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赢家》牛欢喜

4、撕裂

　　杨朔一连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不见人，还不吃不喝的，这可急坏了杨妈。从小到大，杨妈都没见过自己优秀的宝贝儿子这么消沉过。这也难怪，杨朔在摔了这么大跟头之前，所遇到过的最大的挫折，恐怕就是刘辰菲给他戴绿帽子的事了。可以说，杨朔一路走来，大体还是非常顺利的，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深渊，换做别人恐怕一时也很难接受。
　　柏小米也能理解杨朔此时的心情，可自己有孕在身，还要照顾两个老人和杨天然的生活，如果再任由杨朔这样消极下去，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必须要让杨朔勇敢面对现实，重新站起来养家糊口。
　　一天，柏小米给已经三天都没吃没喝了的杨朔送饭，可门还是紧锁着，里面也听不见什么动静。柏小米急了，一脚就把房间门给踹开了。只见杨朔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门被踹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无动于衷。杨妈第一个冲了进去，好声好气地安抚着儿子，简直说不出的心疼。可柏小米来不了这温柔的，她已经对杨朔的表现憋了好几天的火气了，张口就训斥起杨朔来，称公司虽然卖了，可好在债都还上了，大不了就是重头再来嘛，重新找工作，重新过日子。
　　杨朔听着柏小米的训斥仍一言不发，将床头柜上的一个文件袋递给了柏小米，柏小米打开一看，是杨朔当初管彭湃借钱的字据，也是仅有的一笔还未偿还的债务了。可五百万对此时的杨朔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更要命的是，此时距离还钱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依照约定，若是逾期未还清，则后面的利率计算方式将改为连续翻倍，效果无异于高利贷。这也怪不得别人，之所以会签下这样的借据，是因为杨朔当初和彭湃闹掰时赌气而为，而且当时杨朔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原本杨朔变得一无所有已经够糟糕了，没想到还有五百万的巨债，一下子就把全家给炸开了锅，最先跳脚的就是杨妈了。尽管柏小米和杨天然相处融洽，令杨妈对柏小米暂时放下了些许成见，可如今看着儿子的惨状，杨妈又翻脸了，直指柏小米是丧门星，是克夫的女人，用尽了难听的词汇。
　　柏小米知道杨妈这是情绪失控，便任由她说，可赵艳玲越听越受不了。先前赵艳玲对杨妈百般忍让，还是看在杨朔的面子上，再加上杨家是豪门，怕自己稍有不忍，会影响女儿的幸福。现在不一样了，赵艳玲心想你杨家破败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让我女儿跟着吃苦，还把这一切全都赖到我女儿头上，这怎么能忍？
　　只见赵艳玲从厨房抄起擀面杖朝着杨妈就打了过来，家里瞬间乱成一团。柏小米只得在两个老人之间劝架，可赵艳玲和杨妈都是又急又臭的脾气，越是劝就越火气上头，赵艳玲下手更是没了轻重，一棒子就朝着杨妈挥了过去。柏小米为了保护杨妈，迅速挡在了她身前，结果腹部重重地挨了赵艳玲这一下。
　　柏小米疼得捂着肚子瘫坐在地，赵艳玲和杨妈这才停手，紧张地查看柏小米的伤势。杨朔听到外面柏小米受伤的动静，这才跑了出来，只见柏小米两腿之间已经见了红，杨朔立刻将柏小米送去了医院。
　　经过很长时间的抢救，医生还是无奈地出来通知杨朔等人，保住大人唯一的方案就是为柏小米做人工引流。这一消息对赵艳玲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立刻懊悔得失声痛哭起来，还将杨朔一家赶出了医院，称她们娘儿俩再也不会踏进杨家的门了。

　　当柏小米醒过来，得知孩子已经没了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对一个在拳台上被打掉过牙都没吭一声的女汉子来说，自己孕育了几个月的生命就这样夭折，还是会戳痛一个女人作为母亲，内心中最脆弱的地方的。不过柏小米还是很快收拾好了哀痛的心情，立刻让赵艳玲去办了出院手续，不为别的，现在正是缺钱之际，她可住不起院。赵艳玲带着柏小米搬回了自己的老宅。
　　至于两个孩子的婚姻，赵艳玲态度非常坚决，坚持要让柏小米和杨朔离婚，还说她都打听好了，那五百万的债是杨朔婚前欠下的，和柏小米没关系，她一点责任都不用担的。赵艳玲苦口婆心地劝柏小米，趁还算年轻，离了还是能再找到一个有能力的男人做后半辈的依靠的。
　　原本流产这件事，让柏小米对自己眼下的婚姻状况也感到有些失望，但杨朔毕竟是在她职业生涯最后最为艰难的时刻，唯一出来拉她一把的人，如果在此时杨朔落魄的时候提出离婚，岂不是落井下石？最重要的一点是，柏小米知道自己还爱着杨朔，杨朔也爱着自己，只要两人之间还有爱，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离开。
　　再加上发生的一件比较意外的事，更加没有动摇柏小米坚持的心，那就是杨妈的态度转变。杨妈一连好多天都拎着补品来到柏小米家，给柏小米诚恳地道歉，希望柏小米能原谅她。赵艳玲总觉得杨妈动机不纯，一直在劝阻柏小米不要心软，不过柏小米最终还是没有听她的话，回到了杨朔身边。
　　原来，杨妈态度之所以转变，是因为杨朔终于还是将他和刘辰菲离婚的真实原因告诉了杨妈，杨妈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错误，对柏小米心生了巨大的愧疚和悔意。

　　虽然躲过了与柏小米的离婚危机，但五百万的巨债还是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杨朔喘不过气来。杨朔心想，如果找份工作挣死工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清这笔债，更何况自己曾经是创业天才，怎么能给别人打工呢？倒不如破釜沉舟，再度创业，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是杨朔将几个仍然愿意追随自己的老员工召集起来，把一家麦当劳的一角给霸占了，没日没夜地进行头脑风暴，琢磨新的创业点子。底下的人每每提出一个还不错的想法，就会被杨朔瞬间毙掉，理由很简单，要么就是因为这个点子体量太小，要么就是不够商业化，不能立刻变现。总之杨朔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做能融到一笔巨款的项目。可哪那么容易就能想到一个体量大、商业化程度高的创业点子？很明显，杨朔为了挣一笔快钱，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完全无法正常合作，仅留下来的五个老员工，又走了三个。
　　一天早晨，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找到了杨家，称是来要账的。原来这个女孩是设计学院的学生，为杨朔设计了几十页的PPT，但一分钱没拿到。柏小米翻开女孩拿来的打印好的PPT，这才恍然，近来一段时间，杨朔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办的大事是什么了——竟然是要造汽车！
　　柏小米一直希望杨朔能踏踏实实从头做起，哪怕是先找到一份适合的工作，凭借他的才华和努力，总有一天会把账还清，重新成为人们眼中的焦点人物的。可柏小米实在没有想到，杨朔在创业圈子里已经得不到信任的情况下，仍然异想天开地想凭借几十页的PPT去融到十几亿的资金去造车？！
　　柏小米想和杨朔坐下来耐心地谈一谈今后的生活，可还没等柏小米开口，杨朔见柏小米已经知道了自己造车的想法后，竟然先侃侃而谈起来，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自己想象中的汽车帝国，全然没有把柏小米对他、对未来生活的担心放在心上。柏小米一气之下，当着杨朔的面把造车项目书给撕个粉碎，杨朔急了，称给别人打工不是他杨朔这种天生赢家该做的事，柏小米直言他现在这样就是在逃避、放弃，两个人一言不合，大吵一架。

　　杨朔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柏小米不得不提前结束休养，去找工作。可从小到大，柏小米除了打拳，不会做别的，而且当初她坚持比赛受伤，错过了参加奥运会的机会，得罪了市体育局，恐怕拳击队也不会收留她。
　　于是柏小米决定找一份健身教练的工作，心想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职业运动员，健身训练的经验，一般的健身教练可是比不了的。可柏小米自从退役后养伤、怀孕这段时间，身形已经有了一些发福，再加上旧伤未愈，在做教练资格考核的时候竟屡屡失败，没能拿到资格证，做教练的想法暂时破灭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柏小米早年在拳击队时相识的师姐赵青，得知柏小米有难处后，便介绍柏小米去她供职的体育用品公司面试销售一职。虽然销售的工作和柏小米此前的经历相去甚远，但柏小米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便硬着头皮去试了试。
　　和柏小米一同参加面试的人大都专业对口，不是学金融的就是工商管理的，一个个有备而来，销售的专业词汇和话术更是信手拈来。虽然柏小米为了此次面试，也突击翻看了一些专业书籍，但毕竟临阵磨枪，留给柏小米准备的时间也十分仓促，面试官问了柏小米一连串的专业问题，就仿佛一连串的组合拳，将毫无防守架势的柏小米直接就要给KO了。
　　正当面试官准备请柏小米离开时，柏小米站起身来，大声地将此公司出品的所有产品的款式、参数全都背了一遍，并且凭借自己多年来的使用经验，将所有产品的优劣也通通都分析了一遍，言之凿凿，仿佛在拳台上对对手展开了绝地反击，将几个面试官都给听傻了。最终，柏小米凭借运动员的经历，以及对产品的熟悉程度，惊险地为自己赢取了这一工作机会。虽然底薪只有三千五，但柏小米仍然很开心，自己能在三十五岁的年纪，找到一份非运动员的工作，算是给自己融入社会开了一个好头。
　　与此同时，杨朔也在“努力”实现他的造车梦，终于找到一位曾经相熟的投资公司何老板愿意听他介绍自己的项目。可当杨朔提出自己的新项目是造车时，何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因为造车这件事对于大公司而言都没谁敢轻举妄动，何老板显然认为杨朔这是在戏弄他。何老板立即打断了杨朔的阐述，起身离开，留下了尴尬又备受打击的杨朔和他的PPT。
　　更不巧的是，在何老板的公司，杨朔还遇到了一位他一直都不愿意见到的老相识，彭湃。

　　彭湃可以说在与杨朔分道扬镳之后，走上了一条与杨朔发展轨迹截然不同的路。之前的彭湃不喜欢抛头露面，与杨朔合伙创业时，甘愿做一个幕后帮手。可彭湃逐渐体会到了创投圈子越来越认名气的现实，便也开始尝试着包装自己，花费了大价钱出席各种综艺节目，甚至连公司产品的广告他都亲自上阵。久而久之，彭湃不像一个创业家，倒是像极了一个网红，在网上也遭到了一些人的质疑。
　　不过对彭湃来说，有批评的声音不打紧，重要的是有越来越多的投资商们认可彭湃的名气，愿意找他合作。这不，彭湃此次来何老板的公司，就是为他刚刚创建的一款运动型饮料的项目谈合作的。
　　杨朔和彭湃在电梯间里脸对脸打了个照面，令杨朔瞬间感到无比尴尬。距离两人约定还钱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彭湃几次打电话给杨朔催债，可杨朔都避而不谈。虽然此时事业蒸蒸日上的彭湃，不差这点钱，再加上他和杨朔曾经毕竟是大学同学、亲密战友，照情理来说不会逼杨朔逼得那么紧。可彭湃偏偏是一个理性动物，凡事收益最大化就是他的处事原则。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做出替杨朔背车祸的黑锅这件事了。
　　尽管杨朔信誓旦旦称自己会按时还钱，可彭湃不再相信杨朔，专门派了人暗中跟踪杨朔，查到了杨朔此时的住处。随后，彭湃委派律师给杨朔送来了起诉书，称若是没能按时还钱，便向法院提出强制执行的申请。
　　律师向杨朔告知起诉一事，被躲在楼道口的赵艳玲听到。赵艳玲心疼柏小米工作十分辛苦，担心她的身体，特意煲了汤给柏小米送来，却听到杨朔被告了的事。赵艳玲趁柏小米不在，严肃地和杨朔谈了谈，询问如果被强制执行会有什么后果。杨朔称他目前名下还有一套老家的房子，是杨爸杨妈在住的，值两百多万，若是被强制执行还债，他爸妈的房子会被收走，不仅账还不清，一家人都会流落街头。
　　赵艳玲听后觉得不能再任由柏小米和杨朔继续下去了，便突然跪在了杨朔面前，请求杨朔和柏小米离婚。杨朔其实也想到了离婚这件事，并且也打定了另一个主意，便很痛快地答应了赵艳玲，称会和柏小米谈这件事。

　　与此同时，柏小米的工作也遭受了打击。
　　虽然柏小米笨嘴笨舌，不像其他的同事能口若悬河地依靠话术吸引顾客，但柏小米总是能用最标准的动作为顾客亲身示范一些器械产品的使用方法，以及根据顾客的身体情况，推荐最合适的产品。所以柏小米凭借诚恳、专业的态度和能力为她带来不少的回头客，业绩一度非常好看。更好的是，柏小米还能“明目张胆”地借工作之便，进行恢复训练，身体情况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但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柏小米吃亏就吃亏在了她的诚恳。一天，柏小米协助一个顾客做器械体验时，明显发觉顾客的膝盖患有慢性的关节损伤，这也是她曾经作为运动员时饱受过折磨的一种伤病，但顾客并未有丝毫的意识。于是柏小米连忙叫停了顾客的体验，还直言不讳地称目前她们公司没有适合他所需要的产品。
　　原本柏小米是一片好心，可是没表达清楚，让顾客产生了误解，以为柏小米是在赶他走。这也难怪，通常销售都巴不得把客户死死地留住，就算自己家的产品明明不适合顾客，也要想尽办法让对方掏钱购买，哪个销售会像柏小米这么实诚？
　　更不走运的是，这名顾客还是个大老板，就连柏小米公司的领导都拼命想巴结的对象，想和他合作。那天大老板算是“微服私访”对柏小米公司进行调研，没想到却遭遇这样一个误会。
　　之后，柏小米的领导请大老板吃饭的时候，大老板提及了此事，称柏小米这名员工对待客户很不耐烦、很不敬业。结果，柏小米被解雇的通知很快就传达下来了，弄得柏小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误会已经造成，柏小米就算想向领导解释也已经没有机会了。就像在拳台上，一个失误导致被击倒，裁判是不会再给机会让比赛重打的。
　　第一次品尝到失业的滋味，柏小米心情有些沮丧，不过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心想一场比赛打输了，就总结经验教训，下一场赢回来就好了。可她刚一进家，第二番打击接踵而至。
　　杨朔见柏小米回来，便请柏小米和他一起坐到电视前面，说要给柏小米看一样东西。只见杨朔播放了一段视频，看起来像是行车记录仪录下来的内容。突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被撞倒，正是柏小米当时受伤的场景。
　　正当柏小米疑惑杨朔为什么要给她看这段录像时，画面中出现了令柏小米感到无比震惊的内容，从车上下来的人不是柏小米一直以为的肇事者彭湃，而是杨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