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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祸起萧墙(上) ...

  •   南淮朝,瞿阳行宫。

      巨大的藏书阁之中,语华娇小的身影湮没于书架之间,只一袭白衣若隐若现。

      南朝初建国时,第一任瞿阳王喜穿白衣,嗜书,曾组织全国学者一同编纂经书文集若干,登基为帝后,在瞿阳封地留下藏书楼一座,五湖四海之中,各类奇书,能搜罗来的,全都被分门别类的保管完好,并有专人负责探查新书,对旧书籍进行整理归类。

      手中随意的翻阅着一本《郑书·地理志》,语华颇有些无聊地支着下巴,少顷,还是缓缓蹭到了另一排书架边,沉吟片刻,便从架上取下一本薄薄的诗词选集,简单翻阅。

      看到词集上的署名,她忽然一个猛子站直了身体,那三个字犹如钟声轰隆,直扎入她的心中。

      ——萧玉蓉。

      语华静静抚摸着那个以小楷字体认真书写的名字,沉默良久,却还是缓缓翻开了这本词集,认真阅读。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她静静念出扉页上写出的一首《木兰花令》,心中若有所感,她却说什么也看不透母亲写下这首诗时的心情为何,只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凄泠泠的悲哀。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身后忽然有个声音随着她的语调将一首诗念完。

      语华惊讶的回过头去,果见秦韶一袭白衣,唇角笑容如冰雪化尽,余下一片春日暖阳。此时,他的目光中却有些感叹的意味,静静看着她,许久不发一言。

      “韶哥哥,这首诗讲的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我一看到它,心中会那么伤感?”语华看见他的表情,还是忍不住轻声询问。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是父亲最爱的一首诗。”秦韶听了,却只是笑笑:“我刚刚被父亲收养的时候,父亲便一定要我将这首诗背下来,我背了三天,才将这八个句子记得明白。”

      语华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可是,韶哥哥,秦衍叔叔难道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么?对了,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提到自己的母亲?”

      秦韶闻言默然。

      这一份痛,已经藏在他心底太久。此刻在这书架之中,仿若别有一番天空。他满心的激动却是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几欲奔涌而出。

      秦韶勉力控制着内心的难过,静静坐到了一旁书架侧边。

      “我母亲——她已经去世了……父亲在我六岁时找到了我,带我来到了瞿阳。”静静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秦韶轻捂住胸口——原来,不管过了多久,这里还是会痛,会流血——

      语华看见他眼中隐泪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些过意不去,便将自己手中的诗集册子递到秦韶手中,小声说道:“韶哥哥,你看,这本册子是我娘写下的,我娘的名字叫萧玉蓉,听祖父说,她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但是——我已经记不得她的长相了。”

      听到那个名字,秦韶微有些愕然地转过头去,却看见女孩儿的眼中悄然闪过一丝惆怅,心中登时便明白了,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儿,只怕比他想象的更要坚强。

      只可惜,萧玉蓉这个名字……其实,也是他一生的痛。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永远瞒着语华吧!她只是一个无辜降生的小孩子,着实不该背负前代仇怨。

      “我找到娘亲手写下的诗集了,真好,好像娘还在身边一样!我把这本诗集给你,我娘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她也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就好像你的娘一样——所以,韶哥哥不要伤心了!”语华一边说着,一边硬将秦韶的手掰过来,递上那本薄薄的诗集。

      秦韶嘴角悄然绽出一丝微笑,静静地拿了诗集,认真翻阅。

      这集中的诗多写离愁,其间不乏有以朱笔写下的小楷,认真的将每首诗逐字逐句的点评一遍,诗词清丽,那评价却比诗词更加婉约,可以想见那朱笔字迹的主人是何等的兰心慧质。

      将诗集从头看到尾,秦韶一边读着诗,一边不住的点着头。

      说来也奇,他心目中那些不知如何叙述的情感,竟总能被朱笔字迹一语点破,仿佛写字的人便是近在眼前,能够感受到他的所有心绪。

      语华见了此等场景,便像块橡皮糖一般的粘了过来,强行扯开秦韶的手臂,堂而皇之的往他怀中一坐。

      秦韶见了,也不恼,只是将她揽得贴近一些,让她在自己怀中坐得更舒适。两个孩子,便只是这样认真读着萧玉蓉曾经的诗评,偶尔也会交流些小小的意见。

      “韶哥哥,你喜欢梅花么?”看到秦韶只是盯着一首写梅花的小词,语华总算忍不住问出声来,轻轻伸手,想要展平秦韶微蹙的眉心——方才她读出这句诗的时候,他的表情便是一直如此,没有了一贯停留于面上的微笑,有的,便只是这一份清愁。

      “喜欢啊,这是我娘最爱的一种花!”秦韶将她揽得紧一些,目光中多出了不少沧桑与惆怅,那弥漫于周身的洁净与清华,却是依旧令人移不开眼去,浅淡素净如明月。

      不知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总让他止不住的为之心痛。

      “因为这个么——嗯,我也是一样呢!我爷爷说,我娘最喜欢的话就是红梅花,在我爷爷的府里,还有一株红梅花,是我娘亲手种出来的!”语华没有看秦韶的表情,却只是开心的伸出小手揽住他的脖子,一张小脸笑得好像要发光。

      女孩年纪毕竟还轻,未通人事,少年却颇有些尴尬,怔怔地僵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回抱住她,没有多说什么。

      “韶哥哥,你怀里好暖哦,就像祖父一样——其实我也一样呢,我娘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好想再看娘亲一眼呢……”语华被秦韶抱在怀中,舒适地蹭了蹭他的衣,下意识地叨念了一句。

      秦韶想到过去,心中伤感,却只能一径儿的沉默。

      不多时,一阵细细微微的呼噜声从怀中响起。秦韶低头一看,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语华不知何时已然沉睡,素净的小脸儿圆乎乎的,可爱至极。

      他只是叹息一声,微微挪了个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语华尚在睡梦中,却只是扁了扁小嘴,往他胸口上靠得更近些,雪猫儿一般,在他胸前蹭了又蹭。

      书阁空旷,浩如烟海的各类典籍只是无声的看着,二个孩子却似浑然不觉,静静相拥,温煦的情景,美得恍若永恒。
      *** ***
      “语华,我们去放纸鸢啊?”等了一会儿,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个穿了玄色常服的身影倏然冲来。

      秦韶听见此音,只是悄悄然抬起头来,向萧翊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翊杨颇有些无奈,走上前来,欲要将语华抱回卧房,秦韶亦微微点了头,刚将她娇小的身子松开,喉中便是一阵咳意,他连忙尽力压低了声音,不愿让语华惊醒。

      “啊,韶哥哥,你怎么又咳起来了?”不曾想,饶是他放轻了声音,语华还是一个猛子蹦了起来,挣扎着从萧翊杨怀中钻出,几步走到秦韶身边,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个遍。

      “放心罢,老毛病了,胎里带来的,好不了。”秦韶笑了笑,略微疲惫的合上眼睛。

      “翊杨哥哥,你快去找大夫来呀——”语华担忧的看着秦韶,不停推着萧翊杨的身子。

      “哦,好。”萧翊杨的面色有些古怪,却仍旧没说什么,静静转头离去。

      “翊杨哥哥,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想了一想,语华紧走几步跟上萧翊杨,顺手抱住了他的臂膀。

      萧翊杨面上悄然显出一丝笑意,自顾自地携了语华小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书阁。
      *** ***
      不多时,偌大的书阁之内,便只剩秦韶一人。

      默默看着手中的诗集,少年无声苦笑,强撑着酸痛的身子站起身来,将那本薄册子放回原位,却不料,刚刚将那物件放回高架,一边便有一张早已破旧的白绢悠然飘落,似是他刚好触碰到了某个放于书架顶端的物事。

      轻叹一声,他拢了衣袖上前,欲要将那白绢拾起,拾起那绢布的同时,却见那绢上绘图,图样极似武学调息,心下好奇,便将那绢一点点展开来。

      却见那白绢顶端明确写有“玉龙诀”三字,紧接下来,竟是一套武功调息练习的详细绘图与记载。秦韶仔细观察一番初始调息时的坐态与真气流经的穴道,意外发现这武功竟是只为他准备一般,正是大夫当初劝告他过多练习的位置。

      他当下便盘腿正坐于地面,按照白绢上记载的真气路数一点点修习。他本就有些武学功底,真气虽弱,却尚算得上能够为他所控,一丝细如针的气息一点点由身体各处周转开来,他竟欣喜地发现体内病症减轻,一向拉锯般疼痛的胸肺之间,那疼意也渐渐缓和起来,浑身微热,摸一摸头顶,竟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凉汗。

      想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将那张白绢收入袖中,正此时,萧翊杨和语华拖着一个老大夫入了书阁。

      “小侯爷,您的病……似是暂时不碍了!”听脉听了须臾时候,那大夫却是颇有些狐疑地抓了抓头,似完全难以置信:“若非我整日近身伺候,我决不相信小王爷会在这转瞬之间便好得许多。”

      “韶哥哥,你方才服药了么?”语华有些惊讶,忙扯了秦韶的袖子问个不停。

      秦韶自己也有些不信,轻轻摇头。

      语华也不再多问,只是指了指书阁的出口:“那……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祸起萧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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