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的夏天》半亦小台

42、初冬

　　满月盈盈，星星的光亮被挤得黯然，黑影如大鹏展翅一般从头顶略过，遮住了明月。
　　赤牙咳嗽一声，黑影匆匆飞走，月光再次装满屋子。

　　“会喝酒吗？”赤牙突然问徐听澜。
　　徐听澜点点头。
　　赤牙从里屋取出一罐酒坛子，“这可是几十年的好酒，我一口都舍不得喝呢。”

　　看着那酒坛子，林溪九想起小时候，就因为她偷偷尝了一口，就醉晕了好几天，气的赤牙差点砸了酒罐。
　　这会怎么想着拿出来了。

　　赤牙已经给徐听澜满上，“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人类，所以我们家小九才愿意和你往来。”
　　突然被未来岳父夸奖，徐听澜莫名的不知所措，举了酒杯，一口干。

　　赤牙见他豪爽，也一口闷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半坛子酒就没了。

　　两人也醉倒在酒桌上。

　　司南哄睡完小九，推了推装醉的赤牙。
　　赤牙睁开那双浅眸，清醒至极。

　　司南望着醉倒的徐听澜，满怀怜惜：“未来的他们吃了不少苦吧。”
　　赤牙闭了闭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日林溪九使用无瞳，被赤牙发现，趁她不注意进入了无瞳空间，听到他们的谈话，才明白了一切。

　　“他们两个不适合在这里待的太久。”赤牙沉声道，“我看过这孩子，未来的世界似乎遭遇了很大麻烦，而这个麻烦需要他们去处理。”

　　“可是，那是小九，你不怕她有危险吗？”司南宝贝女儿，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未来受了那么多的苦。

　　“可是你我能改变什么？将她留在这，可能就不会有未来的小九了。”
　　赤牙也是经过一番心里斗争，才下了决定。

　　司南的眼眶红了，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等到明日，我去看看，哪里有出口送他们出去。”
　　赤牙说完，起身离开了小屋，朝着密林深处奔跑，速度越来越快，化身成梦貘兽的形态，在月下低吟。

　　赤牙从密林回来，故意透漏给徐听澜出口的消息。
　　“往西走，有一棵紫藤树，那是上古神树，应该能送你回到你的家乡。”

　　徐听澜点点头：“我记下了，等明日再出发吧。”

　　趁着赤牙夫妇去做饭，林溪九凑近徐听澜：“我父亲同你说什么了？”
　　徐听澜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贪吃，让我明日随他出去给你抓梦去。”

　　这倒是父亲能说出来的话。
　　小小的林溪九翻了个白眼，又去倒弄自己的武器了。

　　临近黄昏，徐听澜朝赤牙打听温泉洗澡，赤牙指了指西边的几百米外，徐听澜谢过之后就去了。

　　晚霞很快落下，明月顺势升起，星星点点的暗淡依旧敌不过，而徐听澜一直都没有回来。

　　“父亲，徐听澜去哪了？”
　　林溪九有些担心，万一被那个不长眼的妖物抓了怎么办？

　　赤牙指向西方：“他去泡温泉了。”说完，突然脸色一变，“他有没有告诉你紫藤树的事。”
　　紫藤树？什么紫藤树？

　　见林溪九一脸茫然的样子，赤牙便猜到了徐听澜的用意。

　　他睠恋的看了看林溪九，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小九，没能陪你一起长大，实在是抱歉。”

　　映在浅眸里的瞳孔逐渐放大，她讶然失声。
　　父亲知道了？

　　“可是我们的小九很坚强，很厉害，比为父还要厉害，才几百岁就成了威震四方的九长老。”
　　此时的林溪九已经红了眼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像个委屈的孩子，司南听到动静，察觉屋子的气氛，顿时明白。

　　她上前，和往日一样摸了摸林溪九的发顶，“我的小九很优秀，真的。”
　　“但是，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妈妈，爸爸。”

　　入幻境这些天，林溪九一直都在克制，克制自己的思念，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和过去一样，只是一场梦，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可是夜里，母亲抱着她的温度，父亲将她举高高时的开心，真实的看不出一丝破绽。

　　三个人痛哭一场，林溪九呜咽着声音，却突然发现，她的身体又变了回来，小孩的衣服被撑大，司南连忙给她拿了毯子包裹。

　　换上自己的衣服，赤牙和司南就在小屋前等着，望着密林深处。

　　“那个男孩不错。”其实他故意告诉徐听澜一人紫藤树，是有私心的，小九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涉险，可是，可是，他知道命运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

　　“小九，去吧。”
　　赤牙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推了她一下。

　　林溪九站在原地，脚底像是灌了千万吨水泥，沉重而疼痛，被赤牙轻轻一推，她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回头，却听见赤牙在喊：“别回头，往前走。”

　　这一声阻断了她的犹豫，她知道，父亲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说的这句话，也知道他对自己的期望。

　　双拳紧攥，一咬牙，抹去眼角的泪水，大步一跨，走进深林。

　　司南想上前，被赤牙拉住，她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可还是咬紧了唇，不让林溪九听到。

　　终于，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密林，夫妻如同泄了气一般，苍老了许多。

　　朝霞藏匿，灰暗的氛围笼罩着夜空，平日里星星点点的光亮此刻也都没了身影，月色离得更远，抬头而望，月与太阳并存，却没有一丝光亮，诡异至极。

　　林溪九心一惊，惶恐不已，来不及思考，拼命往紫藤树赶去。

　　等他到了粗壮的老树前，却不见徐听澜的踪影，周遭也没有留下任何气息。

　　林溪九站在原地，突然感觉天地旋转，面前的紫藤树透着诡异的气息，粗壮的树身上缠绕着紫藤，蔓延在地面，向自己而来。
　　林溪九画出结界，紫藤蔓无法近身，触手一般的开始攻击。

　　许久之后，结界依旧稳固，藤蔓化身成女妖，紫眉绿眼，有点奇怪的装扮。
　　她绕着结界走了一圈，端详着结界里的林溪九。

　　狡黠灵动的绿眼睛盯着她：“你就是九长老？”

　　林溪九微微皱眉，奇怪藤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未来的身份？

　　藤妖轻轻一笑：“因为几百年之后，我依旧存在。”

　　林溪九一凝，微微惊讶。
　　她暗下探了探藤妖的妖力，竟有万年妖力，如此深厚的妖力，她掌管之时怎么没有一点风声。

　　屿鲸、树灵、天嵌，还有面前的万年藤妖，这世上究竟隐藏了多少强大的力量。

　　紫藤有着看穿人心的本事，林溪九心里的想法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藤妖笑的肆意，脚尖在原地旋转了一圈，给自己换了一套浅紫色纱裙，瞳孔的颜色也变成了紫色。

　　她笑盈盈的对上林溪九的视线，声音变轻：
　　“林溪九，我存在于过去，也存在于未来。”
　　“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到你。”

　　还没从藤妖的那番话中回神，林溪九的脸色忽而一变，瞳孔也瞬间放大，面前的藤妖突然凝气聚神，将自己的妖力化成精元，一股强大的妖力扑面而来，林溪九先是听到了结界破碎的声音，接着是自己的身体被剖开的声音，而后，她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

　　密林深处发散着巨大的力量，顺着雾气向周边蔓延，石亭小屋，在雾气中化作灰烬，犹如幻境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水.....”林溪九在干涸且炙热的感觉中朦胧醒来，没来的及睁眼，有湿润的液体缓缓的流进口中，她迫切的一饮而尽，回味间却觉得不对劲，隐约尝了血腥的铁锈味道。

　　她猛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徐听澜。
　　一瞬间惊喜万分，起身紧紧的抱住他。

　　感受到徐听澜身上的温度，她才觉得真实，等她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后，不免吓了一跳。

　　难怪觉得口渴难耐，原来他们此刻是在一片沙漠之中。
　　头顶的太阳像是一伸手就能摸到，温度高的能让人皮肤干裂。

　　再一瞧徐听澜，他的唇干裂出几道口子，嘴上有个很大的口子，旁边还残留了一点血迹，憔悴不已，身体脱水的虚弱不已。

　　林溪九画出结界，抬手却楞在原地，眼底满是惊诧之色。

　　“怎么了？”看出林溪九的异样，徐听澜沙哑的说话。
　　“我...”她疑惑又愧疚的看向徐听澜，“我没有力量了。”

　　身体轻飘飘的，风一吹，都有些站不稳。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那个藤妖吸收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徐听澜牵过她，指着南方：“我有预感，那里可能会是出口。”
　　林溪九攥紧拳头，看了一眼身后一串串的脚印，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便能想象到，徐听澜是怎样将自己一路背着前行的。

　　“嗯。”她鼻头一酸，风沙迷眼，红了眼角。

　　他们走了很久，口渴难耐，脚步像灌铅似的沉重，汗水还没有完整成型，已经被蒸发，林溪九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虚弱，身上红肿，又奇痒难耐，眼前也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幻境。
　　这时的徐听澜总是会鼓励她，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依靠他，徐徐善诱的让她继续往前走。

　　炙热的赤阳终于落下，清冷的月光换来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林溪九倒在沙漠上面，累的气喘吁吁。徐听澜陪着她，躺在沙漠上，看着头顶的星空。

　　林溪九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知何时已经晕睡了过去，徐听澜挣扎的起身，食指探了探她的鼻息，无声的垂下眼帘，动作熟悉的咬伤自己的手腕，深红的血液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流到林溪九的嘴里。

　　徐听澜已经无法说话了，他的喉咙比沙子还干，唾液都无法生成，看着自己手掌的裂纹，原本想去摸一摸林溪九的脸蛋，他强忍住了动作，只能静静的看着她。

　　翌日醒来，依旧是强烈的光照，次的人睁不开眼。
　　可四周没了徐听澜的踪迹，林溪九出声喊他，没有得到一丝回音。

　　她往前跑了跑，依旧是一片沙海，不见踪迹。
　　难道前几天的徐听澜只是幻境？
　　她心里不免这样想着，好像这么想着，徐听澜就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折磨。

　　突然，几卷风沙席过，露出不远处的耸尖。
　　有个人躺在那里。

　　等林溪九扒开一看，果然是徐听澜，他的脸色干枯皱裂，脖子上还有干固结痂的水泡，呼吸见微，林溪九顿时哭了出来，她抱着徐听澜，泣不成声。

　　一道白光突然出现。
　　林溪九看着这团熟悉的力量，喊道：“姑姑。”

　　神者的虚影落在眼前，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徐听澜，默默点头：“是个好孩子。”

　　林溪九一头雾水，大胆猜测：“他是不是和您做了什么交易？”

　　姑姑笑了笑：“不错。”

　　“你马上解除这笔交易，有什么事冲我来。”林溪九拼劲全力呐喊着，喊完，又使劲的咳嗽。
　　赤云摇了摇头，“这笔交易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好处，我不会放弃。”

　　林溪九一听，怒了。

　　“你骗我，从始至终都在骗我，对吗？”
　　赤云明显一愣，红唇淡笑：“我何时骗你?”

　　“让我继任长老之职，我就已经落入了你们的棋局之中，我和徐听澜的相遇，冲破封印，还有讹兽、屿鲸他们的出现，从来都不是偶然，对吗？”
　　赤云的出现，她将一切串联，迅速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想。

　　赤云没有应话，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恢复我的力量，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林溪九撩了狠话，那双浅眸此刻恨意绵绵。

　　虚影晃了晃，一秒消失。
　　林溪九伸手去抓，却扑了空。

　　她的头栽进沙池里，双眼紧闭，咬紧了牙关，发出低吼声。

　　徐听澜一直没有醒过来，林溪九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眼泪滴滴答答的像串珠一样落下，泪水落在徐听澜的脸上，冰冰凉凉的，他却一动不动。

　　白琼找到林溪九的时候，她和徐听澜紧紧相拥而眠，平静的脸贴着徐听澜，十指相控，谁都不能打扰他们。

　　日月过迁，初冬的痕迹还没留下深刻，期待已久的大雪突然降临，枝头压着霜雪，街上的人忽多忽少，初雪带来的，不只安宁，还有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