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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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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夏,12岁】
日照在头顶引起强烈的晕光现象。
铜锈的气味在蒸腾的烈阳下从掌心传来。
“快下来呀!”同窗的声音来自身下,几个人正朝着我挥手:“该不会是个胆小鬼吧?连单杠也爬不下来?”
我站在铁质隔层的半空中,看着眼前竖直的铁管,心想是该双手先抱紧,还是两腿盘在铁管上直接滑下去?
太阳照在头顶。
耳根传来知了的声音,烦躁不堪。
依附鼓膜的蝉声不久被同学的嗤笑淹没了。
双脚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越是在意底下同学的表情,脑子就好像出现了幻觉般的恐高感。
喉咙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手指才刚一碰到面前的钢管,结果脚底直接在圆形的铁板边缘踩空。
“咚——”的一声,身体随后从半空掉了下去。
同学被我失足的情景吓了个半死。
有人伸手丢掉了之前折断的树枝“哇——”的一声大叫后,撒腿跑开。
我趴在黄沙地上,看着擦出血的膝盖和手,眼泪立刻滚了出来。
隔天,我被平日玩耍的同学以“这个人很笨”的理由,边缘了。
每次课间,从背后传出的嗤笑声让我厌恶。
那时,我觉得自己小小的自尊被同龄人撕裂了。
学校附近公路旁的一处在建工地,停着一辆装满渣土的卡车。
几次望见钴蓝色的陈旧铁皮,脑子在晕眩的烈炎下不禁发愣。
三天后,我指着卡车对曾耻笑我的人说:“我能爬上去,再从卡车上跳下来。”
我要用危险的举动证明自己的胆子很大。
然而仅两秒后,耳旁又传来了同学们再次炸裂的讥笑声。
一个人伸手将一只铁罐丢进了卡车的渣土中。
“喂,捡回来给我看看,我就信你!”
那人的眼睛倒吊着,一脸瞧不起我的样子,嘲笑着向我逼近。
两秒钟后,爆笑再次发出。
“不仅是个胆小鬼还是一个吹牛王,明天一定要告诉班里别的同学!”
声音渐逝,几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眼里。
想起明天会被全班孤立,我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咬破的嘴唇沁出了血的锈味滑进了齿间。
“怎么了?”
就在懊悔不已时,身后传来姐姐的声音。
对方提着手里的芭蕾舞鞋,刚从舞蹈班中出来。
看着姐姐的脸。
脑海中,渣土里的铁罐和同学的话扭曲在了一起。
“我完了,姐姐。”我的眼泪从眼眶流了出来,脑筋转动起来,对姐姐撒了谎:“同学借我的铁罐被我弄丢在了那辆卡车上,我要怎么办才好……我会被骂死的……”
强逼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前方姐姐不清的轮廓朝着我笑了笑。
姐姐将手里的芭蕾舞鞋放在我的手上,对我说“没关系的”之后便开始朝着卡车走去。
姐姐拉着卡车的铁皮爬了进去。
纤细的手臂一边支撑着身体一边向土渣上的铁罐伸去。
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我看着就快再次哭了起来。
姐姐回头看了看我。
这次拗住了全力往前伸,就在手刚一抓到渣土里的铁罐时。
“轰轰——”卡车的引擎突然发动起来。
“完了!”
我大喊了一声。
车身剧烈震颤。
姐姐吓得“哇——”的大叫了一声。
就在卡车开动的一瞬间,姐姐抓着车后铁架的手松了下来。
卡车飞驰了起来。
下一刻,姐姐的身体从车上掉了下来,像风中一粒黑色的沙尘。
“咚——”的一声闷响。
黑点砸在了地上,在尘土中滚了好几个跟头。
我一路哇哇大叫起来,跑到前方姐姐躺倒的地方。
姐姐在甩了几个跟头后倒在了路杠旁。
她的手里死死捏着铁罐,脑袋和腿上汩汩留着鲜红的血。
我吓得呜呜大哭起来。
躺在地上的姐姐半眯着眼问我:“是不是这个铁罐?”
姐姐笑了,她说“已经没关系了。”
12岁时,姐姐摔折了腿,再也不能跳舞,也永远告别了两天后的芭蕾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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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恨我吗,姐姐。】
阳光灼热,烫红了女人的锁骨。
姐姐将手中的皮包紧紧抱在自己的胸口。
被晨光照的白晃晃的脸让人想到好几年前。
那时,姐姐躺在临窗的病床上,母亲在家中丢掉了所有芭蕾舞鞋。
姐姐哭泣着,却始终不愿意让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