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浴雪》墨染悦湘

74、风云浴雪

　　而暗沉的天空再度逐渐消失。

　　远处暗沉的天边也再次被撕开一道缝，一丝极弱的光线透过大雪射了进来，已经过去三日，雪势也终于弱下去了。

　　大堂前面的院子早已是一片雪白，唯有离墙几尺的一棵大树还稍稍泛着点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但它很高，又大，生长出来的树枝蔓延到墙外，足够在夏季时，两边乘凉。

　　站在院子一看，还可以看到大堂里边的情景，大堂前的廊道与栏杆是同种木制，廊道一头转角，是一根大柱子，上边刻着的花纹也是不清不楚，就像是一个人无聊时寥寥几笔就过去了。

　　屋檐下的挂饰也时不时的响了响，煞是好听。

　　大堂里有一男子，着一身淡蓝长袍，腰侧还有点点黄晕，头发被束成马尾，垂在脑后，直到腰间，他并未穿御寒大衣。

　　他面前一张桌子，上边还有冒着热气的茶，他的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正垂着眼看。

　　此人，正是莫晏。

　　莫晏的身后是几根圆柱，与外边的柱子一样，再后面就是一道帘子，此刻正被收在两边，没有放下。

　　莫晏好像是一夜未睡，等他抬起头时，脸色极度苍白，眼睛也是布满了血丝，疲倦的神色毫不收敛。此刻，他眨了眨眼，然后对面与自己身后相似的装饰映入眼中，转而他又转头看向了主位，那里曾经坐着他再也见不到的人了。

　　他此刻坐在下方的最后一个位置，有很多次，他偏头就可以看到主位上的人。

　　眼睛逐渐浮上水汽，他又是眨了眨眼睛，再睁眼时，本就很红的眼尾又添了一份红。

　　他已经去邱远山将他父亲的遗体给带回来了，并且安葬好了。

　　原本是一路上躺着的人，但他去时，却见着这些尸体全被放在一处地方。

　　莫晏轻呼出一口气，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后就又低下了头。

　　外边就有人进来了，身着的衣服与莫晏一样，是莫晏的一位师兄。

　　但他并没有立即惊动莫晏，他瞧着那张苍白的侧脸，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又想起那天回来时，整整一个晚上莫晏都坐在大堂里，双目无神的一直盯着某个地方，一动也不动。

　　不过快要接近天破晓时，他这个师兄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掌打在他后颈，让他歇息了一会。

　　然而现在，他还是这样，好一点的是，莫晏手里还捧了一本书。

　　于是，他正了正自己的神色，恢复以往的嬉笑模样，打趣道：“好师弟，莫公子，你这样不冷吗？

　　莫晏闻言便抬头，还带了声“嗯？”。

　　然后对着来人喊了声：“师兄。”

　　师兄有点惊了：“声音这么哑？又一夜未睡？”

　　莫晏也不撒谎，点头，“嗯”道。

　　于是，师兄又换了一个称呼：“大哥，你不累吗？不倦吗？你这样已经三天了，为你的身体着想一下行不行？”

　　莫晏摇头：“睡不着。”

　　“躺着也行啊。”

　　“不想躺。”

　　不想躺所以你就又在这里坐了一夜？还带了一本书？还只翻了一两页？

　　莫晏努力提起一点精神，晃了晃手中的书，道：“不过我没闲着。”

　　哈哈哈，你有再认真吗？想是这样想，但他心里会不明白？师兄眼底里闪过悲伤，然后把莫晏挂在一旁的衣服拿了起来，披在了他身上。

　　揉了揉发酸的鼻子，道：“先去睡会吧。”

　　莫晏正欲翻书的手一顿，愣了一下神，曾经有人也会对他说这句话，只不过他听不到了。从愣神中离开，他把这页翻过去，回头道了一声：“好。”

　　只不过没那么快，过去三天，莫晏才开口问：“怎么样了？”

　　师兄非常言简意赅：“命悬崖。只不过不止他一人。”

　　莫晏疑惑了，道：“还有谁？”

　　“顾子秋。”

　　莫晏眼睛在那刻倏的睁大几圈，满脸的惊诧。

　　师兄的话还未说完：“他是为不让安氏掉下去，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把，然后自己掉了下去，再后来他被救上来，但是刚一落地就又跳下去了。搞不懂。”

　　师兄搞不懂，但是莫晏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师兄叹道：“只是可惜了啊，都过去三天了，恐怕连尸身都早已不见。”

　　“难不成，顾子秋真的与安氏勾结。”师兄又蹦出了后面一句。

　　莫晏把惊诧的神色一收，毫不客气的，直接就一句：“你傻吗？”

　　但那时他真的太惊讶了，谁都明白箫法器是轻易不离手的，而他从未把他往勾结那里想，而那些各大家的人到是一句一句的给人定罪，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师兄立马撇撇嘴，道：“拜你所赐，我还真不傻。”

　　“…………”

　　莫晏顿时无语，就连满是疲倦的脸上都盖不住无语。

　　下一刻，莫晏将大衣穿好，站起身回头对他道：“师兄，我出去一下。”然后转头走了个干脆利落，只留他一个淡蓝色身影。

　　“诶诶诶，说好的休息呢？”他边跑上去边说道。

　　谁料，到大堂门前看时人影都不见了，师兄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走”的是真的快。

　　不过，他是不是连伞都没有拿？

　　师兄真的无奈了，师父有五个弟子，唯独他一个身份特别，年龄最小，还特别不听话。

　　.

　　雪落在已经分开的两人身上，伴随着的还有些桂花，他们最终是无意识的晕在了离一棵桂花树不远处的地方，虽说这桂花树很大，但并没有遮挡到他们。

　　一黑一红，格外刺眼，就连那翻滚的长袍也带起了血腥味。

　　这附近有一个村，名为清修村。

　　一如往常，有几人结伴着来到这桂花树下，这棵桂花树很特别，离着被清修村的人称为的禁忌之地这么近，却是半点影响都没受到，依旧高大茂盛，桂花也开得极多，香味被散开，方圆十里都可以闻到。

　　也不知道为何，清修村里面和附近都有很多桂花树，可清修村的人唯独就特别喜欢这一棵。

　　来人照旧采摘着桂花树内侧的桂花，这是清修村中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将这些桂花采摘回去，做做点心，晒干泡茶，炖汤什么的。

　　也极是美味。

　　她们绕着这棵树摘着桂花，动作优雅轻盈，没有半点着急，反而是很缓很慢，也时不时轻聊几句，带上一点笑。

　　简直就是一副活生生的树下摘花图，和谐且美好，将那呼呼的风声都隔绝在外。

　　忽然，有一人顿住了，拉了拉在她身后正在摘桂花的白衣女子，问了一句：“那里是不是有人？”

　　白衣女子把桂花放进篮子，顺着青衣女子的目光看去，透过耷拉下来的树枝树叶及一些飞雪，模模糊糊的，但那一抹翻飞的红色却是耀眼至极，再多看了几下，也不是很肯定，回答她说：“好像是，先过去看看吧。”

　　青衣女子点点头，拿起放在树下的伞，与白衣女子弯了一下腰走了过去。

　　近前，两人蹲下身，这在远处不清晰，然而在近处就可以说的是吓人了，因为一人浑身都是血，一人浑身黑，但仔细看，还是有血，只不过没有前者受的这么重。

　　见到此情景，两人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皱了皱眉，脸色也突然变的很凝重。

　　然后齐齐的抬起头看向了那“禁忌之地”，两人心中也大概有了个猜测。

　　“是“禁忌之地”吗？白衣女子脸上挂着惊讶，但话语却是平稳。

　　青衣女子点头道：“对。”

　　这么多年来，这“禁忌之地”隔着老远都可以看到那时不时翻飞的紫黑，阴邪之气也尤为重，若是不小心感受到了一点，都可以令他呼吸困难，身心疲惫，全身无力。

　　不要说走出来，就连支起一个身子都是难事。

　　头一回见有两个人，属实惊讶会过头。

　　但是两人突然又发现一个事实。

　　白衣女子和青衣女子便更是惊讶了，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一个人已经是极限了，却带着另一个人。

　　青衣女子伸出手指探了探两人的鼻息，都是很微弱，也可以说的上是只有一口气了，眉头紧锁着，然后道：“先将他们带回去。”

　　白衣女子应了声，走了几步，然后招手将其余几人叫了过来，其余人前来一看，惊讶都盖不住。

　　没有人说什么，她们众人合力将两人给扶了起来，两人或是三人搀着顾子秋和言默朝着清修村走。

　　也早有一人跑去叫村里的大夫了。

　　然而就在她们要进入村时，一淡蓝身影和一鹿皮色身影便出现了，两人定眼一看，然后赶快跑过去，让正在走路的她们停了下来。

　　众人疑惑的看着两人，来的人正是莫晏和林深。

　　白衣女子道：“两位公子可是有事？但我们这里有两个受伤严重的人，可能不方便长叙。”

　　莫晏视线落在了顾子秋身上，却是被吓了一跳，僵住了一下，才对她们道：“没事没事，但这两人是我们的朋友。”最后那句时，他明显的顿了顿。

　　白衣女子闻言有点愣，随后笑道：“原来是你们的朋友啊。”

　　莫晏点点头，又道：“多谢救助，既然我们在，就让我们来吧。”

　　众人闻言又是一个轻轻的笑，也不多说什么，就由着莫晏把顾子秋接了过去，然后用眼神示意林深去接言默。

　　林深被吓到脸色顿时一变，非常不情愿，但是碍于在外人面前，所以极不情愿的将言默接了过来。

　　然而在他扶着言默的时候还是怔了怔，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他们还是之前那样你抱我一下，我扶你一下。

　　林深眼里那落寞感一闪而过。

　　莫晏和林深跟着她们走进了村子，进了一家规模较大的诊所，已经通知过的大夫及其助手接过了两人，眼底里那惊讶肉眼可见。

　　莫晏和林深先是挥别了那些女子，然后靠在这家诊所外，闻着清香的桂花香，心情也会不自觉的愉悦，可唯有莫晏是冷淡的脸，语气也是冷淡：“你怎么在这？”

　　林深道：“我也想问你。”

　　莫晏语气未变，直接道：“路过，顺带救人。”

　　林深对他这个说辞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莫晏很重情义，无论是与他相识多久，他都可以完全在意起来，于是也道：“差不多吧。”

　　两人又许久未说话，这样的莫晏对于林深来说太陌生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莫晏懂他的意思，于是便头也没抬，道：“直觉。不过，我来过一次，也只救一个人。”

　　“那真巧，我也是。”

　　此后他们就未说过一句话了，长袍下的衣摆翻滚着，如墨般的长发也随着飘扬起来，他们各怀着不同的心思，但却有着同一个目标。

　　终于，大夫走了出来，两人立即回头，大夫就对他们说道：“已经给两人处理过了，情况很遭，但不妨碍不会有苏醒的时候，只是……”

　　“什么？”莫晏和林深对于大夫的突然停住，就异口同声的问出了。

　　“那位黑衣公子怕是不会醒了。”大夫说完。

　　两人一听，神情有一瞬的愣住，然后一句未语。

　　谁都懂，但谁也不想说。

　　但他们又听大夫道：“毕竟是“禁忌之地”吗。”

　　两人还是不说一句话，他们一起沉默了大半晌。

　　最后还是林深道：“莫晏，我先回去一趟。”说完向大夫点了点头，便冒着雪离开了。

　　莫晏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听大夫又叹道：“也真是稀奇啊！”

　　闻言，莫晏就抬起了头，刚好对上大夫的目光，大夫又温声道：“公子若是有兴趣，我可以讲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