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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蝶恋花·朝雾 ...

  •   此女名唤陆小小,是高水阔的妾室。这高水阔便是从小同晏亭柔指腹为婚的那家郎君。

      高水阔家里是当朝太后高氏的旁支,借由族中人脉,早些年间做起来印刷制书的买卖。高家老爷有些头脑,且借着高氏一族的名声,生意做得不错,小有所成。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成了江南西路首府——洪州的首富之家。

      高家老爷连生了八个闺女,临老入了花甲之年才得了高水阔这么个独子,自是将这高氏的唯一香火看得极重。

      是以在高水阔十七那年就派人来晏家定婚礼之日。两人大小定的娃娃亲,且都已十七岁,恰是婚配之年,高家族人入了晏府时,带着一腔热情,开始诉说高家老爷抱孙心切的事情。已经计划得十分周详,三年抱两,五年得三,尽快为他高家开枝散叶。

      晏三叔只晏亭柔这一个独女,听得心里甚不是滋味。且他也问过小柔,小柔说与高水阔不过是从小在一处,有些竹马之谊,确实没有生男女情爱之心。是以晏三叔在高家兴致勃勃地谈子孙香火的时候,兜头冷水一泼,快刀斩乱麻,将婚事取消了。

      因临川离洪州不过百里,且都是做雕版印刷的,本就是世家交好。长辈们也不好说什么,此事便就此掀过。

      三年前晏三叔退了聘,两家应是一别两宽,各生安好才是。只不过安好的只有父辈之人,小的这辈儿,闹腾得很。

      高水阔不干了。

      他自小便知晏亭柔是他要明媒正娶的妻子,便待晏亭柔与旁人不同。他有八个姐姐,是家中唯一男子,平日里被娇惯得不成样子,早早就留恋烟花柳巷,秦楼楚馆。即便身边莺莺燕燕从未断过,可他对晏亭柔是一片真心。

      那年他得了退亲的消息后,只身快马加鞭往临川赶。在晏府门口站了一日,晏三叔都没让人给他开门,只留了一句话,说:“水阔,万要顾忌自己和小柔的名声,回去罢。”

      晏亭柔从来都将高水阔当做幼时玩伴,是从小一起活泥巴、捉鱼的友谊。婚事不成,朋友还是做得的。且不过半年高水阔便取了陆小小为妾,而后他姬妾成群,三年间,已有六房妾室,这事在晏亭柔这里就过去了。

      可这是晏亭柔的一己之念罢了。

      高水阔有六房妾室,独独没有正妻,就是因为他早已放话出去,这正妻夫人的位置,是留给晏亭柔的。
      而他最先娶的那个妾室陆小小,也将此事记得咬牙切齿。
      陆小小的父亲也是洪州这一带的一个做印坊的商人,不过三十出头,晏亭柔若是碰上,还需尊敬地唤一声“陆大哥”。是以晏亭柔让陆小小叫自己“姑姑”,源自这个辈分。

      这陆小小幼时晏亭柔也见过,她自小就是俏丽娇滴滴的小人儿,日日跟在高水阔身后,“阔哥哥,阔哥哥”地叫着。想着她许是打小就爱慕高水阔,终于嫁给他,应是美梦成真好得很才是。

      可陆小小从不想自己的门第与高家差得多,才成为妾室,却一心将自己没成正妻的错,归到晏亭柔头上。

      于是,便成了如今局面。晏亭柔早将过往取消的婚事,抛诸脑后。可高水阔和陆小小这对夫妻,却仍在那段过往中,执迷不悟。

      陆小小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姿态婀娜,恨不得步步踩出莲花来才肯罢休。

      高水阔白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陆小小满面是笑,万分得体,“自是来寻官人的。”

      高水阔本想拉着晏亭柔问个明白,这赵拾雨是个什么货色。眼见陆小小在,就怕生了枝节,忙拉起她胳膊,冷声道:“走吧,回家去。”

      陆小小胳膊向后一躲,避开高水阔,只冲着晏亭柔,说道:“晏姑姑在呢,小小自是要聊几句姑娘家的体己话啊。”

      高水阔板着脸:“别胡闹。”他晓得陆小小将满腔对他纳妾之怒、未得正妻之怒都归到晏亭柔头上,每每见面都要揶揄小柔几句。虽然她从未赢过,可次数多了,让他觉得万分丢人。

      晏亭柔瞧这架势,自己若要执意上马车,也得被陆小小拉下来,索性转过身来,面露坦然之色,等待接招。总归陆小小在她这里,从没讨着过便宜。自己权当作为长辈,给她增加些学识了。

      赵拾雨故意也超前走了一步,站在晏亭柔边上。他已看出这高水阔同晏亭柔关系不一般。而这女子对晏亭柔满是敌对之色。

      陆小小微微欠身,那请礼的程度基本只躬了几根头发。还未看向晏亭柔,便不自觉被她身边的赵拾雨吸引了目光,她抬眼瞧了一眼赵拾雨,倒灌一口冷气,没想到这公子长得真是不错,言语间就阴阳怪气起来,“哟,姑姑身边这位是谁家公子啊?好生俊逸!”她这话,同时也说给高水阔听。

      赵拾雨垂了眼眸,算是见礼了,见她来者不善,也不说话。

      晏亭柔脸上淡淡冷意,“与你无关。”

      “姑姑都有这等姿色的公子作陪了,可是心上没有我家官人了?”在陆小小心里,晏亭柔二十岁有余,已是个老姑娘。且知晏家乃是临川首富,就自以为这玉树临风的公子是贪她家中富贵的相好。于是就生了离间的心,一让高水阔知晓晏亭柔瞧上旁人了,二让她这“相好的”知晓眼前女子朝三暮四。

      这若是旁的女子遇到这事,都觉得陆小小恶毒,最毒妇人心不过如此。可晏亭柔十分淡定,陆小小什么心思,这三年她见识过不少,已经习惯了,更主要的是她更明白自己什么心思。我若心如磐石,任你有三寸不烂,任你舌灿如莲,任你唇枪舌战,也伤不到我。

      晏亭柔笑了笑:“侄女和侄女婿对姑母的关心,我都收到了。早些回吧。万要为高家香火考虑才是!水阔啊,你瞧,又饮酒了不是?这样如何生儿子呢?”

      晏亭柔一句一句,如几把刀子,直直砍到陆小小心门上。她入高家府上三年,还未有子嗣。气得陆小小不知该说什么。晏亭柔又看了高水阔一眼,“还不送小小回家?春寒伤人啊!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赵拾雨强忍着笑,没想到小柔竟是个厉害女子。

      高水阔觉得很是丢人,拉着不甘心的陆小小就往马车上拽。

      晏亭柔转身上了马车,侧着头对赵拾雨说:“让小王爷看笑话了。”

      赵拾雨收敛了笑意,已将眼前事猜得七七八八,问:“这高水阔是你三年前退婚的那个?”

      “嗯。”

      “还在纠缠于你啊?”

      “我早就放下了。旁的事,我管不着。”

      赵拾雨点点头,下刀稳准狠,丝毫不拖泥带水,他欣赏这样的女子。而后幽幽地说了一句,“我那婚退得也是干干净净的。”

      春风卷起马车的窗帘,吹进车室内,晏亭柔侧头看了一眼赵拾雨,清冷的脸,平淡的语调,他这是什么意思?

      马车到了晏府,阮六郎的声音传来,“小姐,到府上了。”

      晏亭柔说:“小王爷等我一下,我去书房给你拿几样纸和墨来。”

      赵拾雨估摸已近亥时,“小柔今天奔波许久,怕是困倦得很了。不若明早给我,可好?”

      晏亭柔本想问他是否来得及写,后来想想他连佛画都过目不忘,区区百字对他而言不过一时半刻的事。毕竟是因帮自己画佛经上的画才耽搁了的,她心中有有些愧疚,就说:“卯时日出,我去杜府拜访。”

      赵拾雨会心一笑,“好,一言为定。”

      二月中的清晨,卯时天不过蒙蒙亮,日还未破云,朝雾穿了竹林,飘过小山。

      闻言良和武同正在书房门口聊天。

      武同困得直打哈欠,小声抱怨着:“怎么这一大早就要醒来?天都没亮呢!昨日晏家小娘子不是说卯时么!还早啊!没到呢!”

      闻言良掩笑道:“当然要在晏姑娘来书房之前,将咱们从京中带来的各类纸、墨藏起来啊。”

      “不懂,不懂。这是为何?就为了让晏姑娘跑一趟?”

      “小王爷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若是昨日夜里拿了纸墨,今日还怎么单独见面?”

      武同揉了揉眼睛,清醒不少,恍然大悟道:“你,你的意思是,小王爷瞅上这晏姑娘了?”

      “嘘!”闻言良比了个闭嘴的手势,“你知我知就好,别说出去。”

      杜府家仆来通报,说晏家小娘子来拜访。

      闻言良说:“你去接一下,我去告诉小王爷。”

      前些时日临川下了几场春雨,山间新笋突突冒出头来。昨日夜里晏亭柔回到晏府,丰秀儿就同她说了厨房的时鲜,尤其是春笋,正是鲜嫩清甜又多汁的好时候。晏亭柔就着人安排了第二日的早食。

      这日一早,晏亭柔拿了装好纸墨的书箱,丰秀儿拎着食盒,来拜杜府。

      丰秀儿将食盒放下,小声道:“小柔,吃完放着,杜府的管家我熟得很,过会儿有人来收。”丰秀儿名义上是晏府的表小姐,实际就同晏府管家差不多,家中大小事情都要过她手,这邻里之间的关系,她料理得很好。

      丰秀儿出了书房,和闻言良、武同打了个照面,聊了几句,就回去了。

      武同趴着门框瞥了一眼,一脸不解,问道:“这是给小王爷拿了餐食?他不是吃过早饭了?”

      闻言良捂着他的嘴,将他拽得远远的,“慎言!小王爷身体好,一直都是少食多餐,一日好几餐呢。”

      晏亭柔从食盒里拿出筷子、汤匙,取了一副递给赵拾雨:“小王爷,昨日挖的春笋,一早厨子包的笋肉馄饨。你,没吃早饭吧?”

      赵拾雨笑着坐下,接过筷子,问:“小柔,还记得我爱吃笋肉馄饨?”

      晏亭柔“嗯”了一声,左手拿着汤匙,右手拿着筷子,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晏三叔从前在东京教过赵拾雨,三年前赵拾雨来临川时,来得匆忙,当时并未知会杜姨母。

      清明时节,当时杜府举家去了杜氏老家祭祖。赵拾雨扑了空,就被晏三叔招到了晏府上。他住了几日,那时晏亭柔同他一起吃了几顿饭。不知为什么,晏亭柔记得很清楚,当时赵拾雨吃笋肉馄饨时的惊喜模样。

      昨日之事还好有他在,不然不知去哪才能搞清楚佛画上的图案。她不擅长说感谢之词,听到丰秀儿说新笋,就想着不若给他送份笋肉馄饨吧。

      赵拾雨认认真真地将一碗馄饨吃个干净。抬眼看着她朱唇微启,细嚼慢咽的样子,不禁觉得口渴。将眼神别了过去。

      晏亭柔吃完,放下筷子。见赵拾雨在看他,就问:“是不是没吃饱?”

      “不是,吃饱了。”赵拾雨这时才想起来,也放下了筷子。说:“我去让他们沏茶。”

      他本可以在书房唤一声,可却非要走到门口去。因赵拾雨背对着晏亭柔,朝门口走去时,原先他脸上一本正经的模样全然不在,他偷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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