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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缺月挂疏桐 ...

  •   夜里醒来,阿韵赶紧喂了药。这许多年来,玉漓也从未想到,自己的祸事就是这么从天而降,所谓的百口莫辩,就是如此清晰明了。依据宫规,私自为人作画,违背宫规,需禁闭宫中反思一月,抄写宫规千份。而那位洵昭仪,也被冠以托人作画的罪名,有用心险恶之嫌,当日便被罚了沉阑司彻查用意。

      这几日连绵细雨,或许是因为无人打扰,她总是思虑过多,是自己的大意随便连累了整个明昭宫。阿韵和阿樱只是安慰,但看着其他的人,懒懒的散在各处,她并非多虑,或许从其中也可窥见这宫里的好坏善恶,得意和失意之中,都是人性。这宫里的阴谋争斗,牵连枝节,戏文和话本,以前总觉得夸大其词,如今深感是所言未虚。不过月余,她的人生,竟然比戏文还更加起伏多变…

      初入宫时,还以为能够无挂无碍的安心于一隅,无人打扰是好事。便是月内,看着这些,似乎想要安稳,便是不大可能了。这宫里的动荡让她想起了从前,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还复明日来,安稳只是个奢望吧。她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懂这种残酷,她们都是名门世家的官家小姐,入选之前,不过是闺房女儿。大家闺秀的教养,进了宫,便都会了勾心斗角的谋思了,人竟可以如此复杂多变。她不想想太多,阿韵的劝解,她总是不能不听。

      也不知过了几日,抄写的宫规已经一尺那么高了。阿樱研磨,玉漓看着日近正午,已经三个时辰了,便歇了会,去窗台榻上坐着。看着外面刺眼的光,还有天边墨色的云,似乎要有一场暴雨。本是天朗气清的,突然乌云密布,天气的变化多端也是转瞬的。关了窗,玉漓就听见雷声隆隆,霎时间大雨如注,打在地面,又伴随着强风,扫在门廊里…

      看着窗户上斑驳的雨柱,玉漓突然觉得心很安静。穿透雨幕,玉漓望向院中,门廊里他们忙着把花搬到门廊的最里面,但似乎来不及也没什么用,她便赶紧跑了出来,这花最忌狂风暴雨,还是要把她们搬进来。几人一番折腾,衣服都湿了一遍,换了衣服,玉漓突然想起往日在江郢听过的小曲,她记得词。

      “深山林际旧时家,六月份开细碎花,似遥空片片飘然下。喜清阴呈淡雅,列庭阶逸致堪誇。不索千金价,亲供一盏茶,热炎消绝胜浮瓜。”

      阿樱倒了热茶,递过去。

      “这是什么曲子啊,小主您哼得真好听。”

      “《水仙曲》。”

      看着阿樱,玉漓拉着她,蹲了下去。

      “这花叫六月雪,远看如银装素裹,犹如六月飘雪,雅洁可爱,故名。以前在书上看过,只是从未真正见过,没想到在这宫里见到了南方的花卉。”这么说着,玉漓想起了那书上的故事,倒是颇为贴切:“阿樱,你听过窦娥冤的故事吧…其中一桩誓愿——六月飘雪,据说,这雪花落在山林树丛,却不融化,跟眼前这花相似,白花如雪花,盛开在枝头,故得此名-六月雪。”

      阿樱听着,她是听过,但听着小主说着这话,其中寓意,她未辨明。

      “小主,这名字贴切,这白色的花若还真像雪花…”

      玉漓笑着,站了起来,看见阿韵进来了,似乎面色不太好,吩咐着阿樱去小厨房准备碗筷,走近阿韵,催促着她先换衣服,她大概能够猜到什么…

      是夜,玉漓心里听着外面的断续的蝉鸣和蛙叫,不知是不是受凉了,竟禁不住的发抖,抱紧被子,她轻轻翻了翻身,看着阿樱已经睡着了…阿韵可能还没睡,听着她一遍遍的翻身,她大概太累了。这几日,即便她不说也能知道,阿樱前两日被露葵坊那些刁难,毕竟年纪小,禁不住,回来便哭了,阿韵便接了这活。自不必想,其中催促排挤,忽略嘲讽,她都自己承担了。

      想起近日阿韵有意无意的提醒,家中的期盼,自己的未来,她本不过是想着孤单终老,但也无法拒绝旁人的善意示好。舒窈这件事,她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也不会去恶意揣测她人。但正如阿韵说的,这是后宫,何来朋友,走动寒暄的表象,情分,大概浅得很,仅此而已。

      这日早起,听着阿樱说还剩下五日便可解禁,看着三尺高的宫规,玉漓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这几日痛的不行。阿韵瞧了出来,准备了热水,正在热敷,就听见门外小安子的声音,玉漓听着这骇人的消息,看了眼阿韵,她还是有些吓住了…

      收拾好,阿韵便叫了小安子进来,他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各宫里都在传,说是昨晚自缢,早上才发现。玉漓听着,身体有些发抖,阿韵自知此事重大,吩咐着小安子,此事,绝不可乱传,便打发了他去后院收拾花坛去,今日禁言。

      此刻的玉漓,身心的颤抖,加重了手腕的酸痛,她用力捏住,指甲都已经掐了进去,阿韵连忙抓住。

      “小主,此事绝不怪你。”

      进宫月余,就惹出了人命,她怎么就陷入了这样的生死之间,无限延伸的困境。纵然她不想,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与害死别人的凶手无差。她的内心震颤,已经让她有些站不稳,谨言慎行四个字,她记得清清楚,如何就惹出了事端…这样想着自己的罪过,玉漓越发觉得自己像个残忍的刽子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内心悔恨,竟是连晚膳都吃不下。

      是惩罚,借着昏暗的烛火,她想赎罪,凭着记忆,她写起了超度经文,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如此,又是一夜的辛劳,摇晃的烛火,像是提醒她该换了蜡烛。阿韵和阿樱支在那边睡着了,起身,她有些忘记东西在哪,也不想扰了她们。

      小心开了门,借着月光和手里忽明忽暗的烛火,她去了小库房。这小库房,是个杂物间,上次她也进来过,是找了几只笔,想着东西放得也有分类,她放下了手中的灯笼,推开了窗户。这样,月光也能透进来,看的清楚些。

      窗户下,是个柜子,斑驳的月光透过繁茂的梧桐树,稀稀疏疏地刚好落在柜面上,有些吓人…又找了一刻,灯笼也燃尽了,还是没有找到,看来今日写不成了,有些失望,她便关了门回去。

      这夜的静谧,她被自己关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或许是自己吓自己,玉漓在回去的路上,总觉得有可怕的影子跟着自己,她的脚步不禁快了些…没看清脚下,不小心摔了一跤,正挣扎着起来,心里却突然害怕着,回身忘了一眼,深呼吸着,她察觉到刺痛手心似乎磨破了。起身,她走慢了些,膝盖也有些痛,伴随着一阵风,她的裙摆被吹了起来,扑面而来的风,她竟然闻到了酒气。有些诧异,她往树下看去,味道越来越浓,借着月光,看清楚竟是酒罐,她松了一口气。这小安子,竟然借着收拾花坛的契机,偷偷饮酒,明日必要罚他。不过还好,终是自己吓了自己,她甩了下刺痛的手,甩出的那一瞬,她的右手却被人狠狠的抓住,拉了过去…

      她想大叫,却被人紧紧捂住口鼻,一时怔住,她身体僵着,脖颈处的匕首让她不敢乱动,她已经呼吸困难了。

      “找了你许久,你就是豫贵人吧?”

      玉漓听着他的话,她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她试着双手去掰开那人的手,却终是力气不敌,她身体已经无力。

      “是不是很痛苦,自缢就是这种感觉。”

      听着他的话,玉漓来不及思考,她只能想到一人。她要解释,想到这,她使劲的踩了那人一脚,却都没用,绝望中,那人将手往下移了移,她能够呼吸了。心脏猛烈的跳动着,闻着这浓烈的酒气,玉漓脑中闪过无数过念头,勉强撑出一丝清醒。她左手抓住了抵在脖颈的匕首,用尽力气争抢着那可能的机会,右手借机也抢了过去,抓住刀刃,满是鲜血,滴在肩膀。那人似乎没想到这些,争抢中,他右手滑了下去,玉漓看着机会,大呼了一声。

      “听我解释!”

      这话,那人似乎定住了,夺过匕首,重新捂住了她的嘴。

      “你为何不呼救?”

      玉漓听着摇头,呼救和死亡都是一瞬,她不能激怒他。他的匕首杀死自己,不过是转瞬间的事,若他真的要如此,刚才捂住口鼻便做得到,他为何迟疑,她必须要争取更多的时间,解释…

      “好,我给你时间解释。但你若敢呼救,下一秒就是死亡…”

      听着这人情绪稍微稳定,玉漓用手挪开了那人的手,大口呼吸中,她解释道:“你是这宫里的侍卫?洵昭仪的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我从未与她有过交往。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不过才进宫月余,这宫里的人也尚未认得。若你能冷静想想,洵昭仪的死,我的禁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这么说着,她希望刚才自己的声音已经惊醒了一些人,阿韵若醒了,必然会寻找:“这是皇宫,你可以杀了我,但你想想,杀了我,你也可以自杀,但,连累的是洵昭仪和你的家族。若想查明真相,活着,才是你能为她做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听着这人的缓和,玉漓看着远处,她必须要自救。

      “你是要为洵昭仪报仇,但却让我含冤而死,让真正伤害她的人,却心安理得地活着,你觉得她若泉下有知,能安息吗?我们都死了,她,被人算计至死,我,被你杀死,你,自杀,是要让真正的凶手看着我们糟蹋自己的性命吗…”

      这一番话,玉漓不知自己是如何在霎那间组织起来,但听着外面的吵闹的声音,阿韵应该是发现了。此刻,她绝对不是为了性命,自己开脱,只是不想有人再为此赔上性命。那人听着,抵着喉咙的刀子放了下来,但听着远处的声音,匕首又抵在了她的腰间。

      “今日我是逃不了了。”

      玉漓听着他的话,看着远处明亮的灯火和人过来,她不能激怒他。

      “你并没有伤害我,只是醉酒误事,不必寻死。我会为你求情…”

      话未说完,明晃晃的灯火围了过来。

      “何程,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后宫,赶快放了豫贵人。”

      那人的呵斥,玉漓能够感受到这人缓释的神经再次紧绷,她感觉到刀子已经刺破了衣服。

      “谁敢靠近,就杀了她,陪葬。”

      看着自己的主人被人挟持,阿樱已经开始哭泣,阿韵拉着她,万分着急。

      “何程,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个全尸…”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一支箭从右侧直射而来,那人还来不及反应,左臂便被射中。刀落地,玉漓也是吓到了,那支箭也划过了她的脸。挣脱着,玉漓只听到一句。

      “替我们找出幕后凶手。”

      说完这话,玉漓看着那人将匕首刺向心脏,一掌推开了自己。玉漓重心不稳,便往前面的石桌倒去,就在这时,不知什么力量,抱住了她。天旋地转之间,她听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她自己也重重的摔下…转身,她看到了他,表情痛苦…她的手掌在流血,顾不得腰上的痛,她使劲扶起他,却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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