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记忆：不死者物语》澈蝶樱渊

4、隙间（第二块碎片）

　　初来咋到的森林里弥漫着浓重的雾气，置身其中的我嗅到大量的极具威慑感的术力波动。僵尸的嗅觉本就超凡，尤其是在具备纯正的皇族血脉的情形下更是如此。搭载我的装甲车也在丧尸的围追堵截下熄火了，我们不得不改为步行。这是一片幽深的原始丛林，藤蔓在茂密的树木间肆意生长，潮湿的地面是青苔和菌类的领地，稍不注意就会摔得浑身是泥。更加让人厌烦的是落叶下窝藏的朽木，我三番五次中招，原本纯白色的长发已经变得深一道浅一道，看起来像是个不怎么专业的食人生番。但这一切，都不足以和浓雾中不明的术力相提并论，这似乎是在警告闯入者这片郁郁葱葱的丛林深处暗藏的杀机。忽然，我浑身一震，因为我忽然发现了从一进入就隐隐察觉的诡异。
　　偌大一片原始丛林，除了我们一行，没有任何东西的声音，包括风的低吟、涧水的潺潺和落叶的柔音。
　　这一定是有意为之的术力屏蔽。布下这种结界的人，一个人也好一群人也罢，毫无疑问拥有强大的灵力。可是，我无法区分他们是敌是友。
　　不过，我的近卫们却都有说有笑，完全不把如此明显的异常放在眼里。辛梓甚至看向忧心忡忡的我，半开玩笑的说道：“迈克尔，虽然我们是不熟，但我可以用名誉担保，我们可不是叛军指挥官哦？”
　　他这一句话打开了话匣子，其他近卫们好像刚发现我这个人似的，挨个跑上来煞有介事的和我握手，搞得我一度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屏蔽刚被放开。如果是在试图使我转移注意力的话，我敢说这是我一生见过的最令我哭笑不得的做法。
　　“我就不自我介绍了，”辛梓说：“你应该已经大致从一些老兵那里知道我的背景了。我简单作一下补充，我被成为‘军羽’，最浅显的原因是我拥有一副灵力凝聚而成的羽翼，它既是我的载具，也是我的武器，我是比较罕见的白幻术持有者。至于深层次的原因，我理解为他们是在夸我打仗很厉害，能让军队···怎么说？‘如虎添翼’吧。”
　　灵力者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拥有先天性术晶核。术晶核是灵力的源泉，控制灵力的运转，并依靠其先天的属性划分灵力者的属性。灵力者并非不能在后天学习不同属性的幻术，但先天属性决定了灵力者最适用的幻术是何种属性，这种属性的幻术无需过多的训练便能做到信手拈来，极个别高深晦涩的幻术是例外。辛梓的白幻术在僵尸族中的确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存在，长期在黑夜活动的僵尸基本已经形成了基因定式，在白昼更有爆发力的白幻术也因此几乎随着基因的淘汰而失传。
　　“没见过你这样自夸的。”辛梓旁边一位和他体型相似的近卫埋汰道。此人身高略高于辛梓，发色为浅的要在特殊强度的光照下才能显色的天青色，高马尾发式更凸显了其身高的高度。该近卫的面容可以用精致形容，宝蓝色的双瞳里似乎埋藏着海洋，制帽的帽檐高高弹起，以免遮挡灵敏的目光。“在下路易·圣索拉西斯科，加入近卫军13年，比辛梓晚加入4年。我的代号是‘时空默客’，因我的幻术属性——时空系幻术而得名。我擅长剑术、马术和野外生存，您有兴趣可以随时找我切磋。”他自我介绍道，还向我微鞠一躬，展现出一个天生的贵族幽默而谦和的良好教养。仔细观察，会发现他除了脸之外，全身上下一丝皮肤也不外露，连双手都戴着贴合的手套，修长灵活的手指旋弄着造型精美的手杖，手账的纹饰是星空的图案。他发现我在看手杖，便将杖头指天，刹那间一道寒光射出，头顶的树枝见光而折，不偏不倚掉落在我的脚边。原来这根手杖还是一把隐藏的利剑。
　　“下一个是我。”另一名近卫挤过来，毫不客气的把路易推搡到一边，又一把抓住我的手狠命的摇晃着，力量之大让我简直怀疑此人真是意图是毁掉我的手指：“您好，王国唯一的继承人，见到您真是心花怒放。我叫弗利兹·维尔塔，代号‘底牌’。我擅长致幻系幻术，爱好是拳击，我——”
　　“快松手！”辛梓呵斥道，弗利兹这才发现我一直以一种咬牙切齿的状态站在原地维护礼节上的严肃，他抱歉的吐吐舌头，我手指上的重压立刻就消隐无踪了。这种重压不只来自于他的力道，还有无指手套的摩擦。此时我才真正有心思观察弗利兹：他非常魁梧，比路易矮一头，宽大的制帽牢牢压制着蓬松的绿色短发，黑偏褐的瞳仁在线条不明显的眼眶包裹和弯曲的恰到好处的眉的衬托下显得无辜，然而惨白面部三道平行的刃状伤疤却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怪异。
　　“我加入近卫军只有4年，但我的战绩——”
　　不幸的弗利兹又一次被打断了。一直走在队伍最外侧、偏头看过来的近卫以迅捷的速度来到我身边，没头没尾的开始了简短的介绍：“瑞普·杰，虽然名字偏女性化，但我是如假包换的男生。代号‘破膛’，雾系幻术持有者，也会一些黑幻术，加入近卫军10年整，完毕。”说完，瑞普简单对我欠身，然后几乎是脚不沾地的快步站回原位，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再看这边，而是心无旁骛的平视着前方。对比一下，瑞普是在场众人中最高佻的，军帽不时会被树枝挂住，但他似乎毫不介意。在方才短暂的观察中，我发现瑞普的特色是右眼戴着空有镜架的黑色羽翼形单片眼镜，还有紧箍的袖口外露的近乎枯槁的惨白的手背上搭载的三道寒光。
　　所以说···弗利兹和瑞普会不会之前有什么矛盾？
　　下一个凑上来介绍自己的近卫浑身湿漉漉的，水滴顺着半遮住左眼的栗色刘海富有节奏感的滴落，奇怪的是，军服上却没有一星水渍。至于面容，或许由于大量的水渍残留，不细细辨认便觉有些模糊。宛如充血的鲜红色目光令人发毛，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细缝。握手的一瞬，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对方的手呈诡异的暗红色，指尖尖的出奇，倒不如说是爪子更为适合。手掌包着已经泛黄的绷带，渗出斑斑点点的黏液，凉的沁人骨髓。可是当我松开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干燥如常，明明顺着轮廓扩散的黏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哈努汀·彼安格。”卫兵嘶哑的说：“主营水系幻术，部分黑幻术也是我的业务范围，入队长达18年，人送代号‘落日’——名字比较难记，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用代号称呼我。我大概是在场各位中唯一有幸受过国王授勋的殊荣的，我荣获过‘护国勋章’。”他说着，指给我看褴褛制服上几乎于服装融为一体的勋章。勋章表面已经被严重腐蚀了，不光图案和字样无法辨认，就连金属材质也开始开裂，缝隙渗着黏液，逐渐腐烂。
　　他的这个举动引得周围近卫都侧目而视，看着大僵尸王国军中颁发极其严格高难的勋章——更不提是国王亲颁——竟然如此形似一片在海里被浸泡了经年累月的旧铁片，哈努汀获得了一片唏嘘，其中数弗利兹的倒彩喝的最为猛烈。
　　“我是安东尼多芬·罗斯，加入近卫军4年。名义上是近卫军军人，实际上我是情报科的，只负责暗杀、监听和军中的娱乐性活动。”队伍打头的卫兵艰难的挤过弗利兹宽大的身躯来到我的面前，但还没等他伸出手，弗利兹一挥手，又把他挤了回去。
　　“别理罗斯，迈克尔。”弗利兹说：“正面战场从来找不着他。”
　　话音刚落，队首突然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响声，音量不算太大，却听得我汗毛倒竖，弗利兹更是捂住耳朵站到了一边，辛梓恼火的说：“不要再来一次！”
　　安东尼多芬冷静的走回来，理了理被挤出了褶皱的衣衫，暗紫色的短发下方明紫色的眼扫了不舒服的弗利兹一眼，露出一个嘲讽的眼神。
　　“如您所见，我是音系幻术持有者，方才‘指甲刮黑板’的声音是我模仿的，根据我浏览过的档案，弗利兹·维尔塔在学生时代对这种声音留下了心理阴影。”他得意的说，然后又用只有我能听清楚的声音补充道：“但我承认我没想到反响如此激烈。”
　　这时，一直走在我右侧的卫兵终于发话了。一腔柔和婀娜的女声和她的主人一样，即使身着僵硬的制服也依然亭亭玉立。制服短裙下的双腿白皙纤长，锃亮的短靴虽然不可避免的沾了泥和血水，却仍然为主人的形象增色不少。
　　“我叫琪兰·布拉德，是个刚入队半年的新人，我也是时空系幻术操纵者，但在具体招式上和路易有所不同，我的代号是···”
　　说到这里，琪兰突然停了下来，晶亮的碧眼中露出了一点好像是还没从学生时代过渡过来的懵懂神色。她转头看向另一名近卫：“···我代号什么来着？”
　　冷不防被盯住的近卫同样是名女生，但明显比活泼的琪兰内敛得多。周遭的目光齐刷刷的投过来，女生的脸上几乎是同步染上了一片绯红。她眼不看人地低下头去，说道：“好像是···‘镜中舞’···”
　　“哦，对。”琪兰像在合作解题似的恍然大悟：“我的爱好体现于代号，就是跳舞。至于那位不敢正眼看人的姑娘我替她介绍，她名叫清水晴子，代号‘雨蝶’，水系幻术中的一个冷门分支：雨系幻术持有者。我们一致怀疑她还会一部分黑幻术——”
　　“不是‘我们一致怀疑’，是你。”辛梓一本正经的说，被琪兰很可爱的翻了个白眼。
　　“——因为她似乎可以指挥蝴蝶。晴子的爱好是吹竹笛，她和我同一天加入近卫军。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身为近卫军士兵，畏惧他人的目光怎么行，我们可是要保卫继承人的英雄，以后免不了被万众瞩目的——”
　　“那个···能不能···请您一定不要听她瞎讲···”清水晴子像第一次课堂发言似的举起一只手，用细若蚊蝇然而十分悦耳不乏甜美的声音说：“···我可不是···惧怕他人目光···我只是不喜欢···被她突然看过来而已···”
　　“被谁突然看过来啊？”哪儿都有的弗利兹追问道，琪兰在一边连声附和，一面不耐烦的摘下制帽，松开头顶上盘着的浅灰色披肩发。只一个细小的动作，富有光泽度的披肩发就如同瀑布般倾泻下来。
　　我很想放声大笑，奈何初见未熟，总觉得不大自然。明明晴子的手就偷偷指着她，琪兰还不自知，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什么？再说一遍，你不喜欢谁？”后知后觉的琪兰在莫名其妙的注视着我的抿嘴笑半分钟后，总算是看穿了晴子的暗示。她单刀直入的扑过去，一把勾住晴子的脖子：“大点声，让我听见！”
　　“我我我···没有···疼···”
　　“不喜欢我？是不是不喜欢我？”琪兰加重了力度。
　　“···不是···琪兰酱，麻烦你···离我···远点啊···”
　　“这算是求饶吗？小晴？想得美哦~”
　　大大咧咧的琪兰押犯人似的控着清水晴子走到了队伍前列，说实话，虽然晴子说着很陌生的话，但似乎也不是真的抗拒和琪兰这种不见外的接触。
　　“好着呢。”最后一位还不知姓甚名谁的近卫目无尊长的拍了拍我的肩，在我的记忆中，还从未有人敢这么放肆，我顷刻被惊慌定在原地，有点想发怒，却又觉得事不至此。
　　“别被她们疏远的样子给骗了，凭我的了解，清水是欲擒故纵，她非常喜欢琪兰，自己不好意思黏上去而已。”近卫说：“鄙人琼斯·林格，入队9年，代号‘隐士’，黑幻术持有者，擅长丛林作战，目前基地的选址就是我定的。”
　　我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而略显残破的铁栅门。铁门后是一栋破败不堪的建筑物，藤蔓放纵的攀附了半面外墙，目测一触即碎的石砖缝中布满青苔，为数不多的窗口也被人为的用木条钉死了。看得出从铁门到屋门之间曾经有一片花园，中间穿插了一层石砖小道，然而现在却只剩下过膝的杂草在静静诉说。
　　“这就是基地？”我诧异的问，这栋建筑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栋没来得及拆毁的危楼，透不出一丝烟火气。
　　“很棒的伪装，不是吗？”琪兰耸耸肩，拉着晴子向前跨了一步。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刹那间，拥有灵力加持的我敏锐的感觉到有一种看不见的射线扫过了她们的全身，又在我们所有人的头顶上掠过。没等任何人来得及说什么或做什么，建筑整体发生了异动。墙根处忽然升起一层极具现代化特征的外壳，泛白的光泽彰显着合金材质的身份，外壳和建筑的外形无二，只是大了一号，牢牢地连同无知无觉的藤蔓一同笼罩。大大小小的炮口从中伸出，花园的杂草堆里也钻出了自动化机枪火力点，尖顶上酷似避雷针的物体释放出幽幽的蓝光，随后，蛛网般的絮状蓝光延伸下来，网眼处看似透明的空气发出肥皂泡似的荧光，特殊的防护罩构成了抵挡入侵的第一道防线。紧接着，花园里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涌出了难以计数的僵尸族士兵，他们个个荷枪实弹，密集的枪口瘆人的指向我们的方向，在整栋建筑之上，夕阳西下，金红的余晖笼罩着森林，鸦群被惊起，盘旋在头顶嘶鸣。
　　“这里是大僵尸王国军事要塞，持有军事口令方可通行，否则，你们将构成非法入侵！我们将对此采取严正手段！”
　　要塞广播中的男音冰冷无情，一如刀锋和枪口，让我意识到这里的指挥官应是一名铁面无私的军人。
　　“隙间。”辛梓答道，顿时，士兵们的姿势放松了许多，但指挥官没有下令解除戒备，也没有允许我们通行。
　　“来自中央京的近卫军特别护卫队，请汇报任务进度。”指挥官的声音略微放松了一些，但平平板板的语气中依然隐藏着说一不二的气势。
　　“近卫军特别护卫队已成功带回继承人，途中折损···”辛梓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然后接道：“···不，差一点全军覆没。”与此同时，路易将我往前推了推。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说：“艾凡斯·肖莱这么问其实是想确认您是否是继承人本尊，在此之前，他不会下令伤害您。但如果您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我们今天都别想活着离开这片森林。”
　　果不其然，我刚走到队首，指挥官的声音立即变得严肃了许多。隔着略显不清的防护罩，我看见不占少数的士兵在窃窃私语，目光在我身上晃来晃去。
　　“请继承人拿出身份证明。”
　　我转过头去。
　　“路易，我该怎么做？”
　　路易还没来得及回答，要塞里那个冰冷的声音就打断了我们的交谈：“一切外在物品皆不被认可，因为我无法排除丧尸是否已经取得它们。请继承人使用独一无二的内在物品证明自己的身份。”
　　“意思是请您使用幻术——任何幻术。”路易悄声翻译道。
　　幻术吗？就我这种只能召唤出冰晶的幻术，能证明什么呢？
　　没时间细想，众目睽睽之下，我抬起右手，扣住了幻术召唤手势。微弱的、青烟似的白色气旋丝绸般升腾起来，继而被我团在指间，稍后渐渐凝固，化作一根细长的发着白色光芒的冰晶。它没有温度——至少在我手上没有——但显得很精美，用来雕刻小巧玲珑的艺术品再合适不过了。
　　我把这块毫无杀伤力的冰晶举过头顶，近卫队下意识的在我背后围成一个半圆，接着一份份强大的灵力撑开了防护结界，我看见面面相觑的士兵们变得肃穆，指挥官的声音里透着敬畏：“继承人···不，国王驾到，立即放行！”
　　士兵们欢呼起来，这份欢呼很快演变成一种口号式的呐喊，这种呐喊，在被围攻的中央京里，我每天都能听到。他们簇拥着我走过机枪林立的花园，走向那坚不可摧的基地，但在大家的欢乐中，我却无法融入，相反，我的心里充满了冷静的不知所措。
　　艾凡斯刚刚说“国王驾到”···是什么意思？
　　昏暗的灯光下，站姿笔挺的军官向我敬礼，他的眼神中既有一个战士的坚毅，也不乏一位长官的谋略。黑褐色的眼眸中映出的我，似乎也染上了钢铁的气息。军服的胸前挂了半个胸脯的勋章，和哈努汀不同，他的勋章个个锃光瓦亮，配合着面部流畅刚性的线条显得有些耀眼。
　　“大僵尸王国陆军第18集团军第5军第1师师长，艾凡斯·肖莱上校向您报道！”
　　“在这里大干一场，你看如何？”辛梓对尚未反应过来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