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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奔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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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慈本来是靠在岩壁边上,不过此时又饥又渴,夜幕垂临之时望不清东西的毛病又犯了,于是就盘着腿,安分地坐着。
楚晔对此有所察觉,只在一旁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许多人都有,当年的那位常元帅,也是有的。”
“你听过他的事情?”
一听到“常元帅”,徐青慈便有了精神。
虽然不知道天音璇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想来堂堂丝竹阁阁主并没有理由得空来骗她。
“常元帅常连,出身于蜀郡,当年于郢关兵败。”楚晔道,“天枢门不世出的天才巧手辜瑛,将临阳城打造成了一座人见人怕的机关城,在击退虎贲军主力之后发兵南下,在郢关城同四地起义的大军恶战了一段时日。”
“最终常元帅兵败了。”
这下千古罪人和草莽英雄的名字便都已经显山露水,一个叫辜瑛,一个叫常连。
徐青慈先前对草莽英雄的姓氏有所耳闻,对那位天枢门的天才却是一无所知。
论起何同光谋逆开始的一系列战事,她也是知晓个大概的。何同光原为一代老臣,手握重权,而后自立为王,所立王都便是在临阳城。
临阳城由天枢门之力打造为了震惊天下的机关城,吞下了近二十万邺都铁甲虎贲军的性命,得了“吞魂城”的名号。
吞魂城噬下亡魂无数,此后成为了何同光发兵的起点,数万兵甲浩荡南下,在郢关同各路起义军拼出了个死活。
当今梁骞在那时是个狼狈的太子殿下,那段时间恐怕是他今生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梁骞在何同光同聚集在郢关的起义军争斗之时,喘了一口气,得新的几股起义军相助,合着虎贲军余力,纵使未能阻止水淹洛塘城的惨剧,最终却是成功退了何同光大军,挽回了皇家颜面。再然后,天子咬牙切齿,剿了天枢门。
而一方传国玉玺在这场战争中,不幸遗落,且裂成了两半。那位传奇般的天枢门天才辜瑛,在水淹洛塘之战中丢了性命。
“我娘就是徐慈念,不然我也不会叫阿慈。”徐青慈声音很轻,“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爹会是那位常元帅。”
千钧中的飞丝怕是唯留下了一根金贵的云水丝,收纳飞丝的平囊传来一阵冷意,徐青慈探手将其解了。
不过念起从未谋面的爹娘,她心头还是升起了股久违的暖意。不周星仿佛也有所感知,隐隐有铮鸣。
楚晔此时笑了笑,然后道:“常元帅当年打着‘杀反贼,平天下’的旗号,携着几大将一路北上,沿途收拾了不少寇贼和靠乱发家的小人,确是英雄。”
“徐姑娘为人率直,见的出承了一样的热血。”楚晔接着说,“虽然有时候热血过头了点。”
徐青慈此时更精神了点,作势要抬起拳头揍他,不过奈何身上确实还是没什么力气,又忽而笑罢,道:“其实你也可以叫我阿慈。”
楚晔本来还摆弄着根枯枝,此时手上动作却顿了一下子。
他抬起一手枕着后脑勺,笑说:“那郑羽更是要把我的头给洗个干净了。”
“阿慈。”
他这声叫着极其温柔,徐青慈恍了一下神,总觉得心里头扑通一下,漏了一拍。
从前师兄们和她哥总是高高低低地唤着“阿慈”,被她揍过的大虎二胖一干小子也叫她阿慈,却都不是一个味儿——
差别大了。
徐青慈定了定神,望着楚晔道:“我又跟我哥走丢了,好像自从薛府出事以后,我哥老是因为那什么东西跟我走丢,就难得心头安稳。”
“他们众多前辈都在,不论出于道义还是私利,是绝对不会让徐公子落入北卓门或者天弓中人之手的。”
“可是北卓门原本也并非心怀恶意,既然是群刺客,本来也只是松散的联盟,究竟想做些什么?”
“纵然是群散人,但仍是有门有名之人,断不会停步于此,他们是想更上一层。”
一问一答之间,徐青慈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又问道:“他们领头的是谁?”
“赵饮。”楚晔道,“是否是真名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传言说他原本也是出身于天枢门的,只是后来离开了。”
“赵饮?”徐青慈颇觉疑惑,“好像没听过这号人物?”
“他行事低调,但却是北卓门真正成就为刺客联盟背后推波助澜的那只手,而后所有的刺杀任务,皆是他所出,连同北卓门上下之人,也都会听他的号令。”
徐青慈总结道:“原来如此,是刺客头子,想来功夫也不会弱的。”
“他没出过手,这倒是不知道。”楚晔说,“有头脑倒是不会假。”
“他们同北疆人也有来往,更上一层怕不说说的功夫,而是……江湖地位?”
楚晔又是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望着她。
“说起江湖地位,目前万山盟算是根定海神针,但今下这副局面,李盟主本来想瓮中捉鳖,最终却寡不敌众。”
“北卓门,是想取代万山盟,成就这江湖之首。”
想起赴死的严临,徐青慈鼻头微酸。
“他不会白死的。”楚晔那读心术又发挥了出来,“死去的这么多好汉,性命都不是白搭的。”
他微微握紧了一方拳头,又很快松了去。
“你从未提过你的爹娘。”徐青慈往一侧挪了挪身子,转了话题,“你自小同阿萱一样就在先生身边长大的么?”
楚晔摇了下头说:“我家原在洛塘。”
徐青慈心下一掐算,楚晔比她年长些,但也大不了多少,若是出身于洛塘城,岂不是差不多遇上了水淹洛塘之战?
“当年水淹洛塘……”
她声音弱了下去。
“我父亲守了城,母亲……也随他去了。”楚晔说着平静,徐青慈却已经在心中叫娘。
戳人伤心事这种行为她向来不会做的,只是方才顺口好奇便问了,现在只是一万个想收回前言。
大抵是她面上的歉疚太过明显,楚晔便安慰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我也小,才满过两岁,不太记事。”
“我爹,就是个守城的将士,宁死也不肯离开洛塘,遣了些人将老幼妇孺一干人送出城去,自己领着残兵守城。”
“那你爹也是英雄,很了不起的英雄。”
楚晔却道:“可我一直不那么觉得。”
他目光忽然像放得很远:“他爱这天下,爱大家,却忘了爱小家,爱家人,爱自己。”
“他送你出城,就是心下仍爱小家。”徐青慈说,“他心里肯定比谁都痛。我想我娘当年怀着我离开临阳城,也是……”
她说及此,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说她爹是常连,而常连当时是领军从南方一路北上讨伐何同光大军,于郢关便兵败身亡,她娘为何是当初从临阳城一路奔回蜀郡?
“怎么了?”
楚晔见她若有所思,沉默了一瞬问道。
徐青慈道出心中困惑,楚晔便说:“近二十年前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此时或许天音璇能知道些,还有当时待过临阳的人知道。”
徐青慈说:“也是。”
那么多年的事情,也只有当年的人能清楚知道一二。
她方才聊起的精神劲儿在这一刻耷拉了下去,困意袭遍周身经脉,很快她就睡了过去。
——
翌日,晨光穿过枯藤掩映,惊醒了徐青慈,起身时她发觉身上盖着层薄衫。
她觉得后背起了层汗,晚上睡熟后冷热交织了一阵,迷迷糊糊做了好多个不成段的梦,醒来只觉得头脑发胀,想来面色也是憔悴至极。
薄衫是楚晔外穿的,他本在盘坐调息,此时听觉徐青慈醒来,便也睁开了眼。
按照原本提及的,他们要么回顾家源迁移的新地方,要么就去付家。
因为先前付俞言说及顾萱和顾刀娘在付家,目前蓝心岫和碎尘卫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再次冒出来,反而给顾家源人等惹祸,徐青慈最后提议还是去付家跟顾萱和刀娘会合。
想来楚晔心头也倾向付府,待徐青慈扣好了平囊,二人沿着枯藤,又跃回了崖顶。
墨河付氏的府邸在曲陵与泉城的交界之处,离此处有些距离,还好徐青慈身上还有些银钱,二人寻了处地方洗整了一番,又换了身行装,雇了辆马车,才算得正式上路。
临近曲陵城界有处出名的烟花柳巷,临夜时是热闹万分。
许是英雄会上的一团血腥遭乱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灯火阑珊之处仍是把酒言欢,醉梦今朝。
为了出行方便,徐青慈也着了男装,虽然伤口还绵着疼,但走起路来还是后脊挺直,精神抖擞,跟楚晔走在一处,花楼前的姑娘眼睛登时一亮:“这两位公子,可慢些走,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等你们好久了!”
他们原本是因为负伤,打算休息一晚再奔出曲陵城界,可也不是这么个休息法。
没等徐青慈怎么打趣着回话,老鸨却姗姗而出,一把香扇将几个聒噪的姑娘打散成了两拨人:“里头有好些有头有脸的不知道好好伺候,就知道出来瞎吹风。还当自己是雏儿呢,男的女的都分不清?”
她这么一说,那几个姑娘也擦亮了眼睛似的,察出徐青慈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了,连带看楚晔的眼神也有了几分异样。
楚晔有些无奈:“我可是跟着你遭殃了。”
老鸨赶小鸡似的吆喝着门口的姑娘进了花楼,徐青慈自在一笑,准备绕过这处找个能歇脚的正常地方,不想才转过身去,却望见一个身佩长剑,面露凶煞之人。
这人面色本就偏暗,因为面色不好更显黝黑,脖颈上似刻着一个字,但瞧不清具体是何字。
他径直踏过花楼的门槛,却被一众握着鞭子的高汉拦了下来。
“让她出来!”
这人气势汹汹,已经拔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