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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迷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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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慈方才没迈开两步,身后却传来了顾刀娘的声音:“阿慈,不要过去!”
一手抚着青狐面具的徐赋闻声,开口道:“藏雪,好久未见了。”
顾刀娘身后的顾萱道:“这是怎么回事?刀娘,这人是谁?他是青狐?但是……”
“他就是青狐,曾经的第一杀手。”顾刀娘面容阴冷,“‘藏雪’的名号,还是拜此人所赐,想不到你还会重出江湖。”
徐青慈从未见过顾刀娘这样的神情。
纵使再迟钝之人,此刻也可清晰嗅到空气中的一丝杀意。
之前林天舸的话,范祁轩提及的蜀郡徐门的消失,还有徐青衡身上的万毒不侵,一切的答案,她觉得都要在徐赋这里寻。
但是顾刀娘所说的“徐赋就是青狐”,她是难以真正相信的。
“看来,想取你性命的人,真的很多啊,青狐。”一道熟悉又可怖的声音自众人头顶落下来,跟着的是徐青慈并不想听到的笑声。
一袭触目惊心的红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徐赋和徐青慈之间,只见赤华安一面扇着夸张至极的孔雀羽扇,一面道:“仇家太多,也是我二人为数不多的相似之处,不过今日我可没有耐心等着你们打打杀杀,我想你应该对当年的事情一清二楚,不妨此时说出来,解了众人的疑惑?”
他话还没说话,顾刀娘的长刀已然朝徐赋这边斩来,然后却被赤华安的羽扇给挡住了。
刀娘的嘴角溢出了丝新血。
“不要太着急,上一任青狐既然已经重现,有的是人想报仇,你也先别太着急。”赤华安妖冶的眸子里透着冷,“想活命的话,还是先歇两口气吧,藏雪。”
他将羽扇一收,扇端猛击了顾刀娘的胸口,刀娘立即退出了几步,顾萱急忙上去扶住,又大叫了一声:“刀娘!”
赤华安忽然又扬开孔雀羽扇,“密库里只是一具棺材,我想同惊尸渡迷津关系甚大,你不妨说说,这究竟是谁的棺材?莫非是辜瑛的?”
徐赋此时才开口说:“辜瑛死无全尸。”
赤华安又道:“怎么,难道你因为辜瑛死无全尸,就可怜起这人,所以和北卓门门主一起,将他的儿子一道抚养了这么多年吗?”
徐赋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转而又冷淡道:“你不配质问我。”
徐赋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徐青衡。
徐青慈在赤华安的三言两语之后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
她哥其实是……天枢门奇才辜瑛的儿子!
不,赤华安的话不可尽信。但是他又并没有必要胡乱编出这么一档子事情,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是同北卓门门主一道抚养又是什么意思?
那师兄们呢,他们现在又身在何方?
徐青慈的脸越来越苍白,若不是浔阳郡主搀着,还真可能一个猛地趔趄。
此时情形十足奇怪,倒没有什么人动手,徐赋又开了口:“当今对流失的玉玺还有那没什么大用处的龙珠如此执着,不过是一场心虚。”
“尔等天弓中人,皆为皇家人效命,可大概也都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找到那流失的玉玺。他只是心虚自己得了不该得的东西,定要寻些东西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天子。”
他这么一开口,四周空气都陡然又冷了几度。
赤华安方才接过话来:“龙守四海,无珠不祥。”
“没有什么龙在镇守四海,那只是同堤坝设计草图有关的小东西。”徐赋忽地笑了,“哪里有什么惊尸渡迷津,不过是梁骞对自己的亲生兄弟要赶尽杀绝。”
“至于那个棺椁……”徐赋的眼神似乎穿透了赤华安,望见了久远的过去,“当年天枢门倾尽半门之力护送五皇子梁璃,将皇子用秘法暂时闭气,放在棺椁中渡过迷津,而我在当时的任务,也包括杀了魏笑生。”
魏笑生,是当年天枢门的门主。
而曾于天枢门据点扒拉出的小纸条里一直让徐青慈不得其解的“五”,代指的竟然是死于多年前的五皇子。
徐赋这么一说,也等于完全承认了“上一任青狐”的身份。
徐青慈甚至觉得名字中的“青”字别有含义,一时之间又感耳目轰鸣,但死咬着嘴唇愣是没吭什么声。
这阵轰鸣之后她忽而又平静下来,只等徐赋缓缓道来。
旧时,北卓门虽为松散的刺客联盟,但也心怀争夺江湖第一的心思,同名声犹盛的天枢门之间水火不容。
当今在二十一年前,也还未得太子之位,只是四皇子梁骞,而五皇子梁璃正是他的同胞兄弟。
梁璃在外出巡游之时惨遭追杀,一路由心腹护送到了蜀郡地带,由天枢门人所救,而后天枢门人便着手准备将皇子送回邺都。
然而,当他们做出这样选择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天枢门彻底卷入了这场血海涛涛的争斗之中。另一方的北卓门各个联盟各有所动,当时作为第一杀手的青狐,也就是徐赋,接下了阻止天枢门护送并刺杀魏笑生的任务。
“可惜你当时中了寒玉剑。”赤华安道,“当时的北卓门,不过是一盘散沙。”
“你错了。”徐赋又悠悠道,“我从来没想过真的要刺杀魏笑生,卷入皇位之争当中。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天舸才想要取我性命。”
“噢?”赤华安饶有兴致,“你是想金盆洗手,同你心上人远走天涯,不过事后来看,你也确实做到了。”
徐赋默认了。
赤华安又哈哈大笑了一阵,然后道:“未曾想你说得这般明白。”
“因为你,很快就是死人了。”徐赋说话还是很慢,长棍落地,眨眼之间他手上便多出了一把青光凛然的剑来,“我从来不缺乏对死人说话的耐心。”
青光长剑同先前出现的那位青狐手握的很像,但绝非同一把。
腾腾杀意自这把长剑中骁然而出,直指赤华安。
徐青慈抬手挡着忽起的林间大风,风停之时,青红两道身影已然卷出了半里开外。
她胸口一道闷血,在此时落唇淋地。
——
徐青慈这次昏迷,神奇地没做什么梦。
也许是做了几个,但醒来时候也全然不记得了。
鼻尖渗来的是越来越浓的药草香味,徐青慈打了个喷嚏,然后将身上被子给踹了。
眼前不是什么密林,没有突然成了青狐的徐赋,也没有鬼魅般扇着孔雀玉羽扇的赤华安,只是一间干干净净的,浸着药草气的内室。
这时候有人轻手轻脚地跨入了门内,她定睛一瞧,竟是萧晓晓。
“欸,徐姐姐你醒啦!”
萧晓晓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些新的纱布和药粉。
“正好,也是换药的时候了。”
徐青慈本来想说话,却发现喉间一阵干涩,发出的声音也只是咕噜咕噜的喑哑。
“……”
萧晓晓一面给她伤口换药,一面说:“徐姐姐你别着急,这次师父和我忙坏了,几日来救了不少人。”
“唔,什么楚哥哥,顾姐姐,顾大娘,还有跟徐姐姐你一起的那个,咦,好像是什么郡主来着的。”萧晓晓吐珠子似的一连说起来,“不过这什么郡主的伤得不重,就是些皮外伤,还有就是气血有些虚,早就没什么事了。”
“还有就是那玄思堂的付公子。”萧晓晓继续说着,“他伤得也不重,但内里损得厉害,需得好生静养。”
“唉,我同师父不知是什么体质,果真是哪里有人受伤中毒,我们就会走到哪里。”
——
徐青慈能自如走动的时候,便急冲冲走到了外处去,瞧了转发现此地是一处远离市集的僻静竹院。
兴许是此时真正静了下来,先前徐赋说的话才如潮般在脑海翻涌。
“北卓门,天枢门。”
徐青慈哑着声自言自语,只觉得这两个门派在脑中成了堵。
知晓这么多之后她不觉得有什么怨的,只是有些难过。
既然萧无念在此处,想来她哥也在此处,虽然因为旧时的秘密而有些心头发酸,可好歹挂念的人都算是平安的。
这么一想,她心头也立即好受了许多。
“徐姑娘。”
她方在竹院周遭走走,就碰上了同样在这打转的浔阳郡主。
糟了,护送这么大的事情可又要耽搁了。
想到此点,她才觉得伤口有些发疼。
“一路上多有麻烦你们了。”浔阳忽然道,“这么多时日来,我总是心惊胆战的,但是现下碰上了徐姑娘一行,忽地觉得心里开阔了些。”
“哪里哪里,还未将郡主顺利送回广郡呢,不过此地……”
徐青慈能感到浔阳是在道别。她忽又想起,适才还忘记问萧晓晓此地究竟在哪里了!
“徐姑娘说笑了,此地已经是广郡外城了。”浔阳笑了起来,“父王前两日已经派人出来接我了,不过我想多等几日,看到你们都好些了,我才能放心回去。”
浔阳这么一说,徐青慈觉得自己真是昏糊涂了。
这么一遭下来,护送大任,着实也是轻松。
“徐姑娘。”浔阳又开口说,“江湖真是好,若有来生,我也不愿投生为王公贵族的金丝雀,但愿就像徐姑娘一样,颇得些自由洒脱。”
自由洒脱,可是自由洒脱么?
本以为真相只需蜕层皮,此时却觉得这东西犹如猛兽,此时张牙舞爪,面露狰狞。
徐青慈想过,若是在曾经平沙坡,虽是地方小点,抬头低头都是那些个人,但好歹是徐门手底下的地方,任由她撒泼打滚,耍横胡闹,能罚她,会罚她的也只有徐赋。
外面天大地大,不如平沙坡方圆十里自在。
但现在,徐门好像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徐赋也不是真的舅舅。
浔阳望着沉下来的天色,道:“徐姑娘,就此作别吧,若你得空,也来广平王府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