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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伍陆 太子计(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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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陆太子计(二)
“朕一定赐死你。”皇帝的目光像刀,透着警告的意味。
“……好。”如花下了决心。
“这朕就放心了。”皇帝的表情柔和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而已,“你走吧。朕累了。”
如花默然起身,向帐篷外走去。
她刚走,帐篷的角落里便走出一个人来,一身戎装,灰色的盔甲,表情淡然,是李禛殷。
皇帝看着他,“都听见了吧。”
他点点头。
“她已经做了选择了。从此不要再惦念她了。”皇帝语气严肃道,“她以后就是你的嫂子,不是你的小如花了。”
李禛殷沉重的再度点点头。
他今天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表情冰冷。
暗灰色的盔甲闪着银光,带着杀气。
如花走出帐篷外,有些站立不稳。她好累。
她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不是很痛,地面上是草,草的香气扑鼻而来。
草是湿的,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泪水的缘故。
似玉从她身后跑了过来,环佩叮当,衣带翩飞,“如花,怎么了?”
“没什么。”如花始终对她有所芥蒂。
似玉端详着她的面色,“你病还没有大好,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了,免得受凉。”
如花神色黯淡的点点头。
帐篷里。皇帝看着李禛殷静默的背影,心中愈发的无奈。
他太了解李禛殷了,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皇帝活着,他或许会有所收敛,扮着孝顺父皇,亲兄友弟的角色,可若是皇帝死了呢?
皇帝死了,若是李禛殷当了新皇,他一定会打压老三,抢回如花,若是他不是新皇……他总有一天会抢回皇位,抢回如花。
皇帝想,如果自己决定把皇位传给李禛殷以外的人的话,一定要告诉自己的继承之人,杀了李禛殷,否则后患无穷。
李禛殷步伐缓慢的走出营帐,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似是在宣泄自己的怒气。
丧妻,丧母,皇父的警告,如花的背叛,李如殷的挑拨……
四面楚歌,无所适从。
往前看,是黑蒙蒙的一片,纵使这灯中火焰燃的再旺,也暖不了人的心。
草色迷蒙,月光凄迷,遥遥地,可以看见如花和似玉的身影。
李禛殷冷笑。
你真的以为我会放手吗?
该是我的,我总会抢回来。
如花被似玉从地上搀起,目光悲戚,浓重如墨。
似玉见她不语,便道:“如花,我们许久未见了。”
如花笑笑,“是啊。”
似玉又道:“我知你还在因宁王妃的死而难过,可是,死者已矣,还是节哀的好。你想啊,这宁潇仪原本就是凭借家世才当得上王妃的,如今她家破了,四王又对她不甚喜爱,自然是活不下去了。她的死,关键还是被自己给逼的,与你何干呢?”
如花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似玉接着道:“你为何忽地决定要嫁给三殿下了?宫里的人都道是蹊跷……”
如花抢道:“似玉,我有点头晕。”
似玉识趣的不再说话。
她扶着她向营中走去。
快至帐篷口时,似玉又问道:“这蓉答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花明白这才是她想知道的,便道:“听谢九说,好像是她在街头卖身葬父,被皇上相中了的。”
“皇上……最喜欢她什么?”似玉轻描淡写的问。
如花摇头,“这我哪里会知道。你不如去问问谢九。”
似玉微笑,明目倩倩,“哦,那你快些回去吧。若是三殿下发现你不在,恐怕要急的。”
如花点点头,满心愁郁的转身回了帐篷。
阿三还在酣睡。看来是真的累了。
如花走到他身侧,细细的看着他的面容。
他真美,眉目如画一般,皮肤比自己要好许多,细致的不得了,青丝如瀑,胜于墨色。如花伸出手指,在他脸颊上游走着,描绘着他的容颜。
人都道宫中之人,全无真心,只是不知你对我能有多大执念,愿意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我想要记住你的样子,把他细细的刻画在心上面,这样的话,即使你有一天不爱我了,我独守空房,终日难见你的面,我依然记得你的样子。
手忽地被人抓住。
阿三轻咬着她的手指,凝视着她,道:“去哪儿了?”
“去看了看皇上。”如花微笑着答,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神色有异。
“快上床睡觉。”阿三道,然后嘿嘿的乐,像个孩子。
如花使劲的拧他的脸,“死色鬼。”
夜,还长。
夜还长,似玉难以入眠。
她看出来皇帝对庄孝蓉的感情不同于其他人,这让她分外担心。
庄孝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歌伎,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迷住皇上?
她顾似玉哪一点不比她好?
她一个人在孤冷的帐子里辗转反侧,盯着彻夜不灭的灯火,空气里流动着清冷的气息。
有人比她更愁,李禛殷暂且不提,咱们说说酒醒后的太子。
太子自己也觉得自己最近很反常,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为何如此耽于酒色,行为失态。他也没工夫想这些,他还在担忧皇帝那一句话——“朕要废太子!”
他惶恐了起来。
他自生下来即是太子,如果他不是了,那他是谁?他什么都不是了!儿时凭借着太子的身份欺负弟兄,而若是他不是太子了,那人人都要欺凌到他的头上来!
怎么办?
身边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自袖口中掏出一封信来,道:“太子爷,这是闾丘珊河的密信。”
太子不禁一喜。
闾丘珊河是当朝重臣,亦是他的舅父,理所当然是他的支持者。
太子佯作睡觉,自被窝里偷偷展信。
闾丘珊河说,与其坐以待毙,等着皇帝废太子,不如主动出击,击他个措手不及——逼宫!
太子一震,之后细细想来,觉得十分可行。
此时营中只有四位皇子,他太子虽没有掌兵,可闾丘珊河却握有兵权,负责营中的安全,而老三虽有兵权,可最近却被那个傻丫头迷了心窍,警惕心差了许多分,老四嘛……最近父皇似乎有意提防他,依然削弱了他的权利,而宝殷……呵,不过是个小屁孩,不足为惧。
可惜他如今身被囚禁,无法与闾丘珊河细细长计。
是夜,营中静谧。
却不知其下波涛暗涌,人心各异。
翌日。
太阳光辉万丈,照射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风来,草低。
如花自觉病好了,便又自愿去侍奉皇帝去了,和兰馥一起。皇帝的神色愈发的憔悴,恨不得终日将泯忧搂在怀中,殷殷祷祝,悲痛之至。
“唉,朕甚至希望上天能夺走朕的几年寿命来换回泯忧的身体康健……”他看着泯忧孱弱的模样,悲从中来,几乎就要老泪纵横。
如花的眼睛顿时酸涩难当,“皇上……泯忧公主一定会挺过来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到太子掀帐走了进来,服饰工整,面有忧色。
皇帝冷眼看着他。
太子一下子跪了下来,泣道:“父皇,昨日儿臣犯了大逆不道之罪,还不知悔改,今日特来请罪,望父皇宽宥。”
皇帝不语,只是看着孱弱的泯忧。
太子跪着行走了几步,泪流满面,“父皇……父皇……请您宽宥孩儿。您悉心养育教导孩儿这么多年,您又怎会不了解孩儿的性子!孩儿虽偶有荒唐之举,可是绝无害人之心!孩儿与泯忧兄妹情深,又怎会不关心她!父皇,您一定可以了解孩儿……”语罢,在地上疯狂的磕起头来。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子,自己是见不得他受这份罪的——不管他犯了多大的罪。皇帝有些心软,扬手道:“算了算了,你快起来吧。”沉默了会儿,他又道:“朕说朕要废太子,也不过是句气话而已。”
营帐内所有人的耳朵都动了动。
太子低着头,眯起眼来。
如花原地站着,捧着盛着汤药的碗,只觉得身边暗潮汹涌,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压迫着她的心绪。
她的感觉不错,德熙年间的夺嫡之争便从这次的塞外之行起,正式拉开了序幕。自此后惨烈倾轧,无情相争,反目成仇,血雨腥风……
皇权凶险,成王败寇。
谁得了天下,失了枕边之人?谁得了枕边之人,失了天下?
螳螂捕蝉,你知谁在你的身后?谁为你挖好了陷阱,等着你跳下?谁为你备好了鸩酒,等着你饮下?
如花觉察不出这些,只得被动的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