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幕 情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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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晃来晃去都是他的身影。
他浑身是血，伏在草丛里一动也不动的模样；他坐在轮椅上神情呆滞地望着远方；他的第一次微笑；他大汗淋漓地练习走路；他在阴雨天全身疼痛，却倔强地咬着牙硬挺，不肯呻吟一下……
当窗纸上朦胧现出曙光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顶着两个吓人的黑眼圈，我心情复杂地往他的院子走去，远远就看见他在院子里一招一式地练剑。
我不由看呆了。
他的剑舞得那样笨拙，甚至比不上一个三代弟子，可是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剑招，一次比一次纯熟。
“萧姑娘来了。”清风的呼唤声震醒了我，脸上顿时滚烫一片。我赶紧甩甩头，又忍不住心虚地偷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间单衣，额头上还布着一层薄汗。
“你的伤最是忌寒，别仗着内功不错就穿得这么单薄到处蹦跶。”我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大声道，仿佛这样才能遮掩住心脏异常的跳动。“老实说，你今天已经练了多长时间了？”
“萧姑娘，三师伯已经练了一个多时辰了。”清风抢着回答道，“我和明月劝也劝不住。”
我不由地皱起眉头，这个人，在这点上怎么说都说不理的，真是属驴的。
“俞三侠，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夺过他手中的剑，扔给清风。“把剑收好了，今天不准再拿出来了。”
清风抿嘴一笑，道了声“是”，转身往屋里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清风刚刚的笑容，我怎么看都觉得别有深意，心头一阵小鹿乱撞。
他看了我一眼，显得有些无奈。
“我很好。”
“你从来就没有说过你不好，谁知道是真的好还是真的不好？”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推搡着他往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喊道：“明月，去打盆热水来。过度的运动会造成伤口的负担，反而不利于治疗和恢复。欲速则不达，俞三侠该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这些话你天天要唠叨上一遍，我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敢说不知道了。你不要恼我心急，我实在……”说着，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眉目间满是自责之色。“一想到五弟生死未明，我就恨不得能立刻好了，去打探他的消息。”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张五侠是为了追查袭击他的人才去的王盘山，他又如何能不担忧？我虽然知道张五侠安然无恙，还娶了如花美眷，却苦于无法和他说明。我知道我就算摆出再多的大道理，怕也难以说服他放弃这样几乎拔苗助长式的练习。
“张五侠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事的。”我只能这样安慰他，“先擦擦汗，然后按摩。你也别太心急了。”
他脚步一顿，说：“这个……可以让清风或明月来的。”
我有些怔住了。
我每天帮他按摩的时候，清风明月都会随侍在一边，按摩的手法也都学去了七七八八，可我就是不愿意倾囊相授。
我忍不住苦笑起来——这个时代男女之间防范甚严。虽然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武当上下唯一懂得治疗骨折的人，怕也是不可能有机会这样和他朝夕相对。说不定，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他。
“怎么了？”
我抬头看他，在他眼里找到了关切的神情，
“萧姑娘？”
我再也忍不住甜甜笑了起来。
“他们那半吊子的手法，怎么能让人放心？”
虽然不敢告诉他我的心意，但是守着这份甜甜的爱慕之情，我的每一天都过得那样快乐，快乐中又怀着点点的忐忑和不安。我越来越喜欢偷偷看着他。他的身姿挺拔，厚实的肩膀给予人一种安全稳定的感觉，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那样惨重的伤。他的肤色偏黑，眉很浓，鼻子极挺，嘴唇常常抿成一条直线，五官坚毅深刻，看起来极为英武，充满了粗犷的男子气概。还有他的眼睛，总是闪烁着犹如黑宝石一般坚毅炫目的光芒。
“在看什么？”他从入定中醒过来，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我有什么不妥当吗？”
我赶紧摇摇头，笑道：“张真人昨天还赞扬你，说你如今的内力比宋大侠都不相上下哩。”
他洒然一笑，道：“这半年多来，我一直伤残在床，除了练气也没有其他可做。可是大哥他们，为了我的事情上下奔波，两相比较之下，才显得我进展比较快。”
我眨眨眼。
“那是因为你很努力。”
“我们七兄弟中，我的天分并不高，只能以勤补拙了。”他微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我们七兄弟中，属五弟天分最高，如果他还在，必可以把我武当武学发扬光大。”
每次提到张五侠，他都是这样落寞的神情。我心中一痛，打起精神笑道：“我给你炖了乳鸽，差不多快好了，我去厨房看看。”
捧着刚炖好的乳鸽，我一边盘算着他的康复进度，一边往院子走去，还没到达目的地，远远地就听见他似乎在和什么人争执。我不由加快了脚步，待走近了才看清，宋大侠也正在院子里。听到我的脚步声，两人一齐朝我看来，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谈。
“宋大侠，俞三侠。”
“萧姑娘。”宋大侠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朝我拱了拱手，举步就往外走。走出没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对他说道：“我说的，三弟不妨考虑一下。”说完，匆匆离开了。
我奇怪地打量了宋大侠的背影两眼，一转头望进了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如同一潭深泉，让人不由地迷失在那一片如墨的光辉中。
“萧姑娘。”
我抬眼看他，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隐隐带着不安。他这一声，叫得太过郑重。
“俞某感谢姑娘这大半年的照顾，如果不是姑娘，我俞岱岩根本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说着，他竟然长揖下来。
我唬了一跳，慌忙闪身避了开去。
“那天的事，我也有责任。我只是为了求一份心安，当不起这一声谢。更何况，没有武当派收留，我还不知道会流落到哪里去。”
“萧姑娘无须自责，那天的事本不关姑娘的事。”他直起腰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又道，“俞岱岩身受姑娘大恩，无以回报，心下已是惭愧，万万再不敢劳累姑娘照顾……”
我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住他，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男女有别，俞某不敢再连累姑娘清誉，请萧姑娘以后不要再来寒舍了。”
“刚刚宋大侠和你说了什么？”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真实，心里空荡荡地，慌得难受。昨晚，宋大嫂又一次提到那羞人的话题。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鼓起勇气答应下来。只是，梦竟然碎得这样迅速。
他没有回答，却移开了目光。
“我明白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段爱慕这么快就要画上一个终止符。“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切记不能大意。我会把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写下来，清风明月照着做即可。当然，前提是你这个病人要配合。”我尽量让我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调侃，可是我知道，我的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想哭。“冬天到了，曾经受伤的地方可能会经常酸痛，到时候一定要用药酒按摩，驱除湿气寒气，千万不要逞能强忍着。”
“吱呀——”是明月捧着一叠衣物走进来。
我微笑转过头，朝明月招招手。
“明月，待会儿你和清风来我房里，我把那套按摩手法教给你们。”
“哦。”明月疑惑地点了点头，道，“姑娘不亲自给三师伯按摩了吗？”
我微笑着点点头。
是时候离开了。
也好，快刀斩乱麻，像他这样的伟男子，本不是我这样平凡的小女子可以妄想的。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踏进过他的院子。除了每日为他准备补品，我有了大把大把空闲的时间，这才惊觉，这半年多来，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家。也是，光是挂念着他的伤势，已经消耗掉我所有的精神。而现在，我开始想家了。
每天闲下来，我开始往树林子里跑，期望着能找到回家的道路。回家路没有找到，却结识了一群住在山脚下邓家村的孩子。他们每天都要来山里打柴，我就把童年时代玩过的游戏一个一个搬出来，带着他们在树林子里疯玩。玩累了，回到武当山上冷冷清清的小屋，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是的，我爱他。半年多的朝夕相处，他的苦难，他的顽强，他的倔强，无一不深深吸引着我，让我越陷越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幕 情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