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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蝶恋花·红颜 ...

  •   杜府,崇玉苑。

      院中植了三棵海棠,花期比桃花晚些,还未全开,可那桃粉的花骨朵比花还娇。

      武同端了一个黑色大漆盘,摆着点好的茶,几碟茶点,打厨房走过来。见闻言良拿着一把剪刀挑了半晌,就站在门口,嫌弃道:“就剪一枝海棠的事,能多难?我这去厨房一来一回,茶也沏好了,点心都备好了,你这还没下剪刀呢!”

      闻言良蹬在石凳上,左手拉住一个海棠枝,这才“咔嚓”下了剪刀,一根稀稀疏疏的海棠枝,一尺来长,上面才有十来个花骨朵。他将海棠枝插到石桌上的天青色汝窑长净瓶中,将花瓶放到武同的漆盘里,“小王爷心情不好,自要挑得更细心些。你这备的什么茶点?”

      武同说:“梨条、若水荷花酥饼、杏肉干。我见他中午没怎么吃东西,可能没什么食欲,想着还是拿些酸甜可口的吧。”

      “他没食欲也不在这上头。”闻言良说。

      “是因为手受伤了,疼得没食欲?”

      闻言良笑了,“你这榆木脑袋,是手受伤了么?是心受伤了。”

      武同白了他一眼,“嘿!你既然知道,还不去宽解他,真的是!臭书生!”

      闻言良望向崇玉苑的拱门处,“我这不在门口等心受伤的解药呢么?怎知等了这许久都不来。女人心,海底针啊!”

      武同已捧着大漆盘了许久,沉得很,不耐烦地吼道:“什么和什么啊!快给我打帘子!”

      玉石书案前,赵拾雨手中卷着一本诗集,望着窗外。

      武同放了漆盘在圆桌上,“小王爷,来吃些点心。”

      闻言良给了武同一个眼色,支走他去一边,嘱咐道:“你去准备一下晚上韩县令宴请时,小王爷穿的衣裳吧。厚些,夜里冷。”

      闻言良走到赵拾雨面前,斟了杯茶递给他,“小王爷,可是还在想着上午去金山寺的事呢?”

      赵拾雨接了茶,轻嘬一口,兴致淡淡,“嗯”了一声。

      “小王爷可知问题出在哪里?”

      赵拾雨抬头看着他,“不知。”

      “小王爷同那陆小小说的话,虽然是保全了晏姑娘。但是你说了‘兄妹之情’。”

      “那有何不可呢?自是不想被人误会小柔啊。”

      “这么说罢,小王爷。若有个不错的女子心怡于我,或对我有好感,而我不喜欢她,我就会说,姑娘,我待你的感情如兄妹之情。”闻言良提示着。

      赵拾雨放下手中的书卷,坐直了些,惊得眼睛瞬间放大,“你的意思?她,她于我有意的?”

      闻言良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需要小王爷自己去感应了。”

      门外响起杜府管家的声音:“小王爷,晏府的表小姐来了,带着大夫要给小王爷看伤。”

      从金山寺回来的路上,赵拾雨一脸黑气,不曾说话,那手上的布还是闻言良胡乱缠的。

      闻言良忙冲着屋外说道:“有劳管家带人过来了。”又看着赵拾雨,别有意味地说:“哦,原来小王爷这手是晏姑娘伤的啊。”

      赵拾雨垂眸,“也不算她伤的。是我自己非要拽着她的缰绳,不肯松手,怨不得她。”

      “没事,晏姑娘许是觉得自己错了。”闻言良冲着屋外挑眉,“这不派人来道歉了么?”

      武同掀了帘子,丰秀儿走了进来。施了礼,“见过小王爷。郭大夫是临川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你可放心给他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郭大夫方从晏府过来,给小柔看过病。小柔惦记着小王爷的伤,特让我来的。”

      “小柔她怎么了?”赵拾雨忙问。

      丰秀儿回道:“她最近一直忙印坊和书院的事情,又招了些风寒,身子就不大好。今日独自骑马而去就是因为病了,难受得很,回去就睡了一大觉呢。”

      郭大夫给赵拾雨包扎好了,就起身,“小王爷这伤,莫要着水,每日换一次药,三日之后,抹一些药膏,应不会留疤。”

      赵拾雨对郭大夫点头致谢,又说:“言良,你同郭大夫去取药膏吧。”

      临川县令姓韩,单名一个川字。韩川祖上曾在前朝做过大官,很有家底,是以韩府的院落在临川一带颇为有名。不单是占地广,园林大,园中各院景观都自成一绝。

      花朝节这夜的晚宴,就设在韩府的潇湘苑。

      潇湘苑之名自是来自于潇湘竹,绿竹之上生紫斑,相传是舜的二妃娥皇、女英泣泪于竹上,而留下的泪斑。临川产潇湘竹,庭院之中多遍植,并不稀奇。

      这潇湘苑之所以能被韩县令选中宴请宾客,是因这院中同潇湘竹长在一处的一棵百年棠梨树。

      一年之中,唯有花朝节时,棠梨开花,刚好映照湖池之中。若有春风而过,便生微雨,雨乃是似雪梨花,飘飘洒洒,穿于潇湘竹间。

      潇湘苑中潇湘湖,回廊架在湖上,刚好如一弯霓虹排开,看对岸竹林和棠梨树。竹林边上有一凉亭,叫做“女英亭”,梨树倚靠着女英亭,颇有神女之姿。

      天还未黑尽,仍有些夕阳余晖,刚巧是起风时。

      韩川正在水榭回廊上,同来客说着这潇湘苑之景色。

      那众星捧月的贵客赵拾雨,今日穿了月白色长袍,白玉发冠配白玉腰带,骨貌淑清的脸,俊逸散朗的神,加上那副面上一贯的风轻云淡,好不潇洒!

      韩川遥指棠梨树,“小王爷且看,梨花淡白,蕊为紫,飞入竹林便如潇湘竹之泪痕。斑驳泪痕,淡为梨花瓣,深为紫花蕊,是不是巧了!”

      赵拾雨望着对岸,有一袭淡青身影,说道:“甚是有趣。从未见过与竹同生一处的梨花,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景。雅淡花白,与旁的艳丽果不相同,似个梨花仙女。”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对岸的“仙女”,将受伤的手从袖笼中伸了出来。

      晏亭柔这日穿着葱白上襦、青色褶裥裙,外披了件洒金的白纱褙子,胳膊上横着一条浅紫色印花的披帛。衣衫是丰秀儿搭配的,如大家闺秀,稳重中又有一些如水温柔的感觉。她来得晚些,直接被人带到女英亭中,正在看梨花飘落湖中,忽觉得对岸的回廊上,有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眼看过去,只见赵拾雨不温不火,柔情淡淡地看着自己。她借着余晖看了一下那月白长衫的公子,却与旁人都是不同,清清落落,遗世而独立。

      赵拾雨忽然抬起了缠了纱布的手,搭在回廊的栏杆上,似是故意摆给晏亭柔看见。不过只一瞬,晏亭柔就慌乱地移开眼睛。因她发现,若自己将目光落在赵拾雨身上,他就有种神力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神。

      点灯上酒,筵席已开。

      因赵拾雨此番是替国子监祭酒而来,自己挂的官职不过八品,因此无论韩川如何相邀也未坐在主位上。

      好在酒宴仍有东西两排桌席,中间留了给乐人舞姬的空地,他择了坐东朝西的位置坐下。

      因晏亭柔是代替晏三叔而来,无官无爵,坐在次要之位,是坐西朝东。正巧斜着,与赵拾雨面对面而坐。

      韩县令家富,此宴以私人之名邀请,也就不循着官府的规矩,反倒十分奢靡。

      所用之器具均是银子打造,应和着各类图形配以鎏金的工艺。金银器的盘子、碗筷,着实让人觉得富贵异常。
      而饮酒之杯,各有三款可选,仆人端着红漆盘子,盘子上放着玉杯、琥珀杯、玛瑙杯,权看席上之客喜好,自选自取。

      当今官家设席宴请不过九盏酒。献一盏酒,上一轮菜色。每盏酒间穿插各种行酒之趣事,或玩一轮飞花令,或听一阙琵琶曲,或择一词牌,现场填词……
      而这韩川不过区区一县令,他的宴席,有酒五盏,也就是说要走五轮敬酒的流程。还是凡酒一献,从以四肴,一轮酒配上四道菜,着实让人惊奇,韩县令如何这般看重花朝节?还是看中了所到的贵客?

      晏亭柔想着,去年小年节,韩县令也曾设宴款待城中一些大的商贾之家。她曾陪爹爹同来过一回。那日是年底之筵,往往是全年中最被人看重的宴会,韩县令都没今日这般阔绰。

      花朝节而已,不仅美酒一杯,佳肴一变,还有歌舞一曲又一曲。

      推杯换盏了半晌,晏亭柔头疼得厉害。终于熬到了第五盏酒,就想着吃完这杯酒,忙寻个理由撤吧。

      韩县令又多番嘱咐,说这酒之后,潇湘苑的女英亭里有个花神灯的挂灯仪式,待挂完灯之后,大家可以移步到殿中继续吃酒,就没什么规矩了。

      这种酒席,五轮酒菜,应由宴请的主人,也就是韩川举杯,说上一番祝酒致辞,而后其余人举杯共饮。

      这日韩县令一反常态,前四轮举杯之人都让给了旁人,最后一轮才是他自己。
      韩川满脸堆笑,说了一通冠冕堂皇之话,大家举杯齐饮了之后,只见韩川抬手“啪啪”拍了两声,本已有三排灯盏的潇湘堂中,又亮起了一圈红绸灯笼。

      韩川笑说:“吾家小女山山,擅弹琵琶。今日得一乐姬擅唱小曲,压轴之作用的是晏七叔填词的《蝶恋花》,与诸位同庆花朝节。”[1]

      韩川之女韩山山已抱了琵琶走出来,一袭藕合色衣裙之下是玲珑曲款的身姿,却是美人无疑。桃花石发簪插满头,脸上横着一层淡白薄纱,遮住了几分容颜,可仍瞧得出,长得极好。她走到赵拾雨面前躬身欠了个福,坐在紫檀小凳上,抚上琵琶。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2]

      韩山山低眉信手续续弹,那乐姬莺啼婉转细细唱。如黄鹂般明媚的嗓音配着颇高的琴艺,极美的声音绕在梁间,只听唱道:

      “碧草池塘春又晚。
      小叶风娇,尚学娥妆浅。
      双燕来时还念远,珠帘绣户杨花满。
      绿柱频移弦易断。
      细看秦筝,正似人情短。
      一曲啼乌心绪乱,红颜暗与流年换。”

      曲终收拨当心划,歌声停时,琵琶声毕。

      筵席之客无不拍手叫好!夸赞之声,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众人听完曲子就朝女英亭走去,要看挂花神灯仪式。

      韩川引着韩山山来拜赵拾雨。晏亭柔起身瞧了一眼,后知后觉,这是什么花朝节晚宴?这是鸿门宴!不对,也许于赵拾雨而言,不是鸿门宴,是红娘宴!

      怪不得赵拾雨入了临川有些天了,这接风宴不摆在头天、第二天,非要放在花朝节。敢情在这等着呢,好大一出戏!

      晏亭柔下午吃了药,并未退烧,眼下脑袋沉沉,额头热得很,已经无暇去想其他,忙起身就走。

      赵拾雨同韩川说了几句,见晏亭柔路过,就唤住她:“小柔。”

  • 作者有话要说:  [1]乐姬唱词出自晏几道《蝶恋花·碧草池塘春又晚》。本文的设定、文名、场景均出自晏几道《小山词》。
    [2]出自唐·白居易《琵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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