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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哥哥 ...

  •   得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我竟然有机会结交沈大小姐。

      关郁仪和远在北平的苏斓写信,虽然她也知道这些信送不到,但她还是想写,信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苏家你父母我近来刚见过,他们身体看起来很好,就是我总得一直躲着。我在金陵很好,金女大的课程什么都教,都是女先生很厉害,你在北平好不好?那里有你要找的真实吗?你今年过年回来吗?”

      信寄出去了,能不能收到无所谓,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第二日柳先生果真来校,言而有信做了随堂的测验,关郁仪搁笔后就听见一阵阵鬼哭狼嚎。

      小鱼儿凑到她身边偷偷说:“柳先生该不会是家里亲人的病不好治,找我们发泄苦闷才弄那么难的题?”

      “别胡说。”关郁仪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张鱼便道:“当然是开玩笑了,柳先生自然不会因私为难我们。”

      沈大小姐穿过她们中间,清晰地回道:“她就是因私泄愤!”

      徐明惠若有所思看她们围成的三角形,看见了关郁仪眉头轻皱,沈岑梅怒目圆睁,拍了拍张鱼的肩膀径直走了。

      这几人的重点都放得不对,关郁仪说的是柳先生家里的亲人治不好在胡说,沈大小姐在乎的也不是柳和湘本人,她就是不喜欢柳先生,总把人往坏处想。

      小鱼儿更好说了,她单纯是被测验题难哭了,找相熟的姐妹倾诉一番。

      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能说到一起,各自都还能领会,也算奇特。

      不管柳和湘是不是为了泄愤,但关郁仪在明知道她要测验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要是做不好,恐怕是很难全须全尾地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柳和湘并未当庭宣读成绩,但私下里一问彼此心知肚明,尤其是关郁仪。

      这回是留有余地的含蓄指责。

      “关郁仪同学,你不肯换专业,将近三个月只有这样的成绩,你怕是不等学期末就要被淘汰出学校了,也该请个专业性好的师长好好教导。”

      “比如呢?”

      “比如齐朔先生。”

      关郁仪面上笑道:“多谢先生为学生谋划,绝不辜负先生好意。”

      她都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沈大小姐的眼神能化为实质的话,她们家十年不用买醋,八百年不用买刀。

      小鱼儿吓得战战兢兢,好在她还有个擅长作死的靠谱朋友。

      徐明惠同学冒着打死的风险,大庭广众之下,抱住了沈大小姐,沈岑梅避之不及,脸贴脸被她蹭到了……

      不明所以的同学们来不及从柳和湘绝情的话里回过神来,瞧见了鸡飞狗跳的情景,徐明惠嘻嘻哈哈跑出去后,愣在原地的沈岑梅渐面无表情转为红一阵青一阵,顾不上关郁仪,先追打了再说。

      张鱼探出头,忧心忡忡道:“明惠还能活着回来的吧?”

      “不好说,明年今日我带你给她上坟。”关郁仪捏着下巴道:“多带点元宝。”

      周遭默默整理书本的同学们几不可查齐齐手抖一下,不得不佩服关同学的强大。

      柳和湘先生是把她交给了齐朔先生对吧,与本专业全然不相通,还是死对头的老师,这么顺下来,其实是放弃了她。

      关郁仪不管她们怎么想的,收拾好东西要走,张鱼操不完的心忙道:“你不会真的要去找齐先生吧?”

      只听她淡淡“嗯”了声,张鱼见她气定神闲,再急迫的心也淡然了。

      得嘞,她的两个朋友都不是一般人,总之,愁死个人。

      “那行吧。有点好奇齐先生的魅力到底在哪,能让沈大小姐推崇尊敬,还能叫你这样……”

      这样怎么样她没说完,反正关郁仪不会刨根究底。

      张鱼心道:郁仪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她家的狸花猫理直气壮地走过,悄咪咪偷鱼的时候就这样。

      就好像,得亏了柳先生提及,她才能有正当理由粘着齐先生。

      她摇头晃脑将脑子里的想法晃出去,关郁仪已经不见了踪影。

      好歹是回她自己家的方向,没有再去别处。

      殊不知关同学正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掐算着,“受伤那天还算事出有因,昨日探病也没错,今天再去有点频繁了,师生关系去得频繁会惹人烦吧。”

      况且,伤口有点深,还是不去烦她为妙。

      关郁仪抱着挎包,轻快地走回家中,路过那小巷子的时候碰见了不少街坊四邻。

      这时节田里忙活的生计到了收尾的时候,忙里也可偷闲,或者说,外面硝烟弥漫,流离失所,大头的家当都换成了金条,毕竟逃亡的时候总不能把水田稻米全背上。

      “哟,郁仪今天回来得早,就得这样,省得你爹娘老担心。”

      “女孩子读书就读书,读得高了连家都不着了。”

      ……

      关郁仪笑吟吟问候他们,“李阿公啊,我前儿个看见你家妞妞和婶子家的田生哥在一块儿,什么时候喝他们的喜酒千万通知一声。”

      她的声音不低,一句话说下来惹了半条巷子的人。

      四邻八居的,祖祖辈辈住下来,相熟的人家在娘胎里就定了娃娃亲,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这两家偏没有,李妞妞和田生没啥关系,只是生得换了门户。

      那年头乱得很,娶媳妇儿全凭是盲婚哑嫁,邻里之间□□,大家心知肚明却还知道些礼义廉耻仁义道德。

      这些个乱糟糟的关系,谁家都知道些,都说这俩孩子做一家人,也不在乎谁是谁家的,但叫一个小姑娘点破,都还要点脸。

      有个厉害的妇人鄙夷地看她,“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读书先生们就教你说浑话,这书也白读了。”

      关郁仪不理她,笑笑也走了。

      呛过一句声就好,再多说几句,这群人会越说越过分。

      还未走出巷子,就能看见巷口佝偻的人影,关郁仪忙上前道:“不是说了不用来接了。”

      “不是来接你,就出来遛弯正好你回来了,我看咱家的烟囱不冒烟了,你再回来晚又要饿肚子。”

      关郁仪扶着他道:“我回来晚肯定是因为有正经事,不是说了嘛,昨天和同学去探望生病的先生,上次是因为去先生家做客,先生把我送到巷口才离开的。”

      关岁禾拍拍闺女的手,理了理她微微乱了的头发,“爹不是不信你,爹真的就是遛弯到这儿的。”

      “好好好,遛弯遛弯,再多遛几天,那些人还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关郁仪小声嗔怪,“反正你家的闺女这么好,相貌脾性,不愁嫁人。”

      她爹乐呵呵道:“不害臊的丫头。”

      父女俩从背影看都走路都是晃晃悠悠,不过稍佝偻的那个背起手来晃得厉害些,迈进门就听她娘蛮横道:“接到闺女了吗,没接到晚上也不能再让她饿肚子,你给她煮宵夜!”

      关郁仪猛一激灵忙道:“接到了接到了。”

      就见她娘立马换了神情,温温柔柔道:“郁仪回来了,饭好了,去带你哥洗手过来。”

      关郁仪立即把在椅子上晒太阳的关章仪叫醒,牵着他去洗手后再坐下。

      关老爹轻咳一声,顿觉在儿女面前还是要有威严,问道:“你昨日去探病先生,礼数周到么?”

      “周到周到。”关郁仪道:“怎会不周到,我们先生不是爱财之人,送她张废纸她也开心。”

      关父沉寂片刻后犹豫了一会儿道:“……你说的这个是男先生?”

      “女的。”

      “那你不会真送了人一张废纸吧?”

      “当然不会。”关郁仪她爹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她只得从实招来,“行吧,送了她当天的报纸。”

      关老爹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神情,叹了声才道:“是爹对不住你,咱家虽然没有多余的闲钱,但你别亏待自己。”

      关郁仪哭笑不得道:“爹,你管吃饱穿暖叫亏待?咱们没有封闭消息,外面是什么样儿的,您握了半辈子的笔杆儿怎会不清楚。”

      关老爹道:“那怎么,乱世就不讲礼数了,闺女就不能娇养了?姑娘家都是家里娇贵的人,不能亏待了……哎,你别不爱听,不爱听我的你叫你哥说。”

      关章仪反应不过来,关老爹叫他。

      “关章仪,咱们是不是亏待你妹妹了?”

      关郁仪带笑看向她哥,只见他噌地起身,走到屋里把一个箱子抱了过来。

      “爹,妹妹今年多大了,能出嫁了吗?”

      关郁仪笑,“好啊你,关章仪,你是不是早就巴不得我嫁出去了?”

      关章仪摇摇头撇嘴似要哭,“妹妹嫁不出去了。”

      “你娶不上媳妇儿倒是真的。”

      关郁仪忍不住怼他,尽管哥哥盯着人看的时候像只眼神清澈被雨打湿的鸟儿,但关郁仪这些年练就的铁石心肠该怼还怼。

      关章仪听话都是选择性的,不喜欢听得不听,自顾自说自己的。

      “不能亏待妹妹,但嫁妆只有一份儿,给了她妹妹就嫁不出去了,我还没攒够……”

      听这委屈巴巴的声音,关郁仪看向她爹娘,二老摇头,全然不知情。

      那就是说箱子里的东西还真是她哥给她准备的嫁妆了?

      关郁仪想夺过来看看,关章仪不肯松手,关家父母自来不管兄妹俩的争抢,由她自己想办法。

      “哥,娘辛辛苦苦做的饭,你再不吃就凉了。”

      关章仪摇头,“你……你先吃,我不怕凉。”

      “你看门口有个人找你。”

      关章仪不为所动。

      “你给我我给你买好吃的。”

      关章仪眼神飘忽一瞬,旋即更加坚定地抱紧了箱子。

      关父关母齐齐笑出了声,关郁仪郁闷,以后谁在说关章仪是个傻子,她一定揍死那人。

      傻子,你全家才傻子,你见过这么聪明又好看的傻子吗?

      关郁仪在饭桌上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关章仪放下木箱子,反而自己一顿饭吃得不痛快。

      趁着父母收拾碗筷的时候,关郁仪还想着她哥的宝箱,小声和他商量,“哥,妹妹不嫁给别人家,容易受欺负,咱用不着嫁妆,你让我看看,看看就还给你。”

      关哥哥纹丝不动。

      “哥,那可是打算给我的东西,你给我看看又怎么了?”

      关大哥充耳不闻,仰头哼了声。

      “哥,爹都说亏待我了,你不如提前把嫁妆给我应急,反正我还有十年八年才出嫁,你再攒不就好了?”

      关章仪犹豫了一下,指节送了松,关郁仪乘胜追击,“还是说你打算娶了嫂子后就不疼我了,打算用这个箱子买断?”

      一个不注意,箱子就抢过来了。

      关郁仪打开,匆忙看了两眼,立马又合上了。

      箱子里没有珠光宝色,她失魂落魄坐在院子里,怅然半晌。

      明月高升,关父关母向来不怎么约束他们,这兄妹俩坐在院子里也不说添件衣服。

      关章仪搓了搓臂膀,紧抱他的小箱子,扯了扯关郁仪的衣服道:“冷。”

      他扯得太轻,没人理她,走到关郁仪的眼前,正要说话,却见她泪流满脸,一时间慌了手脚,笨拙地给她擦眼泪。

      关章仪大概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要抢他给妹妹宝贝的人,还是个看起来很伤心的小姑娘,他不会哄人,可这姑娘伤心得泪珠儿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他想,姑娘要是有哥哥,一定舍不得。

      “我……我把箱子给你,你别哭好不好?”

      关郁仪凶狠夺过来道:“那本来就会是我的。”

      如果你是原来和常人无异的哥哥,求学归家的那天就会交到我手里,比现在早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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