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浴雪》墨染悦湘

70、风云浴雪

　　他虽眼睛不方便，但耳朵是听的清清楚楚，也感觉的清清楚楚。于是闭着眼睛的他灵巧一闪，躲过来自对方直击门面的攻击。

　　硌脚的感觉传来，应该是踩上了石头或是木头之类的，顾子秋又是侧身一闪，带起的头发却是与对方的剑有细微的接触。

　　或许是因为顾子秋的眼睛，还是对方的攻击过于猛烈，也可能两者都有。他的侧身一闪后，没有让他站住脚步，还让他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上一根像是木桩的支撑物，才停了下来，转而拔剑出鞘，率先动一步，即使是闭着眼睛，剑每次都可以及到对方要害之处，但对方也是个身手敏捷的料，让剑都是离要害之处一点闪过去。

　　这块地方本就小，他们从这一头打到另一头，如此往复，顾子秋站在下风处，但是对方也没能从他身上讨到好处。

　　一道狠厉的剑风袭来，顾子秋往侧旁一跳，剑风袭在顾子秋刚刚抵住的那根支撑物，像个十字架一样破开，声响很大，像是刻意要掩饰点什么。

　　果真如此，顾子秋的听力从来就不会差，他即刻转身，同时也从腰间抽出箫，手把它灵活的转起来，正好抵上第三方前来的剑。

　　他的手顿时被压的屈肘，剑和箫仿佛就在他脸旁，摩擦声也响起，顾子秋也明白这不是什么有用功。

　　此刻，第二方也来了，他压不住，也顾不了后方的动静。

　　好像在那一刻决定好了什么。

　　突然，他握剑的手感到剑动了动，然后剑从他手中脱身而去，迎上第二方的剑，同一时刻，他的另一只手中的箫带着他的手往前推，箫在一刻自动快速旋转，忽然，顾子秋只觉一股劲力。

　　手中压力顿时消失，“嘭”的一声响起，是第三方撞到了某个东西，紧接着断裂的声音也响起。

　　那剧烈程度，他要再想站起来，也是很难。

　　顾子秋转头，听着第二方与自己的剑的交锋，也听出了只有他的剑在攻击，第二方似乎在被压着打。

　　如此一来，顾子秋轻松了不少，还好来人少。

　　顾子秋又尝试动了动眼睛，发现那股疼痛感居然没有了，他轻微的抬了抬眼皮，没有任何问题，与此同时，他感到一阵风掠过了他，下一刻，他的眼睛完全睁开。

　　细小和略深的伤痕映入他眼前，顾子秋立刻转头，只来得及看到素白的衣角，转而消失不见，是他们。

　　顾子秋马上借助着倒下来的木头，脚下一踩，然后蹬力就上了屋顶。素白衣角再一次出现在视线里，顾子秋立刻追上去，剑也自动跟了上去。

　　奈何，素白人影的踪迹太诡谲了，一下在那个屋顶，一下又在另一个屋顶，令人琢磨不透，也令人头痛。

　　顾子秋性子也不急，只是一直保持着一条直线追赶着，第二方还戴着身受重伤第三方，即使踪迹再诡谲，也会有破绽。

　　顾子秋一边跑一边观察着他们的步伐，他们脚下不知换过多少屋顶，顾子秋用余光看了一眼周遭情况，发现他们离那座塔的距离在慢慢缩小。

　　这时，好巧不巧，炼人出现了，前面的拦他，后面的堵他，炼人的身影在几步开外把他的视线挡住了，等顾子秋从一点缝隙看去，那两个素白人影早已不见，他也被包围。

　　塔上面，言默的身影从未变动。黑气不断的环绕着他，忽然，他目光轻轻一动，转过身往上轻轻一跳，落在了第五层。

　　他倏然抬手，后面向他袭来的箭顿时一凝住，箭头被迫换了一个方向，言默又动了动手指，那箭如闪电般越过数人，直挺挺的插进那人的致命之处。

　　随后他一转头，隔着老远，他看着那个人瞪着眼睛向后直直一倒，动静大不大就不知道了，此外，他转头的同时余光还扫到一些东西。

　　动静大不大在言默这里就是个谜，但在同僚那里，就不是谜，因为动静很大，嘭的一声摔下去，地上累积起来的雪都被激起三分。

　　鬼魅似的炼人在他们当中穿梭来穿梭去的，非常不好对付。

　　顾承渊自开始后，就没有怎么动过手，唯一的一次就是手中的剑动了动，然后脱离他的手，开始了一场狠厉又准确的杀戮。

　　与顾子秋剑自动防御的时间一致。

　　剑的寒光一闪，凡是剑经过的炼人，全都倒下去化作黑气，剑干完这一切，随后就回来了。

　　顾承渊站在一处屋檐下，那是他们躲避炼人第一次强劲的攻击，他落在了此处。

　　他比较在意的是，剑的行为。旁侧屋顶一点细微的声音响起，他抬头，顾子夏另一只脚刚好放下，他在轻轻的喘气，在他的后面，是其他的家主，脸色一点都不好。

　　顾承渊抬手，一只手指动作幅度微小弯了一下，示意他过来。

　　顾子夏一跃，习惯性的一只脚先落地，另一只脚随之也落下，然后走到顾承渊身边，顾承渊就直接了当的问：“子夏，你的剑也自己动过了？”

　　“是。”刚刚追着他的炼人就是被这么解决的。

　　“子秋呢？”

　　“他的眼睛不能睁开，我先把他放在了一个离这较远的地方。”

　　顾承渊疑惑：“眼睛？怎么回事？”

　　顾子夏道：“不清楚，他说是风。”

　　顾承渊沉默了，风？他们吹的都是同一阵风，怎么有事的人就是子秋，还偏偏是他。

　　最终，他只是道：“子秋的剑也肯定动过了。”

　　顾子夏点了点头，这是意念，自己的意念与剑相通的话，剑就会自动脱离，依照自己的意念去做，同时攻击会更加猛烈和厉害，与他们自己使用剑，全然不一样。

　　与剑闻杀气自动出鞘是不同的。

　　但意念相通的话，很大可能就会影响亲人，亲人的剑就像人对人说话时会咬住一些字眼“提取”一些“信息”。

　　这个“信息”很显然就是眼前的炼人，所以两人的剑就是依照这个去的。

　　家主们全都没有再出手，只留下公子和门生在对抗着炼人，还有各大家。

　　黑气源源不断的升到空中，然后朝着那座塔飘去；这次或许是炼人手段最残忍的一次，碰到脖子的苍白吓人的手一偏，“咔”的一声就响起，与南诏的人一样，脖颈断了。

　　碰到身体部位的就硬生生穿了进去，抽出后，那双苍白吓人的手就变成了腥红吓人的手。

　　许多人就是这样惨死的。

　　他们必须奋力一搏，不能让安氏他们再去伤害无辜的人，不能再让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

　　意念还是深深令顾承渊和顾子夏感到疑惑，他们两个都没有意念与剑相通，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顾子秋，但是两人又明白顾子秋，不到万不得已，他也是不可能会意念与剑相通。

　　而被两人猜测有可能的，转而又被否认顾子秋也不是那个意念与剑相通的人。

　　这就很奇怪了，这里就他们三个人，全都被排除，难不成在这里他们还有另一个亲人？

　　顾子秋剑已回手，他没有他的父亲和兄长想的这么多，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剑全扫过围住他的炼人，然后一阵劲力将他们尽数退开，顾子秋与他们僵持许久，就是没有伤到一个炼人。

　　现在，他前面后面的路顿时开阔起来，顾子秋不再与他们相斗，抬步又跑了起来，既然两位素白人影不见了，那就先解决眼下。

　　顾子秋不经意往右手边一瞥，隔着有些远的距离，他看到言默坐了下来，眼睛却是看着他这边的方向，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

　　这座塔相当于是延陵的中心，所以在这周围自然有很多户人家，因此这里的屋顶都是连片存在，有高的，矮的，不高又不矮的。

　　顾子秋脚下已经不知道换过多少了，反正他的脚步从未慢下来过，离塔的距离也是逐渐变近。顾子秋并不是直往塔的方向跑的，他打算绕到后面去。

　　奈何，他眼睛睁不开时，被顾子夏带到了一个远地方，所以有点废时间。

　　后面的炼人也是一直在追着，速度完全赶的上顾子秋，然而顾子秋也是分了一点心来观察后面的炼人。

　　于是在炼人要落在他站过的位置时，顾子秋倏然偏身，脚下一使力，就顺着屋顶斜边连退好几步，转身又是一跳，落在了旁边较矮的屋顶上，他暂时安全了，只不过又离远了点。

　　而因为炼人是好几个一起的，总是避不了撞在一起，这不，剧烈的碰撞之后，留在屋顶上的就还有几个，其他的都是顺着斜屋顶滚了下去。

　　突然，顾子秋手中的剑又轻轻的动了动，紧然又是脱离他手，朝着后面又追上来的炼人去了。

　　现在，顾子秋终于发现了。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剑“嗅”到了杀气，自动脱离攻击的，直到刚刚才意识到是意念与剑相通。

　　可是非常奇怪，他没有这种感觉。

　　与他的父亲和兄长非常一致的感受。

　　不过，让他奇怪的还有一个——箫。

　　箫做出的反应令他感到陌生，而在这之前，碰过箫的就只有言默，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言默帮他修复箫的时候残留下来的，但是也只有这一个猜测。

　　在他的剑自动脱离时，没有任何疑问，顾承渊和顾子夏的剑也再一次自动脱离，又上演了一场直线杀，一把剑的威力本就巨大，两把剑就更不用说了，不过，这还不是最强。

　　毕竟他们又没有意念与剑相通。

　　两人再一次深陷疑惑。

　　同一时刻，同一敌人，在三把自动脱离的剑的攻击下，快速化作黑气，于一片要盖下来的黑云一样，然后飘向言默。

　　然而顾子秋这边的却是不同，即使是化作了黑气，他们的职责感还在，愣是一股脑的飘向顾子秋。

　　顾子秋的速度不变，不代表黑气的速度也不变。很快，黑气将顾子秋整个包围住，压缩的很紧，那个白色身影顿时被埋没。

　　眼前一黑的感觉没有如期来临，来临的是一阵刺痛，特别痛，隔着厚厚的一层衣服，疼痛在他身上到处乱传，疼痛布满全身，让顾子秋不自主的微微躬身蜷缩起来，脚下疼痛传的最快，令他站不住，硬生生的跪了一个膝盖，“嘭”的一声，但他完全听不到一样。

　　他整个上半身被周遭的黑气压的低下去，顾子秋的腰紧绷着，就连他露在外面的脖子也是一个紧绷状态，线条完美的被勾勒出来。

　　这又是什么？

　　顾子秋想着，努力要抬头，却做不到，就连眼睛都是半睁半闭的，他的额头上冒出被强压出来的汗珠，顺着脸颊留下。

　　起初，顾子秋的头脑还算清楚，渐渐的，就有些模糊了，就连想要喘口气，却发现呼吸有些困难。

　　疼痛一直存在着，愣是把他有点模糊的脑子疼的清晰起来，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脱身，就连轻轻动一步都是个难事。

　　在黑气和疼痛的双重压力下，他的头脑又有点模糊，但是顾子秋依旧可以听到剑划破风声的声音，还有刺进炼人脖子的声音，犹如闪电一样快。

　　是了，他的剑，或许可以帮他。

　　黑气的施压又加重了，顾子秋又被强行压下去一点，他摇了摇头，本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在此刻艰难起来，僵硬的转过左边和右边。

　　想让自己的头脑清晰，可是结果很显然：那不可能。

　　远处，顾承渊像是注意到了，因为隔着太远，他只好眯起眼睛，就看到一团黑，落在他眼里很小，他当即预感不好。

　　顾承渊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看，问：“你把子秋带去哪里了？”

　　顾子夏紧盯着那团在他眼中很小的黑球，刚要回答，却又是被另一个发生的事给打断——他们二人的剑立即朝着那团黑球飞去。

　　顾子夏脸色唰的一变，想也可以想到，在那边的极大可能是顾子秋。

　　他当即就要过去，但顾承渊却拉住他，没说什么，只是让他看塔上面。

　　言默坐在塔层的边缘处，对于下面的情况看都不看，黑气不断侵进他的身体里，忽然，他的眼睛睁大了，痛感袭来，但他还是维持面色不变，转了转头，才轻轻扫了一眼。

　　出动的炼人已为数不多，对方也耗损的厉害，他的炼人数量不多，但是就好在难对付。

　　林深等这些公子见炼人数量不多了，便将目标换了一个，闪过门生，各大家，炼人就往塔那里闯。

　　言默手指又是一动，在塔两侧的炼人即刻出动，拦住他们的路。

　　顾子秋还在被黑气压制着，脑中极快闪过一些语句，他在那一刻好像明白了什么。

　　剑唰唰的声音在他上面响起，可是顾子秋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被他咬紧的嘴唇开始溢出血来，血腥味开始蔓延。

　　三把剑唰唰唰的将围住顾子秋的黑气冲的散开，黑气也本就经不起剑的攻击，所以一会儿，黑气顿时向四周散开，顾子秋在那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身子一软，又再那一刻重心不稳，直接就倒向另一边，顺着屋顶滚了下去。

　　情急之下，出于本能的顾子秋在身体腾空时，手抓住屋顶上的一个弯角，非常尖利，当即顾子秋的手就被刮到。

　　顾子秋咬着牙坚持着，但还是在疼痛过去后留下的后遗症的作用下，整条手都是软的，当即就脱了手，从高处摔了下去。

　　这屋顶又高，顾子秋直直的摔下去，疼痛感在那一刻剧烈传遍全身，他整个眉头都是紧皱着，缩着身体。

　　好痛，他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

　　顾子夏还是来晚了一步，他放心不下，所以只是急匆匆的看了一眼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不料，还是没有赶上。

　　顾子夏想要把他给扶起来，可是手刚碰到他的身体，顾子秋就动作微小的缩了一下。

　　“子秋。”他叫了一声。

　　顾子秋听见这声，那被痛的闭起来的眼睛就睁开了一点，在看清来人后，轻轻的喊了一声：“兄长。”声音很小，也很微弱。

　　顾子夏再试着将他扶起，然后在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把顾子秋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架着他走。

　　顾子秋全身的重力都靠在了顾子夏身上，走路也是艰难，想要把他放在一个地方吧，却又不放心。

　　带过去，也极容易引起一些炼人们注意，这就更不好对付了，顾子夏倏然站定，将他和顾子秋的剑收好，而顾承渊的剑早已顺着原路回去了。

　　这时，一声细微的声音传进了顾子夏的耳朵里，虽然很不清楚，甚至都可以称的上一个普遍的闷哼，但是顾子秋知道他在说话。

　　他垂下眼就问：“子秋，你说什么？”

　　下一刻，一声清楚的声音传来：“疼…”

　　疼，很疼，即使他已经摆脱了那黑气的压制，疼痛仍然存在，让他脑子还是很迷糊，以至于他现在听到什么就会下意识回答，而眼睛自打睁开一点看了顾子秋一眼，就又闭上了。

　　顾子夏有一瞬间的怔愣，这样的他已经很少再见到了，什么事他能不说就不说，情绪也是不表现出来，简直就是一个闷罐子，但是现在，顾子夏再一次看到“烟火气”的他，就失笑了一下。

　　然后轻拍着顾子秋的肩膀道：“不疼了，等下就不疼了。”哄小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