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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宏明之末 ...

  •   宏明三年,悄然行至末尾。

      这天,太尉王俭的府中热闹非凡,由于时间将近元日,府里的人们便整个儿的忙成一团,为元日的祭祖做准备。

      由于王俭府中亲系薄弱,数来数去,嫡亲的亲人们便只剩了王俭与他的孙女儿王语华,祭典的仪式一切从简。

      只有五岁的语华自顾自的捧着一本《诗经》,摇头晃脑地背着上面的诗歌。说来也奇怪,别人要背上很久的东西,她只是一眼扫过去便能记住,还背得像模像样。

      “小姐,老爷叫您过去试礼服,您快些准备吧!”绿意清咳了一会儿,总算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语华面前。

      “好啊,绿意姑姑,我准备一下就来。”语华放下书,从椅子上跳下来,随便整理一下衣服便出了门。
      *** ***
      “祖父,祖父,语华来了!”小语华一路奔过去,刚刚好看见王俭一路向自己的闺阁行来,连忙又惊又喜的挥了挥手,直接扑进了他的怀抱。

      “哟,怎么还是这么调皮,也不加件衣服!”王俭连忙将孙女拉开一些,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祖父了!”语华牵着王俭的衣襟,笑得异常开怀。

      “唉,好了,祖父知道你嘴甜!”王俭无奈地揉揉孙女儿柔软的短发,怜爱非常。

      语华由于年龄太幼,发初覆额,一张小脸儿长得极似母亲,同样浅淡中蕴含情思的凤眼,虽说年才五岁,却能依稀看出日后容貌。

      “语华,琴棋与女红学得如何了?”王俭笑了笑,轻声问道。

      “先生们都说我聪明呢,说我有天赋,这是什么意思啊?”语华的眼睛骨碌碌一转,悄悄问出声来。

      “华儿,先生们是在夸你呢!”王俭眼带笑意地看着孙女儿,语音间满是宠溺。

      “真的吗?祖父可不要骗我!”语华笑得怡然自得。

      “唉,这孩子——你看祖父什么时候骗过你?”王俭好笑地说道。

      “是哦…”语华认真的点点头。
      *** ***
      “老爷,王太尉——皇上有口谕,速传您进宫,有要事相商。”王俭又和语华说了一会儿话,一个家丁忽然跑进屋来,没来得及通报,便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怎么,难道说皇上的病——”王俭猛然站起身来,下颌的胡须微微颤抖着,双眼中满是惊愕,一丝类似于快意的神色闪过,紧接着,便是另一阵空虚与疼痛并存的神情。

      “老爷英明,皇上自一个时辰前开始咳血,现在已经是回光返照了,”那位家丁见状连忙用力点头不止:“皇上说,旨意交代给您,最为稳妥。”

      “好,我马上去。”王俭意识到事情的重大,连忙缓声劝说语华几句,便径直提起步来走出屋门,竭力将脑中的无数不快记忆甩至身后。

      语华不解祖父神色,只有不甚了了地站在原地,呆呆的伸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 ***
      王俭快步向皇宫内走去,心中焦急的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以及朝中的势力走向。

      刚走了没几步,他便迎头撞上一个人,那人兀自的骂骂咧咧,撑身站起之后,也不理睬他,只是拥着身边一位鹅黄衫的美女,径直扭头走过。

      王俭细看那女子容色,微微一愣,看到来人,刚想出声去唤,便直接收到一记大白眼,再想想先前事情,便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从喉中溢出叹息。

      “唉,造孽啊!好端端的事情,竟是成了如此模样……大约还是天亡我南朝罢!”

      许久之后,他才对这眼前空空的一片宫墙,长声叹息。

      走进文宣殿的卧房之后,王俭这才安定下心神,缓步走到龙床前。

      周围早已跪了一圈儿宫女太监之流,硕大的龙榻上,沉睡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老人,若不是唇边那一丝微弱的气息,他早已是死人。

      王俭挥手赶开一群在旁服侍的宫人,急步走到龙塌之前。

      躺在床上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老人,看去大约已经年逾古稀了,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脸色却是病态的嫣红。

      这便是当今的皇帝,文帝萧子容,本为太祖萧澄的第九子。

      三年前,萧子容靠篡位夺权,却无奈年岁已大,好容易得来的江山,却仍旧要交给自己那唯一的小儿子。

      “皇上,皇上——”王俭小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颤。

      “咳,咳咳!”萧子容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侧,用尽了力气将眼张开。

      “皇上,您歇歇,不要多说话了!”王俭见皇帝作势要起,连忙伸手去扶。

      “咳咳,王——爱卿,你终于——来了!”萧子容微微咳着,声音却仍旧在不停的颤抖:“拿——拿绢来,朕——朕要口述遗诏,请——请王爱卿记录!”

      “是——是!”一边的宦官连忙跑到一边拿来黄绢与笔墨,递到王俭手中。

      “皇上,请说罢!”王俭微微颔首,笑容有些牵强。

      “朕自知天命匪逆——传位于——太子萧翊寰,着太傅王俭——瞿阳王萧子瞻——辅政。”萧子容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遗言,停顿一下,微微向王俭点了点头。

      王俭即刻会意,将黄绢放在一边:“皇上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王爱卿,你还有个孙女儿吧!”王俭莫名其妙地听着皇上的问话。

      “是,皇上,臣的孙女儿闺名语华,年五岁。”等了一会儿,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朕为您这孙女儿指一门亲事,可好?”萧子容停顿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锐芒:“淮阳王之子萧翊杨,朕几年前曾经亲赐名为随王,王爱卿的孙女儿,嫁与他大约是很合适的了,等两个孩子再长大些,王爱卿可不要不舍得!”

      王俭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许久后,还是微微点了头:“是,臣遵旨。”

      萧子容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看来,朕将这京城的十万禁军交与爱卿,果真没有选错人——王爱卿,以后南朝的一切事宜,便全部拜托你了。”

      “是,皇上,臣虽万死,而不辞。”王俭眼中闪过一丝水光,重重的对着龙塌拜下。

      “好,得爱卿这般保证,朕也便放心了……本以为你嫉恨着先前事情,现在看来,朕的担忧却是多余……可怜又可叹,朕现在唯一能倚仗的人便是你,”萧子容微微笑了一笑,忽然向身边的宦官招招手:“德阳,去请太子过来!”

      “是,皇上。”那位名唤德阳的宦官拖着女腔,微微行了个礼,即刻便退出宫门外。
      *** ***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穿着暗黄衣袍的人走至龙榻前,先前神情还很是不耐,却在看到榻上即将故去的老皇帝时瞬间颜色改变,整张脸都不由自主的苍白起来。

      “父皇,父皇!”战战兢兢地跪于龙塌之侧,方才还在寻欢的太子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说什么也不敢抬头。

      “唉——寰儿啊,你父皇——咳咳——不能照看你多久了,以后——好自为之,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记得问问王太尉!”萧子容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唯一儿子,心中万千愁绪,却终只合一声无力的叹息。

      “是,父皇…”太子萧翊寰只是将头垂得低低的,跪在地上不敢做声。

      “儿啊,父王对你别无他求.只望你登基后能守住我南朝基业。若有藩王趁机作乱,切记,莫留下后患,父皇言尽于此,其他的——咳咳——还要你自己来体会……”挣扎着嘱咐令人担忧的幼子,萧子容的脸色更加红润,眉间也浮起了一丝青黑的死气。

      “是,父皇,儿臣明白。”萧翊寰缓缓叩了几个头,却看见萧子容费尽全身力气将左手抬起,微微伸向自己的脸,他不知所为何意,只是怔怔的愣在当场,完全忘记了身周的一切。

      那只孤零零的左手五指微微张开,在空中颤抖不停。

      许久,许久。

      一丝优美的弧线在萧翊寰眼前划过,那只先前还渴盼张开的手,终于重重地垂到了榻上。

      没有人说话,周围,只是一片死寂。

      “皇上,皇上啊——”一边的几个老御医连忙跑过来,为萧子容诊脉停当,站起身来,微微向室中的人摇了头。

      “皇上——驾崩了,各位大人请节哀顺变。”最后说了一句话,年逾花甲的老太医缓缓提起药箱,走出门外。

      几声轻微的啼哭自室中各个角落悄然响起。

      周围的宫女宦官们无不痛哭失声,只有王俭和萧翊寰无任何反应,只是保持着皇上殡天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等到周围的哭声渐渐低了,王俭才缓缓向着萧翊寰跪下。

      “微臣参见皇上。”

      一句话,便确立了这猛然之间的地位改变——先主薨逝,新君当立。

      众人连忙在萧翊寰面前跪了一地,山呼万岁的声音不绝于耳。

      宏明三年,南朝文帝萧子容驾崩,独子萧翊寰于三日后登基为帝,年号宣化。
      *** ***
      宣化二年,极为平凡的一天。

      太尉府中安静至极,除了闺房中语华朗朗的读书声之外,再无其他。

      “老爷,请喝茶。”绿意端着茶壶,轻轻敲响了书房门。

      “进来吧!”王俭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是。”绿意连忙手脚伶俐的将门打开,放下茶壶。

      “绿意,你先留一下。”刚要出门,王俭便微抬了手,阻住她前行的脚步。

      “老爷还有什么需要的吗?”绿意有些狐疑的回过头来,却看见王俭手中正持着一张明黄的奏折,面容苍白中带了一丝担忧。

      “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先帝亲自做主,将语华许配给了随王。”王俭忽然说出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来,绿意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明白王俭的意思。

      “老爷说的没错呀,先皇临终前不是亲自下的口谕吗?”她下意识的点点头,附和王俭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原本语华出门总要等到十五岁及笄,可现在宣化皇帝刚刚下了圣旨,要让随王即刻迎娶王妃,婚礼定于一个月之后。”王俭有些无奈地将奏折撂下,连连摇头。

      “这——这怎么可能,小姐她才只有六岁啊,随王爷也只有十一岁!”绿意震惊得连退几步:“皇上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唉,当今皇上的所作所为你也看到了,谢贵妃想看看别人成亲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做派,数来数去,现在订了婚又身份最高的未婚夫妇也就只有语华和随王了,皇上就突然间下了这么一道旨意,还说——他要来亲自观礼,将新人送入洞房,”王俭连连摇头,目光沉郁至极:“真不知道语华又该怎么想,她才只有六岁啊,根本就没办法圆房,这婚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才好——唉!”

      老爷放心吧,既是已定好的亲事,语华也是推脱不得,早些成亲的话,与随王青梅竹马,倒也算得上是一桩好事!”绿意轻声劝慰着王俭,心中却是一阵酸意。

      “哎,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吧——只希望淮阳王从不曾有争夺这天下的野心!”王俭轻揉着眉心,眼神沉痛:“当初先皇为语华定下这桩婚约,就是因为淮阳王属地偏远,从无异动,想借他之力打消掉别人掌控住兵权的念头。”

      “原来如此!”绿意惊讶得叫出声来。

      她原本是语华之母萧玉蓉的贴身婢女,这几年跟在王俭身边,俨然成了王俭的半个心腹,此刻听得这番低语,心中不由得一阵唏嘘。

      “老爷,今后的局势,还能由我们掌控吗?”想了一想,她忍不住问出声来。

      “只怕——再也不会了,先帝一薨,淮阳王封地之中种种异动即刻昭示于天下,当今皇上又昏庸无能,将这十万禁军给予淮阳王,这也是先帝识人不明了!”王俭喝了一口杯中清茶,只觉得喉头心中尽是苦涩。

      “算了,老爷先歇息吧,奴婢去看看语华。”绿意想到小语华那张粉妆玉琢的脸儿,心中苦涩之意渐浓,连忙找了个理由退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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