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卡波琳1》百里兰溪

12、西泽尔的阁楼（上）

　　到了下午，贝拉终于来了。
　　“浑身弄得脏兮兮可不好。”她弯腰放下茶点“尤其是你，索菲小姐，直接躺在了床上。”
　　“为什么又是我。”索菲小声嘀咕。
　　“碎碎念念？”贝拉扭过头来。
　　“啊，没有。”索菲连忙摆了摆手：“西泽尔淑女一向不这么做。”
　　“你们很饿吧。”她直起腰：“说吧，去哪了？”
　　“我见到它了。”
　　贝拉拿汤匙的手悬在了半空。
　　“哦？那可不容易。”她用汤匙将融酪舀入可可中：“让我猜猜，你们是差点被吃了呢，还是差点被台阶压个稀烂？”
　　天哪。
　　“看起来你也挺不容易，”我笑笑“进去过那里。”
　　贝拉没说什么，用小火炉烤着一只鸡。“这件事我会保密，”她盯着我“剩下的我可帮不了你们。”
　　她是在对我下咒么？今天，被我发现了。
　　“感谢。”
　　用餐完毕后，贝拉收拾了东西，带着索菲离开了。
　　“啧啧啧，”尼尔从枕头下钻出来“这名叫贝拉的侍女，气息很微妙啊。”
　　“微妙。”
　　“那可不，虽然是人类，却有着浓重的精灵气息，”它舔了舔牙齿“闻上去相当美味啊。”
　　“你们魔鬼很喜欢□□灵么？”
　　“额，事实上，人的味道更好些。”
　　“好吧。”我瘫在床上：“可她之前不是一直想找到你来着么？怎么，你们不是一伙的？”
　　“嘿！别把我想太坏好吗？”它有些生气。
　　“坏。”
　　“额，好吧，随便你吧。”
　　“哦。”
　　这么说来，至少能肯定贝拉不能算是人类。
　　入夜。
　　“晚安，贝拉。”我亲了亲她的额头。
　　“晚安，小姐，”她将一盏烛灯放在床头柜上“今晚很凉，别感冒了。”
　　“好的。”
　　贝拉点了点头，出去合上了门。
　　我睁开眼。
　　今晚绝对不能睡觉。
　　果然，贝拉走后没多久，烛光映在对面墙上的光晕照出了一点东西——一些飞窜的小人。幸好我没有吹灭蜡烛，否则我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小人们飞窜了一会，忽然开始跳起一种奇怪的舞蹈。不知不觉间我的精神竟有些恍惚起来，头好晕，站不稳了。刚从床上下来的我不由一下子瘫倒在地。不行，我要出去......我趴向房门，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尼......尔......”我挣扎着爬向枕头。
　　还差一点，不行，头好晕，快啊，佐卡波琳你可以的......还，差一点，不行，快啊......撑......不住了......我的手触及到了尼尔，于是拼尽全力将其推到了地上。隐约间，我看到一双黑影的脚离我越来越近。好冷，越来越冷了，我不禁闭上了双眼。
　　“嘿！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尼尔。
　　“吓死我了，”我重重地喘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又要忘记点什么了。”
　　“你刚刚，”它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差点死了？”
　　“什么？”
　　“那些东西，我曾在三百年前看到过。西泽尔经常用它来对付死刑犯和政敌。凡是这般死法的人，乍一看身上找不到任何伤口，可脑海中所有的记忆往往不翼而飞，调查之艰难，令人无法下手。”
　　“看来我今天惹了不小的麻烦，”我愣了愣“索菲呢？”
　　“她很安全，”尼尔深呼吸“气息很安详，想必是做了个好梦。”
　　看来是针对我的。
　　“为什么要杀我？”
　　“这......”它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望了望四周，发觉一片“汪洋”。碧荧的“潮水”波动着，令我难以站稳。
　　“这是哪里？”
　　“镜子，”尼尔跳了跳“我能够去到任何一面镜子里。”
　　“那你能送我到索菲那里么？”
　　“这......貌似行不通，”它嗅了嗅四周“这面镜子很奇怪，只许进，不许出。从结界的气息上判断，应该是先代西泽尔的遗物。”
　　好吧，看来没戏了。我蹲下摸了摸“潮水”，干干的。就在这一刹那，我感到了一种奇妙的，无法描述的感觉，是共鸣吗？于是我开始尝试着与其有更多的交流。很神奇的感觉，就像深海中鲸群的共鸣透过水波正隐隐约约地传来。
　　“你在干什么？”尼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
　　“你别吵我，我正——”话音未落，我便被吸了进去。
　　“你在说什么？尼尔？我听不见！”我拍打着水面，不，应该是镜面，冲尼尔喊道。
　　尼尔撞击着镜面，可是我听不到一点声音。我开始慢慢下沉，离尼尔越来越远。相当讨厌这种快被淹死的感觉，尽管我还能呼吸。当我双脚落地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忐忑间，我望了望上方——黑白方格的天花板。
　　天哪。
　　地板柔软，可惜是粉色的。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透过玻璃，我望见——画中的人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惊恐地瞪着某个角落，令人猜不透其中的意味。这幅是这样，那幅也是这样，不过每幅画的画功都非常了得，人物看起来都像真的一样。忽然，我看到了一幅有点特别的画——唯一一幅没有人物的画，一只雪白的大狗立在空中，看样子之前有人抱着。
　　“你在看什么？”身后突然出现一位少年，吓得我一激灵。
　　我被吓得说不出话，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样似乎不太礼貌）。他长得不算好看，五官倒是匀称，白衣一尘不染，头发是蓝色的，瞳色...怎么和修莱娅的那么像？
　　“吉米.培蒙，是这里的主人。”他微笑道。
　　“这些画是你画的吗？”
　　“不错。”
　　“哇塞，”我不由得惊喜“你好厉害啊。”
　　“想到处转转么？”他向我伸出手。
　　“如果你乐意的话。”我把手递给他。
　　于是他引着我到处转，先是参观库房，那里有很多木头、丝绒、颜料。接着我们又去了布料间，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美丽的衣服。我抚摸着它们，思索着，忽然反应过来——这些东西似乎可以做成许多木偶。如果说丝绒是为了衣服，衣服是他的爱好，那木头呢？如果做画框的话应是够了，可画框上的玻璃呢？剩下的玻璃去哪了？还是说，他......
　　“你喜欢么？”他凑过来问我。
　　“嗯，挺不错的。”
　　“不如试着穿上，”他歪着脑袋“我想效果应该不错。”
　　效果？
　　“不了，谢谢。”我借机后退两步假装欣赏衣服：“一会我得走了，有人还在等我。”
　　“你要去哪里？”他轻抚着衣服。
　　“这里，一向只进不出，不是吗？”我一边盯着他，一边慢慢地向房门走去。
　　“看来，”他直起腰“被发现了呢。”
　　“告辞。”
　　“哦？第九百三十七个想跑的人啊。”
　　“对啊，”我冲出门去“我就是！”
　　老实说，反锁门的魔咒可真好用。吉米在里面使劲地冲撞着门，却无济于事，一段时间后，房间里便没了动静。这里哪哪都不正常。我沿着走廊往回走，看到走廊尽头有个东西在蠕动。
　　妈耶。
　　那是......提线木偶？一根根丝线从天花板里抽出，正拖动着一个成人大小的木偶。远远看那木偶，不管从发色还是眼睛上看都像极了自己，只是，额，那是我长大后的样子么？
　　“鲁卡森会死哦。”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肩，我一激灵，猛地回头。
　　吉米？！
　　“第八个想把我关在房间里的人。”他歪着脑袋。
　　“如何？”我尴尬地笑笑，往后退了几步。
　　“相当无礼的行为啊，小姐。”他逐步逼近我：“我记得鲁卡森的家教不是这样的呀。”
　　“我不是什么鲁卡森，”我眯起眼“我姓西泽尔。”
　　他沉默了，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他竭力止住笑意“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就让你多活几刻钟。现在，佐卡波琳小姐，请你尽情地逃跑吧！”
　　他是不是傻了？
　　我将信将疑地逃跑了。过程似乎有些好笑（我居然还笑得出来），打开第一扇门，发现吉米正坐在里面看书；打开第二扇门，发现吉米正翘着二郎腿喝茶；打开第三扇门，怎么又是吉米？！（我居然玩上瘾了）当我打开第一百一十七扇门时，吉米终于不见了，偌大一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房间中央那把木椅上的人偶。
　　这不是走廊上的那个吗？
　　木偶的双手突然开始灵活地扭动起来，一把推开椅子，整个木偶霎时瘫倒在地，两只手四处摸索，忽然找到了方向，拖着身子向我爬来。
　　“小心......西泽尔......”木偶的脸贴在地上，下颚一开一合。
　　“哈？你在说什么啊。”我不禁有些奇怪。
　　“她说小心西泽尔哦。”一阵热气从我耳后传来。
　　一双手从后方猛地将我抱住，好恶心，下巴碰到我的脖子了。
　　“你离我远点！”我用力挣脱开去。
　　这人怕不是又傻又变态。
　　“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碰到活物啊。”他有些新奇地看着双手：“感觉很好欸，我还——”话音未落便被压倒在地。我走上前去，踩了一脚。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貌似是重力魔法吧。
　　“啊，活物的碾压。”吉米抬起头来一脸陶醉。
　　好恶心。我打了个响指，吉米的脸便猛地砸向地板。他挣扎着想把头抬起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这个魔法似乎不能维持太久。我倒退着，摸到了门把手。就在我溜出门的一刹那，吉米扑了过来，却狠狠撞到了我甩过去的门上。
　　走廊的地板开始像舌头一样扭动起来，我跌跌撞撞地跑着，一向后看去，汗涔涔地便来了——吉米手脚并用地在“舌头”上飞爬着，眼看就要逼近我了。不行，来不及了......我向四周望去，那幅画！如果打碎玻璃还不能躲进去的话，那玻璃至少也能......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将我拽倒在地。吉米？！我不禁慌起来，一脚朝他脸上蹬去。他被我踹在一旁，颤抖着站起身，扶着墙痛苦地捂着脸。对不住了！我冲向那幅画，用拳头猛地砸了下去。
　　“不——”透过飞溅的血迹和忽闪的玻璃碎片，我看见冲过来的吉米行动逐渐缓慢，终了，定格在了扑过来的一瞬间。
　　“啊——----”他开始痛苦地□□，脸庞扭曲起来，全身上下的颜色都开始不对劲，白衬衫的颜色流到了脸上。脸上开始出现各种颜色，接着五官逐渐模糊。我试探性地点了点他的脸，霎时间他轰然解体了，化作一滩脏乱的颜料在地上流动着，冒着热腾腾的气泡。
　　空间开始震动，地板逐渐消失，一幅幅画中的人物从画里被“吐”出来，倒在地上，由原先的年轻貌美急速地衰老，腐烂，接着变成一堆散乱的白骨。
　　我该怎么出去？
　　我猛然间想到了那个木偶，于是冲进那个房间。
　　木偶还在，倒在地上蜷缩着，唱着一首童谣：
　　山谷的三色堇开了，我们去看看吧。千万要来啊，我的心只给你一人。
　　心么？
　　我在她的后背上摸索着，发现有一个开关。
　　我打开了它。
　　里面有一颗心形的红宝石，周边镶着黑木。当我的手紧握住它的一刹那，一股暖流便涌上心头。我开始上浮，上升，穿过天花板像上空浮去。
　　走时，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