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君何故》青水玄

4、第三章

　　卫思麟其实原本是想去拜访唐武帝的，亲自去谢谢他前几日给自己送来的炭炉，可也没想到，半路居然和施寄渊打了个照面，说实话，卫思麟是很意外的，他毕竟和施寄渊有过不欢而散的经历，而对于这种与自己有过节的人，卫思麟是向来不愿见面的，一律都是能避就避的态度，以免自己看了不舒服，可谁能想到，他刚出门没走多远，就能碰见施寄渊？
　　卫思麟其实对施寄渊算不上讨厌，就算北唐与自己有着杀亲之仇，但这毕竟不是施寄渊的错，十年前，施寄渊才不过六七岁，他能有多大的能耐杀害自己的双亲？
　　虽说是北唐的铁骑荡平了臨州，但自己的双亲毕竟是死于乱军之中，到头来终于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爹娘，所以他只能恨北唐，他无法把这种仇恨放在一个人身上
　　卫思麟觉得，没有必要去追究到底是谁杀了爹娘，因为根本没有用，他只希望，自己现在冒着生命危险来当北唐的内应，以后两国交战，他可以亲眼目睹北唐的覆灭，也算是慰问了父母的在天之灵吧
　　他碰见施寄渊之后把伞给了他，其实明明自己没有多余的伞，在施寄渊问他他没有伞该怎么办时却果断拒绝，他不习惯和别人共同打一把伞，所以他选择了果断淋雨回宫
　　淋雨在卫思麟看来不算什么，小的时候训练，魏昭就总让他去大雨里淋雨，为的就是锻炼他
　　每次淋完雨他总要大病一场，浑身难受，五腹六脏都是痛的，痛的无法忍受，每次痊愈都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劫后余生般庆幸自己还活着
　　别的孩子的童年都有爹娘的陪伴，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爹娘怀里撒娇，可反观他，爹娘早逝，只有无穷无尽的所谓的建国大业压在他肩上，让他喘不过气
　　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魏昭把他拉到练武场上，给他一把长刀，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将要做什么，当魏昭命令把一个战俘拉到场上的时候，他突然毫无征兆的打了一个寒噤，果然，魏昭让他练习刀法，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靶子，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他犹豫了，与其说是犹豫，不如说是害怕，他能想象到战俘在刀下惨叫的样子，魏昭看见之后，一语不说，从他手里把刀拿在手里，示意卫思麟看着，随后，拔刀，刺杀，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恐惧和犹豫
　　他把刀交还给卫思麟，眼神不容退步，示意卫思麟开始训练
　　还在滴着血的刀尖，卫思麟略微颤抖，还是犹豫不决，这时魏昭说，你不想给你爹娘报仇了吗？
　　终于，卫思麟终于一狠心，刀法凌厉，眨眼间，战俘人头落地，死在了卫思麟的刀刃之下
　　魏昭赞许的眼神看着他，说，作为内应，不应该有这种犹豫，你天生就是为此而生，犹豫只会让你失去判断的能力，可能还会因此丧命
　　他明白了，原来内应都是冷酷无情的，这是自己的本分
　　昭晨看见卫思麟全身湿透，神情落漠的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吓得不轻，赶快端来炭炉和姜汤，还拿了个手炉给他暖着，“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啊，您的伞呢？外面这么冷您为何要淋雨回来啊，在下担心死了，万一您的病又复发了怎么办？”
　　“我把伞借给隔壁那一位了”卫思麟脱下已经湿透了的衣袍
　　“什么？！那个……太子殿下？！”昭晨不可置信
　　“是”，卫思麟拢着手炉，还是觉得冷，又命昭晨去添几块炭来
　　昭晨一边添着炭一边絮絮叨叨：“那您也不能把伞给他让自己淋雨啊，您看这，万一这病又复发，这……”
　　“好了好了，我不会有事的，你再去烧点水，我淋了一身雨，想沐浴”
　　昭晨任劳任怨，又是加炭又是烧水，对自己的主子也是无语了
　　卫思麟沐浴完躺在床上，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头又在隐隐作痛，无力的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来了
　　昭晨进屋就看见卫思麟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再一次收到极大的惊吓，心都跟着抽了一下，赶快去取来药烧水煎药，自家主子这是玩命啊，这病可不是能轻易治好的，搞不好，命就没有了
　　作为跟了卫思麟这么多年的贴身侍从，昭晨深知自家主子的身子骨如何，普通的伤风感冒都能被摧残的半个月卧床不起，这还敢了得？！
　　卫思麟是被一阵浓烈的药味给熏醒了的，睁开眼就是昭晨焦头烂额的煎药的场景，感觉有点败坏景致
　　药煎好了，昭晨亲自监督卫思麟喝药，还没喝一口，卫思麟直接吐了出来 ：“怎么这么苦！”
　　昭晨扶额：哪有药不苦的？
　　卫思麟摆摆手，要么再煎一碗，要么不喝，没得商量
　　昭晨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心里的熊熊烈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能倒掉重新再煎一碗，主子不好伺候，他也没什么办法
　　卫思麟难受的冷汗直流，额前碎发汗津津的粘在额前，硬是没发出一点呻吟，昭晨也急，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严重的复发过了，赶紧就端了药喂卫思麟喝下，非但没有任何作用，感觉还有严重的趋势
　　昭晨急的在原地团团转，身后卫思麟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噗”的一声，昭晨转头，满眼惊恐——
　　血！
　　卫思麟吐过血已经昏死过去，昭晨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头抓着卫思麟的手：“大人！大人您醒醒啊！您可不能有个什么事啊！大人！”
　　施寄渊回宫后先是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抱着手炉暖了半天，休息好了，才想起来卫思麟的伞还在自己这里，便想着把伞还过去，裴青说：“殿下，我去把伞还过去吧，省的您再跑一趟了”
　　“不了，我自己去”施寄渊拿过伞，他一定要自己去，人家借给了他伞，他总得亲自上门归还才能显得自己比较有诚意
　　他也不打招呼，直接就穿过花园到了偏殿
　　说实话，这个偏殿，他自己来过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小小的一个院子也挺有意思的，施寄渊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爬到墙角的桃花树上玩儿，现在想起来满满的都是回忆
　　走到偏殿，果真亮着灯光，若是这样贸然进入说不定会惹得那位不高兴，思来想去，他还是勉为其难的抬起了尊贵的手敲了敲门
　　昭晨正在屋里六神无主的想该怎么办，外面兀然响起了敲门声，好奇是谁这么晚来拜访，但他还是快步跑出去看了看
　　他跑出屋子，看见一个人打着伞，手里还掂着一把伞，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这个人会是谁：“敢问王爷，您是……”
　　“当朝太子，你是什么人？”
　　什么？太子殿下？昭晨好像感觉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扑通”一下跪在施寄渊面前，把施寄渊吓了一跳：“殿下，求求您救救王爷吧，求求您……”
　　施寄渊一看也蒙了，这事情不简单，他连忙问昭晨：“你家王爷这是怎么回事，病了？”
　　“回殿下的话”，昭晨磕了个头说：“我们家王爷受了寒凉，旧病复发，现在已经咯血昏死过去了……”
　　“嘶，这”，施寄渊略加思索，对昭晨说：“你先起来，先照顾着你家王爷，本王去给你们找太医”
　　昭晨来不及道谢，一骨碌爬起来跑进殿里去照顾卫思麟了
　　施寄渊转身快步出门，还不忘将卫思麟的伞放在门口，撑着伞到太医院找太医
　　太子殿下亲临太医院，一众太医受宠若惊，施寄渊大步跨入太医院大堂：“找你们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东宫偏殿。”
　　太医们不敢说什么，马上拎着药箱火速赶到偏殿
　　可没想到，这小王爷的病并没有那么简单，太医们忙的焦头烂额，依然不见好转
　　施寄渊站在旁边淡淡的说：“治不好的话就直接收拾东西滚出皇宫吧，要你们何用”
　　太医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殿下恕罪！”
　　一下子忙到深夜，太医突然问，这病是如何复发的
　　昭晨说，因为淋了雨，受了寒凉，应该寒气侵心导致的
　　施寄渊听到这里突然怔了一下
　　太医想了想，命手下去抓了点袪寒的药，又配合原药剂喝了一点，果然，卫思麟的症状缓和了一些，过了一会，竟醒了过来
　　“太好了殿下您终于醒了！”昭晨激动的抓着卫思麟的手
　　卫思麟转醒看见昭晨，眼睛眨巴了眨巴，才看到施寄渊站在不远的地方
　　虽说卫思麟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只传达了一个信息：你来干什么？
　　施寄渊当然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开口道：“既然醒了，那本王走了”
　　说完毫不迟疑，转身就走
　　“等等”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施寄渊停下了
　　“多谢”卫思麟说
　　施寄渊扭头，看见卫思麟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盯着他
　　“不必”他扭头走了
　　“昭晨”，卫思麟开口了
　　“属下在”
　　“太医是他请的吧？”卫思麟明知故问
　　“您怎么知道？”昭晨不解
　　“你来这里才几天，你知道太医院在哪儿？”
　　“好像也是”昭晨大彻大悟
　　“不过这一次真的谢谢他”卫思麟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昭晨给他盖好被子，灭了灯
　　第二天，卫思麟依然处在静养状态，早膳过后，太后亲临东宫偏殿，卫思麟急忙下床接见行礼，被太后一把拉住
　　“不要行礼了，孩子”，太后坐在床沿上，“哀家还没来得及看你，你就害了病，都怪哀家没能早些来，可好些了吗”
　　“回皇祖母的话，已无大碍”
　　“那就好”太后笑成了一朵菊花，把卫思麟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仔仔细细的摩挲着，自言自语道：“多俊的孩子啊，当年静娴也是如此……”
　　“不过，你能回来，再好不过了”，太后慈祥的看着他，“安心养病吧，哀家不打扰你，及时用药便好”，卫思麟微微颔首：“谢皇祖母关心”
　　太后起身给他拉好被子，一旁的侍女托住太后的手，恭敬的扶着太后离开了，一屋子的人瞬间散的冷冷清清
　　“大人，喝药吧，药煎好了”昭晨捧着药碗站在他床前
　　卫思麟落寞的撇了一眼，慢慢的把药碗端过来，叹了口气，把药喝完了
　　他把碗给昭晨，摆摆手说：“先退下吧，我想休息”，“哦，好”昭晨听话的端着空药碗出去了
　　卫思麟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用被子捂住嘴，让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眼里的眼泪往下流
　　一个人最怕的，不是自己会哭，而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亦或是，哭的时候，没有人能对自己说一句：不哭了，好吗
　　魏昭不允许他掉眼泪，小时候，压腿疼了，训练累了，他掉眼泪，魏昭看见了都会训斥他，说一个内应是不能掉眼泪的，大丈夫顶天立地，懦弱流泪成何体统
　　他听到这就会很努力的让自己抑制流泪的冲动，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会哭的
　　他不也敢在昭晨面前哭，他不能让自己失了这份自尊
　　所以他活的好累好累，有时候他就会自己一个人哭一阵子，宣泄一下自己内心的抑郁
　　谁还没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崩溃过呢

作者有话说

　　没灵感，感觉自己写的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