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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续作芳华 ...

  •   董语生和齐望听着关郁仪自问自答,沉默良久,知道了沈岑梅和沈岑竹恸哭的缘由,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姐弟俩擦干了眼泪,通红着眼睛走出来,沈岑梅扯出一抹笑容道:“我们没事了。”

      “没事了就好。”关郁仪得承认,沈大小姐蛮厉害的。她一夕之失去了亲人的时候远没有这么快冷静下来,更别说替沈岑竹想好退路了。

      沈岑梅看着他们眼神中隐隐透露的担心,说道:“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我早就有预料,在梦里。”

      世上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离开的时候总有诸多放不下,沈岑松舍不得的只这一个妹妹,灰色烟雾的梦里,星光倒映着大海的粼光,确实分不清水和天。

      沈岑梅忘不了那样的一个梦,她大哥带着不舍的笑容,作别深蓝梦境。

      醒来的时候枕上泪痕一片,每个夜晚都是哭着入睡哭着醒来,在新闻登上报社的时候,她知道结果,才要将给沈岑竹铺好路。

      “我不会离开姐姐的。”沈岑竹坚持,“我走了就没人保护姐姐了。”

      看样子姐弟没有谈妥,关郁仪和齐朔也不好说什么,这件事总得两个人都情愿,不然把过早成熟的小孩丢下,他舍不得沈岑梅,自己再去找,万一出了事更麻烦。

      沈岑梅知道这个理,不在强迫他,换了话题。

      “既然又回来了,不去祭拜一下徐明惠也说不过去。”沈岑梅这样说,就见齐朔和关郁仪俱是一怔,她也是一愣,心下了然,她们还不知道。

      这还是那年的惨痛教训,沈岑梅心道,这一路走来,她才是靠着无数人的骨灰活下来的啊!

      “我好像说了好多多余的话。”沈岑梅不知道是不是她一无所有的原因,她见着关郁仪和齐朔就想把这两年无处可说的话全说一遍。

      “你弟弟有句话说的不对。”齐朔没有管是不是多余,径直说道:“不是只有血缘才叫亲人,沈岑竹也不是你唯一的亲人。”

      “人活一辈子有六七十年的光景呢,失去前二十年间拥有的一切,后二十年还会有不一样的亲人。”

      沈岑梅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们也可以是你的亲人,只要你愿意。

      “当初的徐|明惠,她的生计其实是我大哥给她找的,殓尸人虽然不体面,但能活着。我家因为沈青的缘故不好再插手军政方面的事,接触死人的生计在每天死的人比老鼠都多的时代,其实能探听到很多消息。”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沈家没落给不起像样的承诺,徐|明惠凭什么听我哥的话给他递送消息,凭着给她安排的低贱如泥的生计吗?”

      关郁仪心想,她知道徐明惠是为了什么。

      她希望沈家不要倒台,沈大小姐别吃太多苦头,如此,她也能苟延残喘活下去。

      孑然一身走在暗夜的人,微芒也不会放过。

      沈岑梅继续道:“沈家被烧的前夜,徐明惠想来救人的,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被当做沈家的人杀了,我亲眼见到的,没人以为一个剃光了头发穿着破布烂衫的女子会是沈家大小姐。我和沈岑竹就算改名换姓也还是会被人认出来,她死得……毫无意义。”

      诛心之言,倘若徐明惠活在她面前,一定揪着沈岑梅的脑袋晃干净里面的浆糊,你走了,她救下你了,那就是最大的意义。

      董语生就问了,“既然你那时候已经走了,怎么知道何人收殓她的尸骨?现下葬在何处?你说祭拜难不成随便找个坟头就拜吗?”

      齐朔:……

      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的啊!每一句话都戳在最痛处。

      没有人收殓尸骨,也不知葬在何处,可徐明惠自己就是做这行当的,她一介女子死于骚乱,埋骨之处可想而知,正和她从前收殓的那些无人认领的一样。

      极其草率的席子一卷,拉到平板车上,运气好还能有个坑,运气不好就只能沦到乱葬岗。
      两年过去,北平城的地下埋了多少这样的人,且不说尸骨腐朽,即便未腐也认不得哪个了。

      沈岑梅却看向齐朔和关郁仪,道:“不知道是哪个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姑且视死为一朵花开的养分,等今春、明春,此后八百年春日,续作短如白昼的芳华。”

      没有墓碑和腐朽的棺椁。

      董语生听了半晌无声,有一刹那的感动。医家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生死,他听爷爷说起的养生丧老,世上最俗莫过于此。同样他也知道,这几个姐姐都是极俗极雅的人。

      关郁仪像是想起了好笑的往事一样,笑得难以自已,“是你说的呀,沈大小姐,是你说的。”

      沈岑梅不会不记得,她们四个混在一起的时候说过太多这样的话,自矜自骄。

      “所以不用找墓地了,徐|明惠这臭不要脸的,去她家种一院子的花,累她八百年,累死她。”关郁仪笑她,“徐大毛猴必不会愿意见沈孔雀挎着满装香烛纸钱的篮子正儿八经地到墓前献花的。”

      虽然收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好在没有太过的悲伤。

      “别急着想别的,你的宋小少爷呢,你要怎么给他送行?”关郁仪问道:“怎么觉着你这一趟净是报丧来了。”

      沈岑梅无语,看向齐朔,大概再说,她嘴皮子这么利落,你不管管?

      齐朔:……虽然但是,确实是事实。

      关郁仪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除了现在的小家,她之前相伴二十年的亲人,都已经消失了,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说。

      “宋家人的罪名敲定目前关押在牢里,不会不许平头百姓探望吧?”

      关郁仪问她,“你是平头百姓吗?宋家现在就跟过街的老鼠一样,会去探监的人在外人眼中必然关系亲厚,你觉得你得怎么去才不至于让人怀疑你的身份?”

      沈岑梅一时卡壳,不知所措,关郁仪推出齐朔来,道:“托孤没托成功,总不能让你白来找我们一趟,哝,齐先生可以借你一用。”

      “虽然很感谢你的慷慨大方……”然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沈岑梅说道。

      关郁仪一拍脑瓜子道:“我忘了,齐先生变装还受伤那次你不在。总之可以试试,还可以把齐小望借给你。他在学戏,你就当是他师姐,我们跟隔壁的戏老板说一声。宋小少爷看上的戏子重情重义,临终相送,唱一出送别……”

      齐望还没不知道他已经被他郁仪姐姐当做了工具人,仍和沈岑竹臭显摆。

      我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要是你姐姐不要你了,你来投奔我,我肯定帮你。

      他这么说着自己心里都有点虚。

      “太出风头了,叫人记住了反而更容易出现漏洞。”齐朔知道关郁仪在说笑,但这个提议可行性还成,“可以低调点,不用宣传你重情重义了,也不要带齐望,送别更不能唱了。”

      沈岑梅深以为然,无比庆幸关郁仪有齐朔管着。而齐先生不愧是她少女时候最崇拜的人,亲眼见到成果的时候,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沈大小姐从前有些凌厉骄傲的眉眼,这两年渐渐磨去了骄傲,却有了冷淡的清苦相。

      经过齐朔的手一化,去了那点苦意,平添清秀和魅色,真的成了公子少爷们会喜欢包养的小戏子模样。

      “这样就没问题了,狱警问你是宋少爷的什么人的时候,可以隐晦地说你们的关系,贿赂狱警的时候别给太多钱,最好显示出你囊中羞涩,跨个篮子装上几道小菜和好酒……”

      “哎,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多得都不像你自己了。”齐朔无奈看向关郁仪。真的,关郁仪不是这么话多的人,今天是久违遇见故人心喜过头了呢还是这个故人带来了另一个故人已逝的消息反应不过来呢?

      别人看不出来她还能看不出来吗,关郁仪让她这么一说立即噤声了。

      其实整个人很好懂,悲喜这种事,她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

      好在她这点异常只有齐朔知道,沈岑梅只当这两年的关郁仪愈发损了,至于小朋友们更不会知道这些。

      宋家人具体的行刑日就这两天,沈岑梅收拾了一下,似是觉得关郁仪虽然不着调,但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沈岑竹不好跟着,齐望就跟他炫耀这些时候学的东西,董语生在一旁拆台,“你才学了几天啊,字都没认全。”

      那边的沈岑梅果真按着关郁仪说的那样,以宋家小少爷包养的小情人的身份来见他最后一面。

      宋小公子邋遢着衣衫蜷缩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听狱卒说有人来探望他,难以置信现在还有愿意和他扯上关系的人,实在想不到是谁,抬眼却见到了陌生又熟悉的人影。

      沈岑梅:“少爷,我来看你了。”

      听着有些耳熟,宋少爷背对着牢门,袖子内侧用力擦了擦脸,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努力使自己体面一点,转身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快死了,好歹咱们有过一段过往,怕你吃不好,特意来给你酒菜。”

      沈岑梅说:“我还听说咱们分开的时候你跟家里大闹了一场,你看你那未婚妻最后也没能在一起,倒不如那时候你跟我在一块,黄泉路上好歹能作伴。”

      那狱卒听到这儿后对她的身份也不再存疑,给两人留了说话的空间。

      宋少爷听得一愣一愣地却不拆穿,顺着她的话道:“挺好的,不过多亏咱俩分开了,不然我真的拖累你下黄泉了。”

      “嗯,挺好,你只是我从前很喜欢的人。”沈岑梅心说,只是从前想过要共度一生的人。

      宋少爷也笑道:“是挺好的,你也只是我从前喜欢的人。”喜欢到愿以我的生命为界线划分从前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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