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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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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为了理想,精疲力尽,却忘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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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永远
如果神愿意,能再给我一次青春年少,
我仍然如现在这样,牵着你的手,然后说再见。
如果神愿意,能再让我们如萍水相逢,
我选择和现在相反,先看你一眼,再擦肩而过。
杯子里的牛奶是温凉的,淡淡的香气,喝一口,同样淡淡的甜萦绕在唇齿之间。
很像那回忆哩。
“给自己泡牛奶的朋友也是好朋友”吗?
记得颜美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第一个反应是:
“切,应该是好女人吧?朋友用不着暧昧到这种地步!”
第二个反应是:
“现在这牛奶,——谁还喝奶粉哪?”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
而朋友如手足相惜,只怕这缘分,会比永远还要远三分。
——我第一次听到颜美说这话的时候,嘴撇到大洋彼岸:
“俗……死了!”
常常觉得,友谊也如爱情,开始的时候,天使也会为两个人撒下几瓣幸福的花雨。
认识颜美,那是刚上大学时候的事,那时候学校的乐队招募词手,院系不限,有一定文学及音乐能力即可,我有幸被录取,和乐队成员见面的第一天我就看见了她,她说她是乐队的经理人,一头乌黑的长直发,没有烫过和染过的痕迹,和个性张扬的乐队成员不同,她一直眯眼笑着,微微的笑,柔柔的笑,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直到大家致意然后彼此分手的时候,她留在最后,走了几步,回头问我:
“呐,学妹?为什么要来应征?”
“喜欢。”
她脸上的笑容又加深几分,看了我半天,说:
“加油。”
然后我转身离开了,走远之前,听到她说:
“呐,你叫容娆,我叫颜美,我们的名字对的很工整喔。”
我们,那是第一次见面。她是物理系的学姐,比我长一年。
“呐,娆,你知道吗,这是我们乐队第一次招词手。”第二天她在我们教室门口这样告诉我。
“以前呢?”
“在以前是翻别人的歌唱。”
“所以?”
“所以,你是第一个词手,”她的话突然语重心长起来:“不要让学校失望啊。”
我点点头,绕过她,走向走廊。
每天的生活总是听起来新鲜,每天的生活实际上都一样,每天的生活却又各有不同。
我从红枫叶看到扫帚梅,从扫帚梅看到雪开始慢慢地飘落。
每天都一样。
所以,我们的故事,就像小学时候写的作文那么俗套。
200字就能搞定的那种。
雪花,是凝结的泪,经由冰冻了的心,流出来,投身大地,
所以,它既不是甜的也不是咸的,只是一味的冰凉惨淡。
那个时候总觉得颜美是个很擅长投机的人,虽说不上奸诈,但只要对她有利的事和人,她一定会牢牢抓住,所以那个时候,对她总是粘着我,连乐队有什么事都要找我这个仅仅耍笔杆子的人商量很反感,提防着怕她占去什么大便宜,就那样。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烦了,每天下了课钻到教学楼最不起眼的角落,关掉电话,一直坐到快关楼门了才回去,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同学都找不到我。
但后来还是被她逮到并质问了:
“你在躲谁吧?”
“怎么?”
“不是我吧?”
“没什么。”
她递给我一盒卡带,“乐队的新曲,麻烦你配词。另外,麻烦你用耳机听这带子。”
我的目光,小小暗淡了一下。
那个瞬间被她捕捉到了,她马上说:“别告诉我你是来练手的。”
你眼睛真尖。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那曲子很慢,属于抒情派的摇滚。那时候才想起来我们学校那乐队并不是纯摇滚的,多少也偏向一些流行元素,这个我相信,至少在掌权者眼皮底下玩另类,不屈尊一点那是自取灭亡。
这,不会也是颜美的主意吧?
我感到有点冷,看看外面,雪花飘舞。
新年汇演上,乐队唱着我写的词在舞台上亮相,听着我写的歌词变成音符飞来飞去,我笑了。
“娆。”在我身后,她的声音响起。
“唔?”
“谢谢。”
我的心里涌起一丝奇怪的情愫:“一直就为了今天么?”
她点头。很慢。然后,开口,也一样的慢:
“以后我应该告诉你这乐队的历史。”
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线有了一点起伏。
每颗星星,都是一面小小的镜子,把万物众生,尽皆折射,变成一条大道通向永远。
我相信任何人最里说出来的话,前提是,我未曾相信过任何人。
当然父母除外。
于是就用这种心情,我和颜美周旋着,对,是,周旋着。
冬天,春天,就这样过去了。
最近一阵子对着笔我总是不知道写什么,心底里总是洋溢着类似情窦初开的悸动。
但,明显是无根之水。
“什么叫无根之水?”颜美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
“天上落下,未曾沾地,送进口中的水。”
“可是,天上的水,是地上蒸发上去的。”
“别把文学和物理混在一起。”
她笑:“呵,我不懂文学。”
——那是我第一次和她谈起和乐队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她笑得让我第一次觉得安心了些。但是接下来——
“新曲子。”
又一盘卡带塞到我的手里。
颜美,不想和我谈太多什么事吧,毕竟,我和她,仅仅是工作合作关系。
我想着,心里,有些落寞。
值得吗?
当时,我可没有这样自问自己。
夏天的晴天总是很热,就连风,都滚烫滚烫的。
那个日子里,我刚走出教学楼,头上就飞来一把阳伞。
颜美。
“又有新曲子了吗?”
她一笑,无语,递给我一盘卡带。
有点凄怆地对自己猜对了答案而欣喜一下,她来找我,果然没什么事。
姐妹一样的朋友之间,也会体味到有如爱情的欢乐和悲伤吗?
后来知道其实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前提,和爱情一样,就是,你必须真心喜欢那个人。
至于我,觉得,好象也已经开始喜欢颜美了。
夏天的晚上多少也会有些凉。尤其是在阴天的时候。
雨点嘛,打在身上总是凉的。
就在那个凉凉的夜晚,我一个人在学校的甬路上走。
灯,一串串的灯,就在我头上变成两条长龙,不断地往后退。
这条路,还长着呢。那个时候我这样想。
如果我没带伞,会不会有个帅哥送把伞过来?
浪漫地帮我一次也好。
虽然这浪漫恶俗至极。
当时,后来手里的伞被吹动了一下,我才想到,啊,带伞了。
伞,会遮盖掉所有俗的和不俗的浪漫。
和乐队的人早就混熟了,有的时候会到他们的练习室里坐坐,乐队一共有六个乐手,不包括颜美,吉他一是个爱笑的男生,吉他二很爱装酷耳朵上的穿孔像漏勺一样,贝司很热血,键盘是个沉默的家伙整天蹲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抽烟,鼓手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老至少十岁,至于兼主唱的吉他三,本来是最帅的,偏偏长的一双吊梢三白眼,偏偏又不像越前龙马那么可爱。七长八不短的六兄弟,每次我在练习室里看见他们时,他们都会用一阵鼓声来迎接我。
“DRUMER和GUITAR ONE整天还是那么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回应我的总是这样一阵奇怪的张飞笑。
只不过,是六个张飞一起笑。
“我们一起努力,一定会变成所有的第一的。”GUITAR ONE总是这样跟我说着。
“要努力多久?”
GUITAR ONE枕着胳膊,“唔……总会有那么一天吧。”
“总会有那么一天……吗?”
颜美同样枕着胳膊对我这样说。
“什么?”
“GUITAR ONE,和我同班哪。”
我一愣,是啊,最近,颜美和我说了许多其他的事情。不仅是乐队的。
她?也在担心什么吗?
那天,看见GUITAR ONE空荡荡的位置,我愣了,彻底的愣了。
“混蛋!”BASS一脚踢倒那个椅子:“都说好了大家一起奋斗的!”
“KONO BAGA。”GUITAR TWO从牙缝里吐出四个音。
“什么?”
GUITAR TWO不屑地哼一声:“BAGA才用自己的母语骂人呢。”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说着玩哪。要去游学,没想到还真去了。”GUITAR THREE翻了翻三白眼,吹吹自己的刘海,“真不够意思,连告诉我们都没告诉。”
“虽然,我觉得自己可能也没那么青春热血的。”DRUMER叹气。
KEYBOARD没说话,只是在墙角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告诉你们,你们要怎么样?不让他去?”颜美说这话的时候也叹了一口气,“再说游学本来就是学校组织的,你们又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颜美!你在胡说什么!”BASS好象拉了导火索的炸药,说炸就炸了,“你是他同班同学,你为什么不劝他?他拍屁股走了,我们呢!我们当年说好了要奋斗,想变强,想MAJOR!都走到现在了他跑了!”
颜美严肃地看着BASS,喷出一句话:
“你先过了四级再抱怨好吗?”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不同样子的人。”
“颜美你要说什么?”
“我的理想是能不管的事情就不管。”
“如此?”
“而已。”
她没有再说什么,身影一转,隐进了她所住的那栋楼的阴影里。
理想本是缤纷而轻盈的,
之所以沉重只是灌满了现实的沙。
GUITAR ONE,应该也是担心太沉重,才人间蒸发的吧。
“一些……爱做梦的人。”颜美后来跟我提起乐队,她缓缓地这样对我说。
“你呢?”
她弯起眼睛:
“帮忙……做梦的人。”
“你……怎么像喝多了一样?”
“至于我,好久以前,就不会做梦了。呐,你还会做梦吗?”
“也许吧。”
什么时候开始,我和颜美之间的话,越来越多了呢?
“我本来,是一个很多疑的人,不过现在好多了。”
说完,她还用感激的目光看我。
“一直瞒着大家不说GUITAR ONE要去游学的人,其实是我。”
“你?”
她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觉得……有时候也应该青春热血一下的。”
“新生真好。”
“我害怕毕业。害怕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眼睛。”
“我想时间能静止,能变成化石。”
她一个人在胡言乱语,要不是那一整天我都呆在她身边,还真得以为她喝多了。
站起来,拍她肩膀:
“我们回去吧,这儿凉。”
她表情凄怆:
“果然……还是不习惯说这些话呢……”
夏去秋来。
变凉了的风,果然凄凉一些。
突然觉得自己只是站在舞台边上站着的泥偶,不能笑不能动,只能呆呆地等着青春散场。
如果,我真的只是泥偶,那么,我选择从舞台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然后,变成一掊春泥看雨散云收。
头顶上的月亮是圆的,伸手丈量,直径是我的虎口一样。
乐队变成五个人了,那样……
编曲少了一条线。
理工楼是暗蓝色的,就像阴沉的天空一样,我第一次钻到那里去自习的时候就说那颜色冷,当时有个师兄说:“你们中文那边暖和的很,一半浅灰的,一半深灰的!”
颜美说,她的心就是那种暗蓝色。
然后,她又有些奇怪地笑了,伸手在胸口摸了摸:
“但是,我的心呢?”
对,那个时候,她常常说自己没有心。
颜美,我也没有心。
我是一个,只知道自己活的开心就好的懒虫。
只是,每天晒着太阳,想起来了,就朝着理想跑两步。
“天下,没有不散的乐队。”墙角的烟雾里难得冒出这么一句。
KEYBOARD说什么?
“但是我一定是最后一个。”烟雾里冒出第二句。
离开,半是讨厌烟味半是不想听那话,临走的时候,我扔下一句:
“承诺,往往会捉弄人,所以,别说你会最后一个走。”
烟雾里,他的眼镜,闪了一下光。
我也有我的理想。
在当初选了这个让人总是怀着那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的专业时我就抱住了那个理想。
这些年来,至少我一直朝着那个理想走着。
没回头,也没往两边儿看。
大二那年的冬天,雪格外的多。这座以前难得下雪的城市居然半个月下一场,还是厚厚的。
粮食没有了,我得去超市转转,冬天食堂的饭菜有的时候比外面的雪还凉,我,倒还两多活两年。
大学,八个学期,其实只有六个学期,我现在已经走了三个学期,也就是说,大学生活,其实我已经走过一半了。
我,离理想,也该近几步了。
我有理想么?
有,很早以前的那个就是。
很高兴,我一直没改变过。也没放弃过。
承诺果然是会捉弄人的,KEYBOARD是乐队里第二个离开的人,如前一个一样,他也选择一个人蒸发了,只是走之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四个短短的句子,两句两个字,两句五个字:
承诺,果然捉弄人,以后,再不承诺了。
果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KEYBOARD走了的时候大家的反应比上回好了一些,至少小酷吉他二嘴里的那句“KONO BAGA”没骂出来,BASS依旧和上一次一样,骂了几句,踢倒了椅子,被DRUMER揪着领子教训了一下下,我一直站在他们旁边,看着BASS眼中不大情愿的悲伤神色,我的心也暗淡下来了。
“颜美,乐队要招新手吗?”
身旁没有人回答我。
“颜美?”我回头看,这家伙却没在房间里。
“其实他们从大一的时候就在一起。那个时候是学校的地下乐队,你还没来呢。后来我去做了经理,再后来就招了你这么个词手,本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走到毕业呢。”
“所以才没招新成员?”
“是。”
“等他们毕业了呢?”
“再换上所有的新人,组成一支别的乐队。”
她的目光暗了许多,语气也一样:
“每段路,只有一个人来开,也只有那一个人才能走的最好。”
颜美,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豁达。
偶然想起某首歌里的几句:
涙 枯れるまで泣きたいと思うのは。
誰にすがろうと同じ事だろう,
同じ事だろう。
谁的歌来着?好象,依稀还记得那个名字。
总之是思念的歌罢了,和我的心情无关。
我,没什么好思念的。
——抱歉,这不是我现在的心情。
我大概也如颜美一样,忘了自己把心放哪儿了。
现在的生活不需要心,只需要知道自己每天要做什么就好了。
A time for everything
There is a time for everything,
and a season for every activity under heaven:
a time to be born and a time to die,
a time to plant and a time to uproot,
a time to kill and a time to heal,
a time to tear down and a time to build,
a time to weep and a time to laugh,
a time to mourn and a time to dance,
a time to scatter stones and at time to gather them,
a time to embrace and a time to refrain,
a time to search and a time to give up,
a time to keep and a time to throw away,
a time to tear and a time to mend,
a time to be silent and a time to speak,
a time to love and a time to hate,
a time for war and a time for peace.
Holy Bible.
生有时,死有时。
那么,合有时,离有时。
So,有心有时,无心有时。
“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刚才自己忘记了身旁还坐着颜美。
“我是说,万物皆有时……”
“那前面那段日语的呢?”
“想要痛哭,直到眼泪流干,
无论抱紧谁,一定都是一样。
一定都是一样。”
“什么歪诗?”
“歌词。”
“那英语的呢?”
“《圣经》里的。”
“怪不得我没听过。”
“你没听过的多喽。”
“对呀,跟你这学中文的比比,我没听过的太多了。”
“你也很棒,每个人都有很多不懂的东西,一个人如果什么都懂了那不是很可怕吗?知识只是一个岛屿,海岸线就是问题。”
“唔?”
“人,只有在懂了很多以后才会发现自己不懂的还很多。”
“山越爬越险。”
“对。”
颜美坐起来,递给我卡带:
“新曲子。”
然后,她笑了,一如我第一次见她时那么温婉的微笑:
“少了键盘的声音,果然孤单许多呢。”
少了键盘的声音,果然孤单很多。
突然觉得这乐队的明天一定是一个一个为了自己的前途离开,然后剩下最后一个在为了自己的前途哭泣。
不能吧?
没准儿。
也许最后一个不能为自己的前途哭泣,我们对明天本来没什么好担忧的,至少青春还没有完全谢幕。
慢板歌,完全不是摇滚乐的音调。
又突然觉得,那歌并不应该由我来写歌词。
至少,应该是他们的心情在歌唱。
“你写吧,颜美那么信任你!”BASS的话里果然带刺。
“既然我写你不开心,那还是你们来写比较好。”
“我没说不开心啊!”
“你的眼神这样告诉我的。”
说完,我把卡带放在屋角的桌子上,“你现在一定有很多心情要抒发吧?为什么不自己写歌词?还不情愿由别人演绎?”
“拿走!不许你看我们的笑话!”
“谁要看你的笑话,本来谁写词都没什么了不起。”
说完,我背向他们,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
“你们还不如都走!一起走!乐队就解散了得了!”临了,门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热血如你,不要做最后那个哭泣的人啊。
我们既无力改变现实,也没必要改变现实。
那么,就在这个世界里一路走吧。
以前,有个师兄对我说,最坚强的人,不是能逆着现实的波峰横冲直撞,而是能把现实的波浪变成自己前进的动力;最坚强的人,不是咬牙说自己能够不在乎这挑战的艰辛,而是能把一切挑战的艰辛都当成可以享受的人间胜景。
享受挑战……吗?
要不要对着天大的困难也要真心地露出毒蛇嗜血的喜悦神情呢?
“对不起,容娆。”是BASS的声音,那个一向热血的家伙,今天说的这是什么?我一愣,他早给我鞠了个半躬,然后说闪就闪了。
“你回来。”我在后面叫他。
他没有回头,只是站住,背影里,丢来一句:
“大概,我应该现实一点。”
现实?现实是什么?
就要这样无奈吗?
你们忘记争取了吗?
不管能不能,说放弃说悲观,总会让人心凉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BASS!
捏紧拳头,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的跳动。
久违了,心跳的声音。
它会在愤怒的时候跳起来。
但这愤怒,依稀不属于现实。
所以,我的心,我不知道它在哪儿。
寒假的时候颜美来了电话,说要我明天去车站,我问哪个车站,她说,是我平时上火车的那个车站。我依言到了那里,颜美在,乐队的成员都在,我都不知道本来住在不同城市的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在一起。
不过我知道这不是梦。而且,还应该有一个不那么好听的消息才对。
“容娆,我今天要走了呢。”是吉他二,中学时候外语修俄语所以是我们中间唯一不懂英语的人。
“你怎么想起来要告诉我们?”
“因为我走了以后,乐队就剩下三个人了,我走个明白,以后想招新人也痛快些。”
“净胡说,你明知道我们已经不再招新人了。”颜美从温暖的地方过来,多少有些不堪寒冷,她的脸庞冻出两抹嫣红,但是那颜色好象没那么喜庆。
三个人,还能挺下去,那……
我没敢再往下想。
为什么,信誓旦旦的大家,最后都选择离开?
答案是,在现实理想面前,一切都不重要。
这个,是这个世界的给我的答案。
“颜美,为什么不招募新手?”
“那一个名字只属于那一片人。”
“娆,你想说什么?”
“如果时光能回转,我一定能写出更好的歌词。”
颜美看看我,问:
“准备考研吗?”
我知道颜美准备考研了,她说的时候很轻松,“不过不是现在考。”
“为什么?”
“我想去别的学校,准备毕业以后去那里听听课。”
她依旧和以前一样的温柔和文静,她说:
“如果,我的大学生活能重来一次,那,我选择比现在走的更好。”
没有什么深刻的话,她说她讲不出来。
但是,有决心就够了。
还有,但愿她有走下去的毅力。
又是春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世界都能周而复始地循环四季,而我却要无法挽回地走到每个终点。
还不能重来。
“旅客朋友们,前方到站是终点站……”
柔和的声音响在车厢里。性急的人已经要站起来拽货架上的包。
“着什么急啊,这是晚班,再开明天早晨呢!”
听着这有些好笑的劝告,我拉紧身上的包。
大二,行李可以是最轻的。就像大二的生活一样,因为看不见终点,只有一个目标,反倒不用担心自己还离它多远。
可惜这样的生活还剩半年了。
总觉得生活可能就像在火车上望窗外的景色一样,近处的一闪即逝,远处的却几乎静止不动,仿佛窗外是一盏巨大的走马灯,偏偏,每时每刻,它都走过不同的地方。
大二那年的初夏,乐队解散了,没有任何标志,颜美和我和剩下的三个成员把练习室打扫干净,在门上贴上一张“出兑”的告示,那是个黄昏,温暖的太阳在房间里拉下五个其实很孤单的影子。
“兑出去的钱你们四个分了吧。”关门之前,我说:“本来我也不是乐队的成员。”
“你们三个分吧。”颜美第二个说:“我也不是正式成员。”
“你们一人拿一样东西。这房间里的。”DRUMER脸上的皱纹比往日更加深了几分,“做个纪念吧,以后,我们估计一辈子都没有组乐队的可能了。”
我们在那房间里找着,本来大家的东西搬走以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一些谁也不愿意要或者没想起来的东西,我伸手到箱子下面,薄薄的,摸出来,是一跟尼龙弦,还放在包装里。我捡起来,装在口袋里。看着大家像分蛋糕一样分着这两年多来的记忆。
练习室在近郊,到学校要坐30分钟的车,但是我们没有乘车,一路,我和颜美一起走,另外三个兄弟杂着走在一起,和那夕阳一样默默的,他们大三了,明年,就可以离开校园,到实习或者考研的学校去了。
离别之前,夕阳之后。
为什么太阳每天的离别,我未曾觉得很凄凉?
BASS和吉他三是一起走的,那是个夏天的早晨,他们到同一座城市去实习。
“虽然不同系可是有伴儿是最好的了。”吉他三瞪大三白眼,白眼珠的地方有些发红,他又闭上了。
候车室里,闹闹哄哄。我们五个人面对面站着。
“到了地方给我发短信。”颜美嘱咐道。
“颜美不走么?去考研的学校?”
“我等大四下学期再走。反正想晚一年再考。”
“我今年考,等我的好消息。”DRUMER开口了。
“大家加油。”
平时话最多的BASS此时沉默得可以,连表情都没有。直到后来听见广播,他才开口,语气有些颤:
“检票了。”
说完,他拎起提包,仍然是刚才的语气:
“其实我才是最后一个吧?因为你们早就准备好自己的前途了。”
升上大三,生活被另一种紧张代替了,紧张得让我有时候不禁想让时间重来一遍。
颜美也一样,她去实习了,我从开学开始就没有再见她。
DRUMER每天到他们系的考研教室报到。
两个实习的人在另一座城市努力着。
游学的吉他一办了续读继续在那学校寻找梦想。
键盘出国了。美国,隔着一个地球所以怎么也看不见的国家。
至于唯一和我们告别过的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总之,我们像分蛋糕一样分开了自己的生活。
很想问,下一个是谁?
合上梦想的扉页。
驴唇不对马嘴地讲完了上面的故事,颜美也该走了,去她想去的学校。
春风化雨的上午。站台。
“呐,颜美,如果冰是暂时的,水是永远的,光明是暂时的,黑暗是永远的,那么……?”
“此站是暂时的,下站是永远的。”颜美替我接下了下面的话。
“为了永远,还怕什么?”
她笑。我所熟悉的,温柔的笑。
颜美,我们一起考。
所以,一定要考上。
宿舍里,我捧着那只尼龙弦发愣。
尼龙弦是透明的,应该是最纤细的第六弦,在包装袋里,弯成几圈不算诡异的圆。
第六弦。
即使很纤细,也要发出最高亢的声音。
“我先走了,明天的火车,我放假了。”我来到KEYBOARD的桌前,敲敲他的桌子。
他抬头:“考的怎么样?”
“还好。”
“那就好。”
“加油吧。”
KEYBOARD对我一笑,那个时候,好象他会年轻一点。
最后一次见他哪。
在理想面前,在梦想面前,我们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至于理想的存在性,就如人在路上,不论停下还是起步,都有要达到的地方,哪怕目的地就在自己脚下。没有目标是不可能的,只是,那目标,自己能努力到什么地步罢了。
下雪了,雪花好象跳舞的精灵,调皮地钻进我的领子里,我拉紧衣领,大衣里是和那雪一样的寂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感觉到心跳的声音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