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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随意的一切 ...

  •   又要回到那个小县城了,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一个小县城。
      盛远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只是六七年过去,这儿跟没变似得,连大巴车上难以言喻的味道都没变。他对这个小县城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幼儿园的饼干山楂片和六一节的健力宝上,以及大嗓门儿与随意慢节奏生活的大爷大妈。
      最多加一个没妈的淘气小孩子,但也早已记不得名字和样貌,只记得好像还挺帅。
      或许还有其他,但他不想想那么多。盛远看了看也没那么陌生的小县城,缩了缩脖子把鼻子捂得更严实了点,一口气逃出云雾缭绕的车厢。
      大巴呼啸着开往远方,黑漆漆的尾气过后只剩五个大箱子和一个削瘦的不知所措的少年。
      要不是自己二叔的丈母娘的三女儿的堂哥的家还在老家这儿,偏生还神奇地和他们家关系不错一直有来往,他甚至都怀疑这县城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过了这么多年铁路都这么发达了竟然还有火车去不了的县城。
      盛远深呼吸几口气,才觉得把大巴上云雾缭绕的仙气都给排了出去。
      旁边小三轮儿吱呀吱呀跑过来,车里大爷带着浓重的口音冲着他喊“儿啊!去哪儿?”
      盛远一脸懵地看了眼来人,谁是你儿啊!怎么见着帅哥就认儿子呢?我克亲!但盛远实在没什么心思搭话发挥他怼人的内在本质,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有人接。”
      小三轮吱呀吱呀又开远了。
      盛远坐在旁边站台的椅子上,看着这五个大箱子寻思要怎么办才好。这时才看到他胳膊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孝字徽章。

      “北园啊?十块。”大妈看着他说,嗓门大得似乎要掀人天灵盖。
      盛远看着眼前的小三轮有些不可思议,十块,都够他从东站到南站坐个来回了!
      “哦,算了。”盛远无法接受就这么都能看到点儿头的距离,要十块。
      “哎哟,你要等到公交,可就到五点了。”大妈喊道“这也就是我,要换个人,不要你十五才怪!这片儿蹦蹦可不好打。”
      确实不好打,半个小时了,也就看见两辆。
      公交,说来有点想笑,就这么大点地方,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一个地方,竟然还有公交,一路,而且还免费。
      几年前的时候对此非常不解,还很好奇免费公交是个什么样子的。现在,只能盼着这不知道几点运营随心所欲的公交到来了。
      盛远对这个小县城上的人,事,所有的所有,唯一的印象就是随、心、所、欲。

      等到天黑,蹦蹦从十块直飙到二十,盛远都没等到公交。往旁边一看,what?周六日不运营?不是,公交车还带双休的?
      盛远张着嘴在原地盯了那褪色的时间表好一会儿,才发出几个呵呵的音节,连叹气都懒得叹。此时就应该飘过一串悲哀的音乐,画面黑白伴随寒风呼啸。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其实他倒也不是心疼那十块二十块的,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儿。
      “盛远!”
      盛远应声扭头,是二叔的丈母娘的三女儿的堂哥的大儿子。
      “回我家吗?”
      盛远瞥了眼这个看起来爽朗的少年,道“不麻烦你们了,你送我去学校吧。”

      三中不在北园,在半路拐了再走点儿就过去了。前后五分钟都不到。
      “麻烦你稍微等下,我得跑两趟。”
      盛远以为大儿子会说什么校门口不让停车,快点什么的。结果就看着他下车蹲到学校对面去点了根烟,看他发愣挥手示意了一下。
      盛远再次出来,还带了个貌似室友的男生,一次性把东西都拿好了。
      盛远看了看这还算挺大的校园,心道这就是接下来要呆的地方了啊,总也还算不错吧,有个地方能去。

      “野哥!”盛远旁边的人应了声“不去!”
      盛远这才反应过来还没问人家叫什么。
      “盛远。”盛远对旁边人说“我的名字。”
      “何也。”
      到了宿舍,何也摸出钥匙开门“他们都上自习去了,宿舍这会儿没人。”
      盛远问“你不去?”
      “不想去。”何也进门放下东西,直接斜靠在椅子上掏出手机玩。
      盛远这才开始看这宿舍,十人间,五张上下铺,一张大木桌子,几个铁皮柜,还带一个小阳台,被堆满了东西。有三个上铺没人住,上面放着行李箱。还有一个空着的,大概是收拾出来让他住的,整个宿舍还算整洁,唯一抢眼球的只有空床铺旁边那个被子花色不同的床。
      “厕所呢?”
      何也道“出门右拐走到头。”
      盛远砸了咂嘴,何也眼神从手机上拿过来“怎么?和你以前的宿舍不一样?”
      盛远道“南方的宿舍有独卫。”
      何也看盛远盯着那五个箱子没动势,问道“没床铺?”
      “我不想用学校统一的,你要不嫌弃就拿去用,新的。”
      说着指了指空床上一个很醒目的大纸箱“就那个。”

      楼道里渐渐嘈杂起来,没多久就进来五人,盛远抬头扫了眼,继续整理自己那五大箱东西。
      “盛远。”盛远还是简简单单的自我介绍,旁人看他不太想说话,也都只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只是一个男生好像比较自来熟,问道“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吗?”
      盛远扫了眼,是一个叫李余的男生“嗯,我家全部东西了。”
      旁边另一人戳了戳李余的胳膊,他这才看到盛远胳膊上的孝字。
      “你,家人遗物?”旁边那人简直想打他,这什么情商,哪壶不开提哪壶。连一直不参与的何也都看不下去了,准备出声时,盛远道“对。”
      宿舍里安静了下来,盛远抬头对众人说“以后请多多关照,我先休息了。”
      五人嘻嘻哈哈地应着,缓解了僵硬的气氛。

      直到现在盛远才彻底回过神来,猝不及防的车祸,突如其来的孤独,除了不知所措,他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被抛弃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恍恍惚惚把葬礼办完,不知道怎么大打了一架把人全搞进医院,不知道怎么被劝退,哪个亲戚都不要他,最终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给他好赖牵关系说进了老家的这所学校。
      他就稀里糊涂茫然地打包了所有东西离开他熟悉的蓉城,到了这个连个肯德基都没有的小县城里。
      可过来还算认识的人说的第一句话是“回我家吗?”
      是啊,我没家了。
      想到这儿盛远才开始感到难受。这反应弧,是以光年为单位计算的吗?十几天了才开始,会不会太慢了点。

      何也那张帅脸突然出现在盛远眼前,盛远想躲,却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根本避无可避。
      何也压低声音道“你不枕枕头不难受吗?”
      盛远起身想要道谢,才感觉到自己脸上两道泪痕,尴尬了一瞬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手机叮当响了一声,盛远爬下铺到了阳台拨出电话“你在哪儿?”
      何也不知道手机里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听到盛远带了点颤抖的声音问“为什么?”
      后面盛远压低了声音,何也没再听到,只是透过阳台门上那块玻璃隐约看到盛远趴在阳台上,背影单薄地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击垮。
      还不等何也好奇,盛远就自顾自笑了几声,然后抹了一把脸,转身进门爬回床上。
      这人演技应该挺好,至少从脸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盛远。”一个三十多岁长相挺帅的男人抱着一个萌萌的小孩子和盛远搭话“我姓余。299的班主任。教物理。”
      盛远堪堪从那大眼萌的眨巴下回神“啊,哦,余老师。”
      余老师把大眼萌的手从嘴巴里拿出来“今天家里没人,只好带过来了。你昨晚到的是吧?”
      “嗯。”
      “班上还有两个空位置,一会儿你自己挑一个。”
      “嗯,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班门口,也没门牌,隔着铁门都能听到里面鼎沸的吵声。
      余老师想大声说话,又怕吓着孩子,只好不轻不重地拿黑板擦敲了敲铁皮讲桌,然后看向盛远。
      熙熙攘攘六十多人全转头看了过来。
      盛远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盛远。”便走向一个女生座位旁边。
      简单,明了,一步到位。
      一节课盛远都有些心不在焉,余老师的物理念书声伴随他孩子偶尔一声尖啸,实在不知道怎么听下去的好。
      连上个课都这么随意。
      上了半节课后门吱呀的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异常清晰。
      “何也。你去哪儿了?”
      盛远朝后瞥了一眼,何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嬉皮笑脸道“太困了,没起来。”
      盛远想了一下,早上他起床时人就已经不在床上了。
      但他也没心思猜别人的事情。
      盛远把脑袋埋在胳膊肘间,他谁也不想管,突然的孤儿和猝不及防没什么感情的失恋弄得盛远心里空落落的。
      难过是有点,但也说不上有多难受,只是空。
      “盛远,昨晚没睡好?来做一下这道题。”
      盛远懒洋洋地站起来扫了眼黑板上的题目,后桌一个男孩儿压低声音冲着他喊“选C,选C!”
      盛远没理会男生,淡淡道“2kg·m/s,方向与原运动方向相同。”
      余老师眉头一拧,扭头看了眼黑板,这下确定了盛远确实没听课“我还没讲那道题,我说的是练习册上39页第四题。”
      盛远低头,自己还没领书,偏头扫了眼女同桌的书,眼珠转动几圈,还不等余老师给他台阶下,他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mv/M-m”
      这下全班是真的都愣了,余老师摆了摆手“坐下吧。”连好好听课都忘了说出口。
      盛远又窝在座位上,那个女同桌偷偷拿余光瞟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看够没。”
      “没,不,不是,够,啊,也不是……”女生脸泛着些红。盛远低低道“听课。”
      “啊,哦,哦。”
      盛远趴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后面的吼声吵醒的。

      全班都很安静,只有何也一脸的不耐烦和一个不知所措的女生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不知道是该拿起还是该放下。
      后桌那个选C的男生低低和盛远说“在咱班,惹老余都不要惹野哥,动谁的东西都别碰野哥的东西。”
      盛远挑眉,憋着是吗这两个字没说出来。
      何也捏得指节都发白着,一顶棒球帽反扣着,耳钉还泛了点光,盛远这才看见这小子竟然还有两耳钉。
      何也瞪着那女生“你,现在,去和新来的那个换座位,立刻,马上!”
      盛远:??关我毛事?“我不换。”
      盛远不想和男生坐同桌,刚刚一男一女他也毫不犹豫选了个女同桌。
      为什么?他总不能当着全班同学面大喊我是个gay我不和男生坐同桌吧?
      倒是盛远那个女同桌轻轻扯了扯盛远的衣角。
      “别和何也起冲突。你还是换过去吧。”
      不不不,我不怕起冲突,我怕我控制不住寄几上了他,毕竟长辣么帅,也就,比我差一丢丢。
      这个类型,嗯,是我的菜。
      “李余,把他桌子给我搬过来。”
      大家都看出了气氛不对劲,大概也只有李余这个傻帽敢动。
      盛远一把按住桌子,压着并不太好的声音看何也“我说了我不换。”跟谁同桌不好,干嘛非得跟他?干嘛和自己过不去是吧。
      能绕着走还是绕着点吧。
      李余看看何也,看看盛远,瞬间懂得了什么叫做炮灰。
      何也脖子微微扭动,轻轻咔响一声,直直走过来搬盛远的桌子。
      盛远没领书,桌子空空的很好搬,但何也一时没搬动。
      倒是周围人低低喊着,好像惊讶于何也竟然碰盛远的桌子。什么毛病。但他没过多纠结于此,而是心底的烦压都压不住,怎么是个人都和他对着干?!
      何也手上发力,硬生生抢过桌子。两张桌子很快全换好,只是盛远站在走廊,强压着自己的火气。
      算了,刚过来就惹个一看就是班霸的存在,不太好。
      又不是坐坐同桌就一定会生出感情来。
      忍忍吧。
      毕竟,没有保护伞了。
      万一再被劝退,可真的没地方去了。
      盛远没摸清这个室友兼强制同桌的雷点,在不能一来就打一架的情况下,他能做的只有先顺其自然。
      盛远瞥了眼何也,何也正扎在书堆里不知道干什么。盛远突然自嘲一般笑了两声,问前面一个女生“你知道去哪儿领书吗?”
      “啊。应该是教务处吧,书挺多的,我帮你吧?”女生比较腼腆,钻在书堆后面的何也突然坐起身“我跟你去。”
      那名女生惊讶了一瞬,弱弱地转了回去。
      盛远扭头看何也,看班里人的反应,何也应该是那种很讨厌碰别人东西也很讨厌别人碰他东西的那种。可昨晚是他主动要求要帮忙搬东西,主要提出用他的床铺,现在还主动帮他去领书?
      说不反常都没人信吧?

      路过办公室时盛远听到老余在里面说他上课回答问题的情景,声音都是上扬的。
      “你等下。”何也喊了声报告,然后探进去一颗头“老余,我和盛远坐同桌。”
      也不等老师说话何也便退了出来。
      “走吧。”何也勾着嘴笑了笑“中午和我去买个手机办张手机卡。请你吃饭。”
      “嗯?”盛远问“你不是有吗?”
      “扔了。”
      what?脑子瓦特了吧。
      “放心,我最多用一个月就还你。”
      盛远只觉得这位同桌脑回路清奇,想了想道“我包里还有两个手机两张卡,还有三个月的话费,你要不介意就拿去用。”
      何也看着盛远没什么表情,点头道“那,谢谢你了。”

      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起,盛远接起来“叔。”
      “不缺,我东西挺全的。”
      “嗯,够用。”
      “不了,中午有事。学习也挺忙。”
      “就这,我要上课了。”
      盛远这才突然发觉,他可能需要一份工作。
      家里出事后家里的存款加上抚恤金,其实足够他用到大学毕业。但他不想动也不太敢动那笔抚恤金,总觉得那是他们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用完了就没了,什么都没了。

      中午盛远翻出那两个手机让何也选,两个苹果手机,一个玫瑰金,一个深空灰,还是最新款的,后面还上着情侣手机壳,挂着一对儿情侣挂链。看起来还有些幼稚。
      “手机壳可以取下来。”盛远看着老爸老妈那幼稚又甜蜜的手机壳,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道“随便用哪个,别给我打电话,也别给我发短信。里面的东西尽量别删,内存应该够用。”
      何也听盛远一股脑说了一堆,张了张嘴半晌道“要不算了吧,我还是去重新买一个吧。”
      “就一个月,你拿去用吧。”盛远把深空灰那个手机壳卸下来扔进箱子里,递出去又收回来“对了,忘了还有密码。”
      盛远并不太熟练地打开手机,没敢多看手机桌面,直接打开设置把密码取消了递给何也。
      何也接过去打开手机,锁屏是一对儿中年男女,划开壁纸是他们一家三口。何也看着那壁纸,不知怎么生出一股羡慕的感觉。
      “盛远。”何也抬头“微信里有消息。”
      盛远又接回手机,微信里叮叮当当有三十多条消息。
      宿舍里同学都去打篮球了,盛远翻开其中一个人直接发语音道“牛老虎,你他妈要是拿不出来欠条,别跟我逼逼,你能有钱借给我爸?就那点抚恤金你都看这么紧?!”
      不到三秒对方就回了过来“盛远你逼逼个求,父债子偿懂不懂,你要不给我这三万,咱们就法庭上见!”
      盛远听完就道“有种你就去,谁不去谁没种!”
      牛老虎没再回话。
      盛远直接把人给拉黑了,又点开另一个人的微信。
      是个男声,应该是个十八九的男生“阿远对不起,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听到我这句话,但我国庆去找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昨天我是瞎说的。”
      盛远回“滚”然后利索拉黑。
      何也看着盛远那别特么和我说话的语气,有点想笑。真是,没想到啊。
      盛远又划拉手机,何也觉得他大概是把自己的脾气都放在怼微信好友身上了,你看你看,又来了。
      盛远声音并没什么波澜,只是话语间丝毫不客气,让何也搞不懂他究竟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慰问个锤子哦,额老汉儿都死咯你才放这屁,你要真愧疚啷个不给额发点儿钱噻。”
      “你个小娃娃懂啥子嘛,额公司不景气蛮,不然肯定要发的哦。”
      “不景气你啷个没破产哦,不要跟额废话。老子只认钱。”
      “有啥子老汉儿就有啥子娃儿!不讲理!”
      盛远没骂回去,也没拉黑,直直把手机又递给何也。
      何也笑道“没看出来啊,远哥骂人这么溜呢?”
      盛远挑眉“怎么,你也想试试?”
      何也没回答,转了个话锋道“远哥,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做同桌。”
      盛远又挑了挑眉“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做同桌。”
      何也张了张嘴没回答上来,盛远道“还有,别喊我哥,显老。”
      何也划拉着手机准备下载点常用的软件,没什么意识道“可你本来就比我大啊。”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对方,目光在空气中碰撞,气氛有些微尴尬。
      何也扯了扯嘴角道“之前在老余那里看了一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随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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