了,退回去。”

      “傻瓜,我是专程给你买的,又不是拿去上供!”

      “给我?”

      “啊,”少年一本正经,“不是你说自己整宿做梦睡不好吗,我听老板说沉香安神,自然挑了他店里最好的送来。”

      少女听得一怔,只觉手中的木盒像块烫手山芋,收也不是扔也不是,小狐狸故技重施,晃动着雪白的尾巴在她周围转来转去:“半夏,看在我这么虔诚的份上,你就忘掉昨夜的那些不愉快罢,咱们还和从前一样好好的,成不成?”

      这家伙,装傻卖痴一把好手,以往她睁只眼闭只眼倒没什么,如今断不能再纵容他了!

      “不成。”

      半夏将沉香装入盒里,作势朝他头上拍去,吓得九尾连连逃窜,“有话好说,别动手、别动手!”

      “你以为我稀得教训你啊,”少女冲上前将他一把抓住,“你以后千万别干那些事儿了,但凡当时院子里有一个人目睹,我早该给你送断头饭了。”

      她的担忧溢于言表,少年罕见地安静下来,转过身将她拥紧:“知道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再也不瞎折腾了。”

      都说女子嫁人后要以夫为天,结果反倒是我被你吃得死死的,半夏,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不少钱,这辈子才会如此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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