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17、第十六章 故人重逢时（1）

　　无论因何缘故，周研是受她牵连，因此，凌妩不可能不去医院看他。
　　这一天，去周家见过周奶奶后，凌妩还是带着探望伤患的必备品和周研最讨厌、她最喜欢的向日葵来到了医院。
　　哪知凌妩走进病房的那一刹那，周研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你不必如此殷勤。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什么。”
　　“说了，也没人会信，何必呢？”凌妩淡淡回道。在医院，她并不想与周研继续怼下去。况且，她也不是来献殷勤的。
　　周研冷哼一声，“难道你不信吗？”
　　凌妩细心将花插入花瓶中，然后将所带的慰问品一一放到桌上，淡淡瞟了一眼周研，径直往外走，“我信不信，与你有关吗？所以，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而且，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不要再跟着我了，也不要再管什么事了。这是好心提醒。”
　　“是吗？”周研追着凌妩离开的背影问。
　　“是。但如果你不把我的话当作善意的提醒，你也可以尽情忘掉，当我没说。不过两条大道，互不干涉罢了。”到最后，凌妩到底还是回头，尽可能装作善意地对周研笑了笑，吐出两个字，“再见。”然后，果断干脆地离开了周研的病房。她是不想与病患计较，可她也不能让自己觉得不痛快，所以，周研，远离我，真的是善意的提醒。但愿你能记住。

　　凌妩自认为做好了善后，出了医院，就给纳兰诚发了信息，纳兰诚看了一眼，便收起了手机。此时，他倒并不担心周研，相反地，他担心的是，目前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另外两个人。自从那夜过后，叶慕没有回自己的房子，反而跟着他和沈昀回到了沈昀家。沈昀自然不会赶他离开，叶慕自顾自地就住了下来。
　　然而，数日过去，这两个人明明同住一处，却偏偏依旧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也总是有那么一点沉默滞闷。
　　纳兰诚其实并不知道他们之间，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他只知道，自从沈昀来到他身边后，沈昀总是刻意避开叶慕。所以，他也根本不知该怎么去调解。
　　纳兰诚站在楼梯间的窗户前，烦忧地想了想后，还是作罢。
　　这时，余朦却忽然推门，走进了楼梯间。
　　“纳兰医生，又偷闲了？”
　　余朦笑嘻嘻地看着纳兰诚，眼中隐有流光闪动，纳兰诚一见，便知余朦另有来意，只问：“你不会又伤到哪儿了吧？又为了你们叶老师？”
　　“没有。”这一次，余朦回答得意外简洁干脆。
　　纳兰诚道：“没有最好。”
　　“这么平淡？纳兰医生，今日不发挥你人道主义的职业作风了吗？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医院？”余朦沿着纳兰诚周围走了走，隐隐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对劲，她不由故意又向前走了一步。
　　纳兰诚立刻伸出手，阻止余朦再靠近他，“我看了，你非常好。至于你找我什么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你猜到，我找你有事？”余朦退回原地，仍旧带着几分若有所思，打量着纳兰诚。
　　纳兰诚故意催促，“说吧，再不说，我可要走了。”
　　“算了。你的秘密，我又不感兴趣。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会同宋老师一起消失的原因了，当然更不会问你，你们是不是去了同一个地方。”
　　“这还不算问呢？”纳兰诚毫不犹豫地戳破余朦企图“以退为进”的心思，笑道：“不过，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很识趣。”
　　余朦不满地瞪了瞪纳兰诚，冷哼道：“我说了，我不感兴趣。但我喜欢宋老师，如果宋老师被人欺负了，我绝对会当仁不让地替她出气。”
　　那天，他与宋桑不欢而散，他不知道还该不该去靠近她，此时心中本就有些犹疑不定，还有些烦闷。听到余朦提起宋桑，他不想被余朦看出端倪来，立刻催促道：“好了，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只有一个目的，是找不到叶老师了吧？”
　　“你知道？”余朦再次被人戳破心思，却一点也不窘迫，反而不相信地看向纳兰诚。
　　纳兰诚微笑道：“我当然知道。”
　　余朦问得殷切，“那他在哪里？”
　　纳兰诚看着她，故意迟疑了片刻，才道：“在……沈昀家。”
　　“哦，知道了。”
　　说罢，余朦快速跑出了楼梯间。
　　纳兰诚甚至都没看清她最后的神色。不过，他觉得，若是有余朦去搅一搅，或许他今天回去就不用继续忍受那种沉默和滞闷了。

　　但余朦并没有去找叶慕。听了纳兰诚的话，她的确兴致勃勃想要立刻去见叶慕，然而等她出了医院，坐上出租车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她转而去见了另外一个人。
　　此时，余朦已在沙发上平躺着，瞪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若是叶老师向她问起白无常，她该怎么回答呢？
　　刚刚，余朦正是因为想起了这个问题，所以，犹豫之下，才没有立刻去找叶慕。
　　“余朦，你这个样子，叶老师的目的就达到了啊？你真傻……明知道叶老师的用意，怎么偏偏还答应了叶老师？现在找不到答案，你又怎么好去见叶老师？”余朦低声自嘲着，鼻尖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在向她靠近，她立刻嗅了嗅，迅速转身，看向了餐厅的方向。
　　这里不是余朦的家，而是杨楚的家，正在餐厅桌旁站着的人，自然就是杨楚。
　　余朦见杨楚只盈盈笑着看她，却不说话，眼中立刻就多了几分奇怪，她有点不确定地问：“你做的？”
　　杨楚同样带着一丝不确定地看了看桌上珐琅铁锅一眼，“你不想尝尝？”
　　见状，余朦答得十分果断干脆，“不想！”
　　能得杨楚亲手给她做汤，余朦当然觉得很荣幸；可是，杨楚怎么可能会是下厨房做羹汤的人呢？她可是自从五岁出道，一直红到现在的顶流明星，若非她最近刚好离婚，她也有些厌倦，她也不可能看到她一副居家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据余朦所知，杨楚走进厨房的次数，三十年来，屈指可数。
　　杨楚立刻不满地瞪了余朦一眼，眉目流转间，眼波流动，脸上不由便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娇媚灵动，微微叹着气道：“喂，这可是我第一次做出来的东西，专为你做的，你这样说，就不怕我伤心吗？”
　　余朦被她故意看一眼，只觉心跳似乎都快了几拍，忽然眼角瞥到她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立刻清醒过来，在心中暗暗腹诽几句后，有些闷闷地道：“怕什么？你又不在意。”
　　她都快要失恋了，杨楚竟然还故意撩她？
　　杨楚脸上神色不变，依旧微勾着唇角，看着余朦，“我是不在意，可是我是专门为你做的，你都不过来看一眼吗？”
　　余朦闷闷地走到桌旁，看了看桌上那锅看起来清澈无比的汤，抬头面向杨楚，道：“我看过了，我觉得你没有做黑暗料理的天赋。”
　　“是吗？我也觉得是这样。”杨楚终于叹着气盖上了锅盖，“可是为什么那些剧里，如果主角设定不会做饭，一旦他下厨，做出来的肯定会是黑暗料理呢？事实证明，黑暗料理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是吧？”

　　“事实上，我觉得你想进厨房，做汤，就很奇怪。”
　　余朦目光与杨楚又碰到了一起，余朦目光奇怪，杨楚目光淡定，两人对比，非常明显。
　　“有什么奇怪的？”杨楚依旧看着桌上的汤锅，似乎仍觉得有点可惜，“我不过是怕你的脚还未痊愈，今天阿姨有事不能来，所以，才想着亲自给你熬汤，补一补。”
　　“可我已经好了。”余朦还是有点不相信。
　　这是杨楚会做的事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依她和她一起住了一个多月的经验，她这副样子，倒有可能是——戏瘾犯了，在逗她！
　　余朦挑眉看向杨楚，果然见到杨楚也正挑着眉看着她，脸上的笑里，也多了几分不以为意，还有漫不经心。
　　“我现在相信，这锅汤，确实是你做的了。”余朦道。
　　“那当然啦。”杨楚眼里多了几分玩笑般的笑，张开双臂，想抱余朦，被余朦躲开，她故意讪讪道：“我不过就是见你一来我这儿，就闷闷地躺在沙发上，所以逗逗你！”
　　“我说你既然都有空逗我，就不能帮帮我吗？”余朦语气虽然依旧闷闷的，但眼里忽然快速闪过了一抹狡黠。
　　杨楚见她神色终于由阴转晴，话里渐渐多了一丝不着调，“你确定要我帮你？”
　　“当然！”
　　余朦非常殷勤地看着杨楚，杨楚却淡淡拨开她，径直往沙发边走，一边走，一边故意提高音调道：“那上次是谁说让我不要管的？”说完，还不忘冷哼一声，斜睨着眼看余朦。
　　余朦低声道：“是我……”
　　杨楚故意学着余朦说话的声调，“又是谁说了，‘我不听！我能跟你比吗？我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为什么不能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也是我……”
　　杨楚又冷哼一声。
　　余朦有求于人，只得继续卖乖，正想伸手去拉杨楚的手臂，杨楚似笑非笑地看向余朦，故意将她的手弹开，“哼，当日不听姐姐的话，今日是真的又想听了？”
　　“听，当然听！我还记得你当日对我说过的话……”余朦清了清嗓子，也学起了杨楚说话的语调，“我这才刚脱离苦海，你干嘛一头栽进去？”余朦其实知道，杨楚当时只是觉得她似乎太过迷恋叶慕了，是好意规劝。
　　杨楚双眼微微眯起，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余朦，“看来果真听进去了。”
　　余朦一听，知道她故意“挑”起的气大概消了，她所认识的杨楚就是这样，时不时总喜欢故意逗逗人，消解一下她的无聊，与她同住一个月，余朦早就深有体会，更何况，她现在为了躲离婚的风头，的确非常无聊。
　　余朦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让杨楚看轻了叶慕，于是道：“但叶老师，我不仅是喜欢，我更觉得他很神秘。”
　　“所以呢？”杨楚懒懒应道。
　　余朦祈求地看向杨楚，“所以，你得帮我。因为，我答应了他一件事。”
　　杨楚暗暗叹气，“什么事？”
　　“帮他找出一个人。”
　　“什么人？”
　　余朦踟蹰地看了看杨楚，声音压得很低，“……白无常。”
　　半晌，室内落针可闻。
　　余朦和杨楚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
　　最后，杨楚还是忍不住问道：“谁？白无常？余朦，你玩我？”
　　余朦摇头。
　　“那他是男，还是女？”
　　余朦接着摇头。
　　杨楚抚额直叹，“我就不信，谁会取这样一个名字。他是人吗？”
　　余朦还是摇头。
　　杨楚连连叹气，“那他是鬼吗？”
　　“我不知道。”
　　“难道你真的认为世上会有人叫白无常吗？”
　　“我也……不知道。”
　　余朦心道，如果她知道，她也不会这么烦闷了。
　　杨楚却忽然得意一笑，自信满满地道：“那咱们就来看看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纳兰诚回到家，没见到叶慕，但沈昀书房的门却开着。
　　纳兰诚停在书房门口，若有所思地看向沈昀紧盯着电脑的身影。沈昀手速很快，啪啦啪啦的键盘声响个不停，在静寂的屋内格外清晰；而且沈昀微勾唇角，脸上也极难得地浮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样的情景，他似乎不久前见过？
　　不过略微一想，纳兰诚就想到了在南方小村庄的那个夜晚，脑中那个萦绕已久的问题也再次浮上了他的心头，他到底该不该再去见一见宋桑？
　　纳兰诚心中似乎还是并不确定。
　　“你回来了。”
　　沈昀的话突然打码了屋内的静寂，也拉回了纳兰诚的思绪，纳兰诚眼中还带着一抹恍惚，脸上却已多了几分不言而喻的笑，“咦，这么快？”
　　沈昀抬头，远远看着纳兰诚，言简意赅道：“不是上次的那个人。”
　　“那这个人呢？怎么样？”
　　“不相上下。”
　　“那你认为，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纳兰诚还真没想，竟真的有人会对沈昀这么感兴趣。
　　沈昀眉头皱起，却没有再说话，同上次一样，沉默了下去。
　　纳兰诚不再继续追问，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意会的眼神，纳兰诚转身离开，不料刚一转身，却见叶慕就站在他的身后，叶慕对着他微微点头，纳兰诚微微笑起来，他走到叶慕身边，似是劝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果断地进了他的房间。
　　即便是昔日的故人，再次见面，也是需要时间来重新面对的。尽管他十分好奇，也还是不应插手。纳兰诚这样想着，又觉得余朦竟然这么识趣，没来找叶慕，不由讪讪一笑，关上了房间的门。

　　然而，叶慕并未在沈昀书房门口停留很久。
　　当叶慕走到书房门前时，他和沈昀同时侧身，远远地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叶慕便径直离开了，而沈昀也很快收回了目光。
　　同最近无数次擦肩而过一样，他们只有眼神的交汇，没有言语的交谈。
　　仿佛故友。
　　又仿佛陌生人。
　　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话，他们现在还不能问；有些答案，他们现在也还不能说出口。
　　沈昀不可能告诉叶慕，纳兰诚和宋桑之间的约定；由此，他也无法问叶慕，他之所以跟随他们回来，到底是为了曾经的情谊，还是为了宋桑想要接近了解纳兰诚？
　　叶慕无法回答沈昀的问题，因为他永远不会对任何人提及他和宋桑的关系；既而，他也不可能再问沈昀，他避开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最后，沉默成了他们最好的面具，也成了他们重新面对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