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问（三浦X叶问)》虎虎儿

1、三问1（三浦x叶问）

　　一问世事总无常

　　1937•佛山

　　“这就是我们驻防的城市？”
　　“是的，三浦先生。”
　　军靴重重踩在汽车踏板上，让这件大型器械摇晃起来，引起了司机的注意。三浦意识到那个官阶很低的士兵正通过后视镜观察自己的脸色，于是心情稍微缓解一些。空气中硝烟的味道让人精神紧张，或者还有血，起码三浦这么觉得。
　　佛山。
　　这原该是一个古老国度中，被人传诵的勇者的故乡。……以及，他所效忠的天皇陛下，需要获得的领地。
　　战争是种无聊的自我消耗，但有时候也是必要的。
　　那时候三浦如此相信，因此无坚不摧。
　　“演武场在哪？”

　　武痴。
　　那是指手握着竹刀在道场上拼杀的战士，或者是沐浴鲜血而生的英雄。
　　但决不是这一种。
　　佐藤上校看起来和三浦一样喜爱来到格斗道场，但另一方面却有着绝然不同的兴奋点。而现在，这位有着高贵官阶的副手，向三浦笑起来，胸有成竹的表情。
　　佐藤一开始并不信服于有着高贵出身的三浦，但战争并不因为一个人的出身而被左右。所以当三浦赢得了太多的胜利和封赏之后，古老的旗本家贵族出身只会成为太多光环之中的又一个亮点。佐藤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于是表面上看起来，成为了一个驯服的手下。
　　三浦看着佐藤的脸，努力制止自己皱起眉头，却不自觉的和他保持了应有的距离。
　　最后一对空手道队员败在三浦手下之后，佐藤提出了个好建议。
　　“将军阁下，请允许我为你安排一些有趣的比斗。”
　　三浦不会拒绝这个好建议，佐藤一向知道。

　　于是，一开始是招募来的武师。
　　形形色色的中国人，说着三浦听不懂的话。安安静静的被带进白色榻榻米组成的演武场中，从脸色衣着上，三浦能够敏锐的捕捉到每个人的特质，就好像战士的本能。来到道场的武师们衣装脸色或光鲜或落魄，真材实料的有，滥竽充数的则更多。胸腔虎气鼓振者刚猛，眼中蕴含精光者敏捷准确。拳术腿法但凭一身功夫，人肉凡胎，输赢自负，打生打死各安天命。
　　这是公平的。
　　三浦这样认为。
　　后来……那个人就来了。
　　他在铁窗隔开的另一个世界里怒吼，散发出关于这个国家，以及很多很多人的愤怒。三浦能感觉到这些，就好像那个不久之前死在他手下的青年一样。三浦甚至还记得那个人的面孔，是个五官干净的青年，功夫还算上乘，只是火候还欠。
　　然后他就死了，三浦注意到留在榻榻米上血红的颜色，还有李的脸。那是张悲伤愤怒的面孔，尽管李尽力掩饰了。他的翻译一直都是个有趣的人，三浦这样觉得。他甚至有那么一丝期待，想看看这个战败的国家里，这样的一个人究竟能做些什么。
　　然后李带了他来，那个人怒吼，我要打十个！

　　李翻译了他的话。
　　十个？
　　三浦已经有些疲惫了的神经因为这个数量敏锐起来，他看看那黑色的铁门，还有里面那些挤作一团的，愤怒的人们。三浦毫无疑问的兴奋起来。
　　那个眼神悲伤无害的人走进来，刀锋一般划过每一个敌人的要害，用一种谨慎有效的方式电光火石的击败一切阻碍。
　　十袋白米落在地面上，沉重的就像士兵们倒下的声音。
　　三浦看着他，注意到身旁上校的眼神，只有隐藏起微笑。
　　他就这么闯了进来，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国度里，践踏了他统治的城邦。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看起来并不愿意回答，延缓一阵，又开口。
　　“他叫叶问，他说他还会再来。”
　　李翻译了他的话，这是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我衷心期待你再次出现。”
　　这样的话究竟有没有说出口，三浦竟然遗忘了。

　　叶问没有来。
　　因此演武场中之后的一场场战斗，也失去了他们本来的意义。
　　三浦百无聊赖的看着场中的比武，又想起叶问来。那个看似无害的中国人，就像是生了锈的刀尖刺穿心脏，最平和也最危险。三浦只是看着已经技痒难耐。那是一个强者遇见了另一个强者之后，必然会产生的，极端类似于赌博的快感。
　　想和他比试一场的欲望按耐不住地冒出来，可是叶问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说过他会再来的，他的眼神决不是一个说谎者会拥有的。那么，究竟问题出在哪里？说谎的，究竟是谁？
　　三浦这样想着，忽然注意到李的存在。这位翻译官正站在佐藤身后，不无讨好的笑着，可眼底埋起的，是藏也藏不住地狡诘。
　　说谎的人。
　　三浦很快意识到了结症所在，于是他决定开始还击。
　　“叶问为什么没有来？叶问在哪？”
　　他这么问了，然后看到李真实的脸从献媚的微笑中剥离出来。很多次了，三浦身边的人，佐藤、李，中国人和日本人，让他看到这样不成功的掩饰。一切奴才嘴脸都只是个面具，真的东西谁也不想给三浦看到。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佛山很大的。”
　　“佛山究竟有多大？佛山一共有多少人！”三浦聚集起自己的恶意，然后注意到佐藤越过自己的身体，冲向李。
　　佐藤一直厌恶李的存在，三浦清楚这一点。显然李总能让佐藤意识到自己的脸同样丑陋，李向所有日本人献媚，而佐藤无条件服从自己。三浦甚至觉得这两个人或许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之处。
　　对同自己太过相似的人产生没来由的恨意，的确是佐藤的作风。他把这种心理巧妙的掩藏在对中国人的轻蔑之下，却总是被三浦一眼看穿。
　　不论理由如何。一个军人，对手无寸铁的翻译官施以暴力。这决不是一场赏心悦目的事件，只是殴打，单纯的暴力。
　　佐藤也许只是个恶心的变态，三浦厌恶他的存在，却恰恰需要他这种个性。
　　况且，说谎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三浦这么认为。

　　“找到叶问，带他来见我。”
　　寻找到恰当的时间，三浦下令，不论如何翻译官都是有必要存在的。至于佐藤，他会认真完成这个任务，甚至可以说他热衷于此，三浦从来都知道。
　　然后，那一天佐藤被人抬回来，他受的伤并不重，但成了个跛子。讽刺的是，曾经身为秘密部队刑讯官员的佐藤，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曾经让许多秘密囚犯吐露真情，肢体残疾。至于他使用了什么手段，三浦一丁点也不想知道。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佐藤的伤毫无疑问是叶问干的。
　　为什么？
　　三浦大概知道这群中国人对于军队的看法，但天皇的意志不可忤逆。他在是个武者之前，首先是效忠于国家的军人。佐藤毕竟是一位上校军官，他这不明不白的伤情，总不能置之不理。
　　既然有胆敢反抗者，只有杀无赦。
　　再强大的武术家，也抵不过一颗铅弹，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
　　“抓他回来。”
　　三浦这样下令。站在身边的佐藤的脸上，有着扭曲了的微笑。因此让三浦感到疲惫。
　　战争是种无聊的自我消耗，战争养育了佐藤这样的人并给了他生存的空间。
　　但愿佐藤不会因此成为英雄，三浦衷心希望。

　　徒劳无功的搜索之后，告密的人适时出现。
　　有秘密的地方就有告密者。
　　然后三浦得到了他要的消息，叶问藏身在郊区的棉花加工厂的消息。

　　周清泉。
　　这是个成功的中国商人，三浦甚至还记得他和自己的手下周旋时，自己巧遇到的那场谈判。周清泉一直假装自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所以获得了经营许可。
　　但现在，三浦意识到，显然自己犯了错。
　　于是，是时候了！

　　三浦坐在车里，冷眼看着佐藤兴高采烈的指挥者士兵们逮捕棉花厂的工人。
　　然后，叶问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却穿透了笼罩在身边的一切黑暗。
　　三浦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佐藤掏出了他的手枪。
　　已经够了！三浦这样认为。一个武者死于枪口之下，这是让人窒息的悲惨结局，他并不想看到。
　　“他想和您比武。”李翻译了叶问的话，三浦确信这一次他并没有说谎。
　　真是场漫长啰嗦的前奏，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开始的原点。叶问向他提出了一对一的挑战，那正是三浦一直需要得到的结果。
　　他不会担任日军的武术教官，三浦清楚这一点，但在这时候不如假装被蒙蔽，对大家都有好处。只是为什么，这个叫做叶问的男人，即便提出生死挑战，眼睛的神色却只是哀怜悲悯。为了棉花厂的工人们和他的朋友周清泉？又或者是为了这个沧桑残败的国土？
　　三浦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现在这个时候，他必须坚信自己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
　　像往常任何时候一样。

　　他说：我们要公平比试。
　　他说：收起你的虚伪。

　　语言不通，他说着叶问听不懂的话，叶问也一样。
　　但彼此心知肚明。
　　这是不公平的，三浦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所统治的一切，并不属于他所效忠的主人。他们只是群卑劣可耻的强盗，并且自以为荣耀。

　　所以，
　　但愿叶问能战胜。
　　否则，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