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魔术师》白芍

2、废柴看店

　　2010年6月8日下午一点上海

　　夏濛觉得今天特别的烦躁，一点也不想回公司，只想到处走走散散心。在吃完了一顿算不上特别美味的午餐后，他随意走进了路边一家叫做“瞳”的小书店。

　　小店的装潢很质朴，进门左手边贴着墙放了三个大大的三层书架，上面整齐的放着纸书，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纸书是按照作者名排序的。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小吧台，齐腰高的吧台上放了一个看上去很老旧外壳有些发黄的电脑显示器，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纸。吧台后面不远处挂着两幅帘子，帘子从二楼的隔板上垂下来，一直垂到离地面一米高的地方。按照小店的格局来看，帘子后面应该有一个不小的空间。黑色的帘子上分别都用白色丝线绣了一个醒目的瞳字，四角都绣了祥云图案。正对大门的墙上挂了一张花纹繁复的手工挂毯，挂毯左边是木质三层书架，右边是木质楼梯。每样东西的摆放都恰到好处，空气中还充满了书本和木料特有的香味，给人感觉很温馨宁静。进门的瞬间夏濛就喜欢上了这家小店。

　　听到挂在内侧门把手上铜铃的响声，白小邵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电子书，眼也没抬就侧身对着大门的方向懒懒的说了句欢迎光临。
　　夏濛打量起眼前出现的这个大约是店主的姑娘。高高瘦瘦的个子，红色格子衬衫，牛仔裤加帆布鞋，栗色的长卷头发用一根黑色橡皮筋松松的绑在了一侧。
　　像是感觉到他打量的眼神，白小邵抬起头看向了夏濛。用两秒钟聚焦看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脸后歪头又用两秒钟思考了一下，才似乎是终于搞清了目前的状况。
　　“欢迎光临“她放下手中的电子书，对着夏濛站直了身子又重复了一次，这次带上了标准的亲切笑容，并且不多不少露出了八颗整齐的牙齿。
　　夏濛楞了一下，然后也礼貌性的给白小邵回了一个微笑。
　　……
　　……，两个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点维持不住标准亲切笑容，白小邵首先打破了沉默，然后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脸颊。
　　夏濛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的怪异举止有些想笑，但平素里在职场养成的良好礼貌习惯使他忍住了笑的冲动。轻轻清了下嗓子，说：“我只是路过这里，就随意进来看一下，现在是营业时间吗？”
　　“噢，这样啊……”白小邵推了推大黑框眼镜，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男人然后点了点头，“嗯，是营业时间，随便看吧。”然后就拿起了自己的电子书坐在吧台和帘子之间的一个高脚椅上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夏濛忍不住又多瞧了白小邵两眼，因为这姑娘的反应实在是有趣的紧。
　　小脸上架着一副大黑框眼镜，没有化妆，白白的皮肤没有什么血色显得有些不健康，应该是常年不晒太阳造成的。
　　挺漂亮的姑娘，夏濛在心里给姑娘打了个分，虽然这会儿显得有些呆气。见姑娘似乎依旧没有抬起头来搭理他的打算，于是摸了摸鼻子转身走向书架。
　　就在夏濛仔挑选书架上的书时，身后传来姑娘的声音，“二楼有阅读区，十元一小时，请自便。”

　　夏濛回头望了一眼，又一次摸了摸鼻子 “好的。”

　　书店的二楼放置了两张老式矮木桌，桌面因为常年的擦拭，变的光滑可鉴，桌角也呈现出时间的磨痕，不再棱角分明。桌子两旁各放了两个懒人沙发。乍一看很奇怪的组合，但是因为色调的配合关系，看多了竟然也觉得很搭调。小店给夏濛的感觉就和店主姑娘一样，看似奇怪，但其实自有一番味道。
　　从书架上挑了一本看上去挺有趣的小说，他将自己埋入懒人沙发里，打算将这个原本让他烦躁的下午交待在这个给人舒适感觉的书店里了。

　　翻过最后一页，白小邵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将头抬了起来，瞟了一眼角落里的落地钟。
　　“嗯，这钟真难看，不知道鸿酉同学到底为什么喜欢这个东西……”碎碎念一番后她才发现自己忘记看时间了，于是又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眼。四点半了，是换班的时间。
　　这个时候店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和白小邵一样高瘦的姑娘。浓眉大眼，一头黑发长至腰际，湖绿色的连体短裤包裹出凹凸有致的曲线，露出一双光滑的美腿。
　　姑娘正是秋小袖，书店的股东之一。秋小袖年龄略比白小邵小一些，虽然外表精明能干，其实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然呆，她的“光辉事迹”可以写一本天然呆识别指南。
　　“今天是你晚班呀。”白小邵见秋小袖进门面露惊讶之色。
　　“嗯，小慕他家里有急事，说让我先替他看着。”秋小袖边回答着边往吧台后的门帘走去。
　　白小邵噗的笑出了声，“这个时间说是有事，怕又是被家里逼着相亲去了吧。”
　　“嗯，想也是这样，晚上得好好问问他。”秋小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倒霉……”
　　“哈哈。是，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倒霉。”
　　一边收拾着交班的东西两个姑娘一边拿小慕开起了玩笑，其实说交班也不过就是清点一下账本和收银箱的现金。每日的进出帐采用了最原始的手工记账，每天进出不过寥寥几笔。
　　“对了，楼上有一个客人，下午一点来的。”白小邵拿起一旁的计数器交给了秋小袖，计数器上显示了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这个计数器是这家小店的镇店之宝，是白小邵特意从Muji买回来的，专门用来提醒迷糊的当班，除自己以外店内还有活人，以免将客人关在店里过夜。
　　“你今天放人进来啦？啧啧，真难得，男人女人？”秋小袖惊讶的看着白小邵。
　　“喂喂，这话听着好别扭，什么叫放人进来了，我们这是开的书店，不放人进来还放鬼进来么？”
　　“哼，别扯啦，开店之初订的那些个条条款款可基本都是你制定的啊。还特意花了一天一夜绣了一幅挂在那边，这会儿要我念念么。”秋小袖走到书架边指着挂在上面的布帘一脸坏笑。
　　“你还真敢说，那些条条款款里，至少有一半是跟你姓贾的。”
　　白小邵收拾好了她的小羊皮双肩包，然后走向了帘子后面。走之前转身给秋小袖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总之，今晚客人就拜托你啦，我下班了。拜拜~~”

　　夏濛放下手中的书，他从秋小袖进门的时候就开始注意这两个姑娘的对话了。其实要不注意也难，小店拢总就那么大，两个姑娘的音量也不算小。这会儿他回味着秋小袖那句“真难得”。这家小店似乎比表面上还要有趣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条条款款让她们难得放客人进来，自己又是为什么被“放”了进来。不免让他产生些好奇。手中的书也看的差不多了，于是他索性收起书，打算下楼去看看那副花了一天一夜手绣的“条条框框”。

　　夏濛刚下楼梯，秋小袖就明白了。难怪白小邵会放他进来，这人完全就是按照小邵的口味订制的嘛。浓眉大眼，清秀白净，看上去瘦瘦弱弱。上身一件藕灰色圆领T恤，下身是蓝色水洗纹牛仔裤，脚穿帆布鞋。T恤上印了一句“ALL MY EX’S GOT MARRIED”，还挺幽默。目测他和鸿酉差不多高，那应该是有180。

　　就在秋小袖观察夏濛的时间里，夏濛已经走下楼梯并且找到了那副手绣的“小店规章”。
　　这规章是用白色丝线绣在了一块大大的黑色丝绒上，并且做成了锦旗状。乍一看像极了武侠小电视里的盟主令旗。绣线在丝绒上龙飞凤舞，煞是好看。细数了一下，林林总总大约有三十几条规章，几乎每一条都显示出了例规者的奇思怪想。

　　一、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
　　二、携带宠物者不得入内
　　三、长相抱歉者不得入内
　　四、人品差者不得入内
　　五、讨厌的人不得入内
　　……越往后这些条款就越是奇怪，甚至有一条明确写了，店主心情不好时不得入内。
　　“有趣。”夏濛忍不住低声笑了。看着这些条款，想到自己竟然在这家店里看了一下午的书，夏濛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位姑娘的抬爱。

　　“啧啧，真是造孽。”秋小袖看着这个男人，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和白小邵一定会发生些什么，虽然这人也许只不过是偶尔路过这里以后都不太会再来了，但是她就是有这种预感，并且非常强烈。
　　“这位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秋小袖难得热情主动的向陌生的客人打起了招呼。
　　夏濛闻声望去，只见姑娘朝他笑的一脸灿烂。“啊，不用了。说起来我也该走了，结账吧。”
　　“好的，现在是四点四十五分，过半算整。一共四十元，谢谢。”
　　夏濛结完帐后，秋小袖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明信片和一盒彩色水笔递给夏濛。
　　“能麻烦您在这张明信片上留下对本店的印象吗？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夏濛疑惑的看了秋小袖一眼，秋小袖马上微笑表示这只是店里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不想留的话也是不会勉强的。
　　“噢，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坐下写吗？”
　　“这样啊 ……后面的会客室有桌椅沙发，你可以坐那里写。”
　　秋小袖把夏濛带到帘子后面的会客室里，然后打开了写字桌旁的一个落地灯，“抱歉，我们这儿没有更亮的灯了，全都是白小邵偏爱的暖光灯，丫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
　　“白小邵是刚才那个姑娘么？”
　　“啊，是啊，刚才那个姑娘叫白小邵，你坐这儿写吧，我去给你泡杯茶。”
　　“不用了，我很快就写好的，只是习惯坐着写而已。”说完后夏濛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支签名笔，刷刷的在明信片的背面写了起来。

　　整点的钟声响起，落地钟尽责的报着时“铛铛铛……”九点了，是关门的时间了。秋小袖收拾好吧台上的杂物，然后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店铺，关灯前看了一眼门口木质留言板上订着的明信片。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终日错错碎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