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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茉莉茉莉 ...

  •   五月到了,天气渐渐暖了起来。陈家有一个大宅子,后院有一个大花园,花园的草地上泛起了绿色。午后,几个穿着白色衬衣、米白色背带裤的男孩子在踢球,他们看上十二三岁的样子。

      二楼的窗户后有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在看他们踢球,她是陈家的大小姐,陈茉莉。

      “子丘,看楼上。”有个少年喊了一句。

      被叫子丘的男孩抬头看去,茉莉有些羞涩,扯过窗帘来挡住脸。

      少年咧嘴笑了笑,冲着楼上喊:“喂,下来一起玩啊!”

      茉莉更害羞了,干脆整个人都躲在窗帘后面,楼下传来几个男孩子的笑声。

      待笑声渐渐散去她才敢再次探头,继续看他们踢球,她看的太入迷了,甚至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

      母亲穿着淡绿色的旗袍,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用金丝线描边的牡丹,以及银丝线勾出的几片祥云,下摆是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首饰精致不夸张,真真起到了衬托的作用。身姿轻盈,典雅且温柔,颇有“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的惊艳。

      但是母亲却不高兴,她很严肃。

      “咳咳!”

      茉莉听到这两声咳嗽,迅速从窗边跑回了钢琴旁。

      “让你练琴,这才多大一会儿就跑去开小差?”楼下的嬉笑声终是引起了夫人的注意,“宋妈,让楼下那些毛头到别的地方闹去!”

      “是,夫人。”

      母亲冷冷地转身,茉莉始终没敢抬头看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母亲以前待她可好,给她买洋装,买糖炒栗子,可是突然间的就变了,不再带她上街,不让她乱吃东西,只知道练琴、读书识字。

      可能是从父亲带那个女人回家之后吧,也可能是院子里的茉莉不再开花以后吧。

      陈家老板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他十几岁就下海做生意,在这个枪打出头鸟的年代,他愣是顶住压力,发现了商机。

      后来他娶了杨家的女儿,杨如意。
      如意是生活在上流社会家庭中的小姐,从小母亲便教她“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陈老板娶杨小姐的时候,惊动了半座城的人。那天,杨小姐穿着白色婚纱,头戴着小花蕾编成的花冠,像从天而降的仙女。

      听说他们的婚后生活很幸福,夫人钟爱旗袍,每当布行有新推出的布料花式,陈老板总会给夫人订做一身。

      陈老板还经常带夫人参加各种活动,活动上的陈夫人将烫过的长发盘在脑后、化着精致的淡妆、旗袍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显得淋漓尽致,人们总说陈夫人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年,陈夫人为陈家诞下了一个小姐。

      陈小姐生在七月,那年的夫人爱上了茉莉,小姐名就取茉莉。

      夫人还在月子里时,母亲就告诉她该怎样来培养她,为了她长大后也能被有钱或者有权的人相中。夫人的眼里有光,她看着怀里的小茉莉,似乎没听清母亲的教导。

      自后几年,陈夫人再没有过身孕。陈老板不说,但渐渐有了不满。夫人有了小茉莉,自是顾不上丈夫,她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管它什么三从四德,她只要女儿开心高兴。

      茉莉已经十三岁了,从她十岁开始,父亲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下人们都说老爷看上了梨花院的烟云小姐,夫人自是不信,直到带茉莉上街时亲眼看见了她丈夫的胳膊被别的女人挽着。

      那次开始,烟云小姐来宅子的次数多了起来,肚子也大了起来。

      今天最是奇怪,母亲一连好几次过来看她,就连每天去花园里看书的活动都取消了,但是今天好像很热闹,先是几个男孩子来踢球,后来又过来几个年轻女郎。

      正当茉莉出神时,却被陶瓷破碎的清脆声拉回了现实,她跑到窗前,是母亲最爱的那盆茉莉。

      女孩急忙跑下楼,这盆茉莉被母亲照顾的很好,每年都亲自修剪,落下的花都晒干存起来泡茶喝,受母亲的影响,茉莉也很爱它。

      “喂,你们!”茉莉有些生气,“我妈不是不让你们在这里踢球了吗?”

      “那球又没长眼,”子丘根本没意识到这盆花的重要性,“我再赔你一盆就是了。”

      “你赔?”他根本不了解,这盆茉莉承载了多少回忆,用钱是买不回来的,“你就算赔再多钱也买不到它,就算赔再多棵都是这一棵了!”

      茉莉真的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喊出来了,因为在一旁的几个男孩都被吓住了。

      他们都沉默了,茉莉看着枝头上呼之欲出的花苞,有些心痛。

      晚些时候,母亲回来了,她默默地将只剩一半根的茉莉扶起来,换了个花盆,能不能活就看它自己了。

      母亲没有生气,她默默坐到正在看书的茉莉旁边,茉莉害怕极了,怕母亲责骂她,但到底是没发生,母亲反而摸了摸她的头。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茉莉。”

      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凛冬透过寒风照射进来的阳光,她靠在母亲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

      “现在你不用再做我要求的那些事了,因为我们解脱了。”

      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些发亮。

      第二天,她们收拾东西走了,没有带走一分钱,只带走了那盆没精打采的茉莉,和母亲心爱的旗袍。

      在牛车上,赶牛人说着陈夫人昨天真是好气性,直骂的烟云夫人半个字吐不出来。母亲却笑到:“别再叫我陈夫人了,我与陈家的瓜葛只剩陈茉莉了。”

      茉莉却突然提起昨天被打破的茉莉花。

      “是一个叫子丘的男孩打破的,他还要赔呢。”

      “是吗?”母亲意味深长地笑了,“原来是陈子丘啊。”

      她们搬去了另一个城市,茉莉认为母亲会一直留着那些旗袍,但都被母亲一件一件的卖了,只留下那些清素且不张扬的花式。

      她最后一次听到父亲的消息是来自母亲的一个故人,那位故人说父亲后来娶的烟云姑娘不是好人,她生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流淌着陈家的血脉。

      故人还说父亲一直在找她,但母亲早就心灰意冷,就算在这里卖糖炒栗子也很自在。

      又是一个五月的午后,她们搬去了街上的宽敞房子。杨如意依旧卖着糖炒栗子,陈茉莉在女子学校读书,那盆茉莉又新长出了几根嫩枝,几个吐着白色的花苞正在微风中摆弄着属于她们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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