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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兽心书生（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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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里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小丫鬟春吉从厨房里端着净手用的水出来往小姐的闺房走，便碰见了站在小姐院子外面的汤桥良。
这位姓汤的书生是前不久小姐出城去山中佛寺祈福回来时在城门外碰见的，彼时，他遭遇了山匪洗劫，被扔下了山，苟延残喘爬到了郇都城外，幸好被城主家的小姐林芙蕖遇上，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也算是九死一生了。
春吉对着汤桥良行了一礼：“汤生好，你是来找小姐的吗？明天小姐大婚，今天晚上见不了客的。”
汤桥良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是路过这里的……”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想不到，芙蕖小姐就要嫁人了……”
春吉笑：“是啊，我们小姐跟董少爷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快四年了，今年董少爷守孝期刚满，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汤桥良脚下虚浮，往后退了一步：“四年？”
“是呀，”春吉道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端着的一盆水快要凉了，连忙道，“啊呀，对不住了汤生，不能再同你聊了，我的水快凉了。”
她说完便走了，只剩下汤桥良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林芙蕖院子门口的牌匾：
“四年……”
“可不是……分明欣赏我，要同我在一起吗？”
汤桥良双目赤红：“不是要跟我一起吗？”
他浑身都是如坠冰窟的冷意，脑子里满是觉得自己被林芙蕖背叛的屈辱和不甘。
“不是……要和我一起吗……”
他像痴儿一样站在林芙蕖院外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空中飘出来了一团蓝色的荧光，在黄昏之中若隐若现。
汤桥良起初以为是什么发亮的小甲虫，也没有放到心上，直到那荧光离他越来越近，最后落在了他的鼻尖，之后，汤桥良突然觉得自己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身穿月白色的衫子，看上去十分威严肃穆，好像庙里供奉的神明一般，一头流瀑黑发用金丝白玉的发冠束了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似乎盛满了能将人吸进去的黑。
汤桥良以为是自己气急攻心，一时看花了眼，便抬手揉了揉眼睛，直到那个人影还是依旧不明不灭地浮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开始慌了。
“我魔怔了……”
汤桥良连连后退了几步，喃喃着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几晃，却发现无论他走到哪里，那个影子都不离不弃地立在他眼前。
汤桥良拍了拍头，暗自揣测：一定是最近忧思过虑，出现幻觉了……
他看着那幻影，凄凄惨惨地又看了林芙蕖的院子一眼，远远瞧见，里头红烛辉映，似乎还有阵阵欢笑，汤桥良怨恨地想：林芙蕖啊林芙蕖，我为了你，心力交瘁，甚至都出现幻觉了，而你呢，你却满心欢喜，等着做你的新嫁娘！
他越想越气急，越是气急眼前的幻影就越是清晰，闭上眼又看不见归路，睁着眼，那幻影又在眼前，惹得他心绪不宁，汤桥良想往前走，那幻影便拦在他面前，叫他进也不是推也不是。
汤桥良往前走了几步，虽然撞不上那道幻影，可他还是觉得好像什么东西挡着他一样难受，再加上他心里本就气不顺，一时之间，便站定在了原地，指着那道幻影破口大骂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挡在前面碍着我的眼！”
那道幻影没有什么反应，就真的好像是他眼中的一道虚影一样，汤桥良有些疑惑得走近了一步，结果他一走近，那虚影便往后撤一步，始终和他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汤桥良有些疲惫：“大概真是累了，回去歇一下就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就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你是不是，爱而不得？”
汤桥良吓得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还好及时稳住心神，左右看了一眼，他盯着那道幻影，警惕地开口：“谁？是谁在故弄玄虚？”
眼前的幻影眼睛突然动了一下，看着他，开口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爱而不得？”
汤桥良一下子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结果他退几步，那道幻影便跟着进几步，怎么甩都甩不掉，汤桥良几乎有些崩溃了，他大叫着往自己的院子跑，结果他才一转身，那道幻影立刻又转到了他面前，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抓紧了往院子里撤。
进了院子之后便三步并做两步跳上了床，用被子捂住了头，他一直紧紧闭着眼睛，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念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结果那道幻影依然不屈不挠地在他面前。
大概是看见他睁眼了，那道幻影也有了意识，接着问了一声：“你是不是，爱而不得？”
汤桥良被逼得快要疯了，他半个人都瘫在床上，整颗心狂跳，看着那道幻影，心中又惧又怒：“是！我是爱而不得！”
那个月白衫子的幻影嘴角上扬笑了一下，只是他的笑很奇怪，明明他笑得这么明显，可是汤桥良却不觉得他在笑，他的眼底只有无尽的黑，似乎要把人吸进去的黑。
“为何爱而不得？”
汤桥良说完那句话之后，突然就平静了下来，看着幻影冷静道：“她早有婚约，却还来勾引我，最后夺走我的心魂，却又要嫁作他人妇。”
幻影还是保持着那个诡异的笑容，反问了一句：“是吗？”
汤桥良点点头：“是。”
幻影抬眸，黑色的眼珠静静地盯着汤桥良：“那你待如何？”
汤桥良看着他这个样子，以为自己怕是碰上什么能够替人实现心愿的神灵了，连忙问道：“你是神仙吗？”
幻影歪头，似乎是想了一下，最后回道：“我是。”
汤桥良闻言，立刻道：“那你……可以让林芙蕖……嫁给我吗？”
幻影摇头。
汤桥良身子一颓：“那你找我要做什么？”
幻影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又问了一个问题：“她弃你而去，另嫁他人，你恨是不恨？”
汤桥良听完此话，这几天的折磨屈辱和不甘又全都涌上心头：“我恨……我当然恨！她水性杨花，背信弃义……那个董峰，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家中有点钱银罢了，论才气，论人品，他哪里比得过我？”
幻影眼底的黑色似乎在缓缓流动，他看着汤桥良：“你想不想报复？”
汤桥良疑惑得抬头：“报复？”
他抬头的一瞬间，注意力便被那幻影眼中暗中流转的波纹吸引了，汤桥良眼也不眨地对着他的眼睛：“报复……当然要报复……”
幻影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再，恢复了之前庄严肃穆的样子：“好，我帮你。”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汤桥良就看到眼前的幻影不见了，他只觉得刚刚似乎心神像是被控制住了一般，还等不及他多想，就见一抹幽蓝的荧光钻进了他怀里，汤桥良浑身冷不防抽搐了一下，突然就倒在了床上不再动弹。
孟弋第一次见林芙蕖的时候，是在回十方灵域的路上，那天孟弋刚踏进那片林子，就听见一阵怨鬼哭嚎声，声音像是在风里荡秋千一样，前前后后的，忽远忽近。
“帮帮我呀……帮帮我呀……”
孟弋听得烦躁，又觉得好笑，放声问了一句：“帮你什么？”
那怨魂也不回答，只是一直悠悠地重复着：“帮帮我呀……帮帮我呀……”
孟弋不喜欢别人不回他的话，一时间有些气恼，他这个人天生有些反常态，心头一气脸上便要笑，越是气恼，就越是笑得开怀。
只见他哼着笑了一声，周围便有阴风阵阵四起，孟弋伸手抓住了一阵过路风，笑得客客气气：“去教教那个野丫头体统，让她小声些……”他本来还和气，说着说着却突然变了脸色，抓风的手收紧了几分：
“要是再吵着我……”
那风在他手里呼呼作响，想逃却又走不掉，孟弋看着手里的一团风，心情好了些，放开了那风，轻声道：“去吧。”
风过去了，那怨魂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孟弋接着往前走，还没行了几步，只听见那怨魂又叫喊了起来：
“帮帮我呀……帮帮我呀……”
孟弋咬着牙低头笑了一下，心里被聒噪得实在是有些气不顺，便把扇子挥了出去，去探那怨魂的行踪。
扇子一出，便迸出了一道凌厉的紫光，周围的树木就被它涌出来的气流推倒了一片，之后扇子顺着孟弋挥扇的方向，往前探了过去。
结果扇子在前面盘旋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孟弋手中。
孟弋看着手中的紫竹扇，那女鬼挥之不去的声音还萦绕耳边：
“帮帮我呀……帮帮我呀……”
孟弋运功飞到扇子盘桓处，只看见这地方上碎散着一些灵魂碎片。
那小女鬼的最后一丝执念似乎有比较强的灵力，一直通过意念感知传递着一句话。
就好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已经完全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只是按照她的最后意志，重复不断地循环着这句话——
“帮帮我呀……”
小怨魂的魂魄碎片散得七零八落，有的挂在树枝上荡来荡去的，有的被林风吹得飘来飘去，还有半张脸披在了一只戴胜身上，那戴胜头上的冠子张开一下，又合拢一下，她的脸也跟着皱起来，又抻平。
孟弋一开始远远看见，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妖兽，想收回去放在十方域里养着给孟棠玩，结果过去看的时候，那戴胜被他吓得扑棱了一下翅膀，飞走了。
紧接着林芙蕖的脸就随着戴胜起飞飘了起来，孟弋伸手抓过那半张脸，这脸是沿着鼻梁处不规则分开的两半，这半张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半个鼻子和半张都没有的嘴。
那半张脸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可怖，反而对着孟弋眨了眨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孟弋抓着她看，只觉得这荒郊野岭居然有碎成这样的孤魂飘荡，实属有些意思，便开口问了她一句：“你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被弄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求个评论TAT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