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的夏天》半亦小台

44、星河

　　世界寒冬凛雪，风狂戾气一片灰蒙与白色，浓烟席卷着天色，重重的压了下来，笼罩气压下窒息感油然而生。浓烟之下，是波涛巨浪，瞬间淹没高楼大厦，惊恐的喊声淹没在碧色海水中，安静又吵闹。

　　洛赢脚下的袋子飘出一缕青烟，环绕在穷奇的身上，看着眼前爱人的疯狂，紫藤妖却只能无力的呐喊着。
　　在强大的妖力面前，洛赢如同一只蚂蚁一般，轻轻一捏，魂魄早已消散。白琼眼睁睁的看着洛赢消散，痛心之下，捏破妖丹自爆，也未能伤及穷奇丝毫。

　　黑云的云端缝隙生出狭长的光亮。
　　穷奇望着那丝丝光辉，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那笑意生冷令人胆颤。

　　“咻。”
　　空中一道蓝火光芒，直直抽中穷奇的后背，被鞭笞过的地方，陡然烧起烈火。
　　穷奇惊讶转身，双瞳怒睁瞪着来人，“林溪九。”
　　咬牙切齿的间，带着些许疑惑。

　　夜空之中，林溪九脚踏点点星光，手中的鞭子散发着滚烫蓝火，额头上，三道红蓝相间的图腾兽纹蜿蜒至耳尖，耳后往下，是金色的梦貘图案，象征着神赐之印。

　　穷奇上下打量一番，嘴微微一咧，“看样子，你父亲的力量已经被你完全吸收了。”

　　林溪九没有回答他，身形如闪电迅猛，在穷奇四周落下鞭痕，鬼火落下，无法熄灭，穷奇被困在四方阵中。

　　但穷奇既然位列四大凶兽之一，林溪九的招式对他来说，伤害也是微小甚微。

　　“吼！--”
　　一声洪亮的咆哮响彻四周，穷奇的凶兽精元在体内流转，一股可怕的力量在他四周冲开，妖力外展，一瞬之间，方圆百里之外，所有生机全然消散，连同大地的水分，光秃秃的。
　　被强大的力量袭击而来时，林溪九耳后的图腾闪烁着金光，护着她飞出几千米之外。

　　穷奇的力量太过强大，有金印护体的林溪九还是受了极其严重的伤，鲜血顺着嘴角流着不停。
　　就连那道天嵌，在强大的冲击下，竟扩大了一些。
　　穷奇自是无人阻拦，现出穷奇元神，几个腾空，离那道天嵌越来越近。他试着轻轻一跃，天嵌的金印结界将其打回。
　　这一碰，天嵌开始慢慢关闭。
　　穷奇早已料到，看了眼飞身而来的林溪九，轻蔑一笑，脚尖轻旋，在林溪九的攻势下借机暂停了天嵌的关闭。

　　林溪九也意识到了穷奇的目的，收了攻击，换作兽形与它纠缠，穷奇幻化各物，梦貘抓不到真身，于是林溪九抖动兽身，皮毛下的力量与图腾散发出来的神力幻化成音波，在无形中飘进穷奇所在之处。

　　林溪九利用无瞳，将穷奇所有身拉进自己的结界中，穷奇即便化作一缕青烟，也无法破开。
　　“林溪九，你这么拼命是为什么？”
　　穷奇冷言嘶吼着。如今的无瞳，是在林溪九的体内，所有的结界便是它周身力量之所在，将穷奇困于此处，梦貘兽也在消耗着力量。

　　“你我硕本同源，为何如今要两厢厮杀？”
　　“谁跟你同源？”林溪九忍着体内的力量厮杀，破口大骂。

　　“你以食梦为缘，我以食恶为源。归根结底，我们不过都是承载欲望的容器罢了。”

　　“这就是你意图打开天嵌的目的？”
　　讹兽对天嵌的执念在于悔恨，屿鲸在于失望，紫藤妖的出现，林溪九以为穷奇也只是为爱痴狂。
　　此刻看来，紫藤妖不过只是他向神族复仇的借口之一罢了。

　　“神族降世，高高在上，指挥我们繁荣人间，却又嫌弃我们兽类异族，将我们用作工具，为他们的神迹光辉吞下一切肮脏。而世界不再需要我们时，又将我们随意摒弃。”
　　“你的父亲赤牙，曾经也是征战一时的神兽，神族离开时，却将他弃留此地，又最终死在贪欲邪恶的人类之手。”
　　“可笑，真是可笑。”

　　穷奇冷笑着，心中不甘积怨再也隐藏不住，猛然一脚塌地，巨大的力量冲击着结界，各自的力量相撞产生剧烈的火光，林溪九只觉兽身力量急剧被撕开，结界中出现丝丝裂隙，即使这小小裂隙，那股可怕的力量乘机冲了出去。
　　从天空俯瞰而下，强大的力量所到之处，风雪骤停，所有的积雪，全然被这股力量卷起，然后又震成粉碎，眨眼之间，粉末般的积雪，转而消失不见，露出坚实的地表，荒莽一片。

　　林溪九的兽身被重创，它的头低低的垂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沉痛的呻吟。巨掌落下，踩出一片血迹。

　　穷奇强行破了结界，真身也受到了影响，在它体内的讹兽和穷奇力量竟然分散，两股力量各行其路。穷奇念动咒语，试图将两股力量重新结合，谁承想属于讹兽的那股力量开始抵触，穷奇诧异，又紧念咒语，手腕上的魔族图腾如同太阳火一样开始灼烧，在风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讹兽的力量也自此脱离了穷奇的元神结界。

　　“到底怎么回事？”
　　穷奇怒瞪着远处的林溪九。
　　在她的身后，意外的看到了一颗星点闪烁。

　　星点闪烁之下，是一个男人抱着昆仑玉，那个男人双手浸满了鲜血，以血供养昆仑玉的灵气，维持结界的稳定。
　　穷奇看清了那个人，是林溪九的爱人，徐听澜。

　　他这才认真看向四周，天嵌之下的世界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结界里，这里的世界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海啸、地震、死亡，濒临末日，而结界之处是寂静的灰色，结界之外是雪夜安静的另一个世界，皑皑白雪，灯火暖语。

　　原来早在一开始他就步入了林溪九的“陷阱”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不过只是一场闹剧，如同一场笑话。

　　穷奇只觉浑身冰冷，暗自攥紧了拳头，唇紧绷着，眼中怒火跳跃，看向林溪九的每一眼淬着杀意与愤怒。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但他还是想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林溪九幻化成人身，嘴角处、右胳膊上涌着一股股鲜红的血沫，她撑着受伤的胳膊站起身来，胸腔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瘦弱而苍白的面容忽而朦胧。

　　“你在人间混荡了几万年，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林溪九轻扯了一下嘴角，“梦貘可食恶梦，而梦境最能展现一个人心底深处的黑暗与恐惧。”
　　“你虽然吸收了讹兽，但它残存的意识告诉了我，你的噩梦是什么。”
　　“你是古早灵兽，神族未降临这世界时，你就已经存在。后来开混沌，整治人间，功不可没，被封为神兽。却因贪婪食恶，为增强神力，好胜心强，误入歧途。以致最终，被神族赶出。”

　　穷奇听完，脸色极度难看，仿佛被人扯开了遮羞布，软弱与害怕被暴露的彻彻底底。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穷奇突然暴走，它再度化成兽身，恶狠狠的扑向林溪九，嘴里咆哮着：“他们为了利用我征战四方，将我的听觉遮住，让我听不到世间任何一种声音。若非我遇到紫藤，意外听到了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发现了真相，可能我永远都要被他们蒙在鼓里，只供他们差遣。”

　　心底的委屈与愤怒助长了穷奇的力量，他的身形迅猛，林溪九被穷追猛赶，纠缠之下兽身搏斗，被多次打伤。
　　无瞳的结界便受到了干扰波动。

　　徐听澜心里莫名一慌，他紧张焦灼的望向天上，那距离太远，又有天嵌星光熠熠，完全看不到林溪九如何情况。

　　昆仑玉的结界受到了冲击，穷奇便想着出去。
　　“决不能让他去那里。”
　　林溪九的脑海里闪过这句话，仰天一声咆哮，再度使用无瞳，利用新的结界将穷奇拉回来。
　　这次穷奇有了准备，利用魂环幻化两个自己，一个去干扰林溪九，一个拼命去破开结界。

　　林溪九的无瞳限制住了一只穷奇，却被她缠斗的不得间隙去制止另一只穷奇。
　　她往天下看，结界交界处，徐听澜环抱着昆仑玉痛苦的跪在地上，手掌上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流淌了一地。

　　用人类的血寄养灵玉，林溪九本来是不同意的。

　　但是，“小九，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你的战斗是为了这个世界而战，而我作为这个世界的成员，更有资格加入战斗。我会和你一起。”
　　徐听澜明白林溪九在顾忌，但他更怕帮不上她什么。

　　林溪九最终也只是抿抿唇，答应了。

　　灰色双瞳中，映着徐听澜痛苦的身影，还有穷奇快要撞破的结界，林溪九抬头看了一眼天嵌，再回眸，凌冽的视线看向穷奇，陡然间张开大口，一口吞下一只穷奇，体内的两颗梦貘神丹迅速聚凝力量，它张大嘴巴，神力倒吸，穷奇眼看着结界出现了巨大的裂隙，刚想跳出时，只感觉到背后一凉，身体不受控制，它猛然回头，看见了林溪九的举动，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已经进入到了梦貘兽体内。

　　强大的神原收聚，吸食力量，触碰了神兽的禁忌。

　　体内混杂的力量在四处乱窜，似乎快要压制不住。

　　林溪九强忍着痛苦，奋力一跃，跳入天嵌之中。
　　天嵌被触碰，迅速关闭，在留下一道剧烈的强光之后，一场流星雨紧跟其后。

　　徐听澜一开始是不知道林溪九的计划，但在之前的昏迷中，她费劲千辛万苦在时空旋涡中找到自己，并坦白了所有了计划，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女战士要去打一场只赢不输的战役，成为拯救世界的女英雄。
　　“徐听澜，我会回来的，别忘了，我们还要结婚呢。”

　　离开那个时空旋涡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安静的看着徐听澜，微微一笑，说了那句。

　　“妈妈你看，是流星雨哎。”小女孩推开了窗，看着天际划过一道道璀璨的星光，惊奇的喊出声。
　　“好漂亮啊....”

　　黑夜与白天的交界处，是一片荒凉之地，手里握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那颗珠子环绕着漫天星河。而男人早已泪流面面。

　　星河之下，流星划破天际时，地面上的白雪泛着晶莹的光，就像赤裸的神走过，遗落下一地光辉。

　　浮云白日，山川依旧庄严温柔，日出与日落依旧会脸红，星河也曾降临，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时间也从没有停止过改变，就像徐听澜一样，无法停止等待自己的爱人。

　　一年、两年...五年过去，他身边的人只知道林溪九走了，杳无音讯，没有知道她的故事，只是看着徐听澜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第一年过去的时候，父母还在劝他想开点。
　　第二年过去，身边的朋友、兄弟开始给他介绍女朋友。
　　第三年过去，他为林溪九买了一块墓地，写的是两个人的名字。
　　第四年过去，所有人习以为常。
　　第五年的时候，有人打电话给徐听澜，林溪九对面的邻居老人去世了，临走前将她屋子里所有的植物打算送给林溪九。

　　徐听澜没有告诉任何人，孤身一人去了林溪九的公寓。当他看到门口摆放的那些盆栽，生机盎然，在风中摇曳着生姿，抱头大哭。

　　唐楠南和徐图业赶到公寓的时候，只看到徐听澜红着眼，默不作声的将一个一个盆栽搬进屋子，他们想要上前帮忙的时候，却被徐听澜推出门外，然后将门锁上。
　　徐图业在外面焦灼不安，害怕徐听澜出事。
　　但又不敢随便闯进去，只能蹲在门口一根烟又接一根。

　　大概过去了两三个小时，门打开了，徐听澜走了出来。
　　徐图业被烟呛的嗓子疼，头更疼，瞥见徐听澜那张要死不活的脸，蹭的一下怒气上头，他上前一把揪住徐听澜的衣领，“你每天这副样子，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多难看，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徐听澜吗？”
　　“不过一个女人，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听到徐图业的话，徐听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下一秒，徐图业脸上连着挨了好几拳，徐听澜像是发疯式的，嘴里还振振有词：“不许说她，你没资格说她，你们都没有资格说她。”

　　唐楠南见势不妙，上前拉人，奈何自己力气小，完全拉不动，站在一旁急的哭出声。
　　许是第三人的干扰，徐听澜突然停了手，也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他收了拳头，嘴角青肿，还有几丝血迹。

　　满月的银盘又大又圆，有小孩躲起来放烟花。
　　别墅里，一片漆黑。徐听澜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空洞的眼神不知望向何处。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几秒之后又暗淡了下去。

　　凌晨两点，徐听澜终于挪动，起身去卧室。
　　秋天的晚上偶尔有凉风，吹开了窗帘，外面树枝的影子倒影进来，风一吹，它跟在摇摆。
　　下一刻，一道黑影掩盖了树枝影，无声的踩进客厅。

　　徐听澜走到卧室前，又往回走，拿起客厅桌上的手机，又准备回到卧室，他轻轻点亮，发现一条陌生的短信，随手点开一看，身体都市僵硬在原地。
　　“她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