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陌上风轻

1、一 丫鬟和少爷的青梅竹马

　　一。

　　纪溪的娘是高府的佣人，连纪溪的名字也是请高家聘请的西席取的。
　　所以与高小少爷的相识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那天，爹带着她来探望吃住在高府的娘。
　　然后，看着六岁的高升便成了才八岁的小溪累人的活儿。
　　但仰人鼻息的爹娘没有反对的意思，一切就在高老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你们家丫头挺乖巧的，让她带带我们家升儿吧”出口后，这事便成了不容改变的定局。
　　于是，纪溪的丫头命就再也摆脱不了了，也注定了和高升纠缠不清。
　　谁也没有询问过纪溪的想法，也不在乎她喜欢的是高宅大院还是田野乡间。
　　命运强迫她逆来顺受，却不忘在她心里播下小小的向往自由的种子。

　　两个小孩在一起能干什么是很有限的。
　　一般都是从小被人众星捧月般长大的高升在发号施令，小溪所需要充当的无非是听话的跟班一类的角色。
　　有了跟班的高升觉得自己的形象仿佛比起以前要威风那么一点，自豪之余对纪溪当然是不错。
　　例如有好吃的，好玩的，他都会记得给身后的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留一份。
　　捉弄过身边很多人，高升却从没舍得对纪溪出手，仿佛拿她当自己的私有物，只想着好好地保护起来。
　　八岁的纪溪除了一张水灵灵的脸蛋没有特别聪明或其他优点，甘心于做一个被人忽略的陪衬品，甚至她希望的是被所有人忘记，这样她才好离开这里。
　　但是高家少爷是个例外，小小的他到还不明白尊卑区分。
　　不像高老爷，名义上的赠送实质上的施舍。
　　他对她的好仿佛都只是这位小少爷的一时兴起，这一点让她找回了些许平等的感觉。

　　有一段时间，京里的戏班子来村里。
　　作为村里大人物的高老爷一家子自然是第一排的位子，居然连带小丫头纪溪也沾了光。
　　结果去了之后才闹笑话，两个小孩子要坐上那些专门为大人安排的木椅子实在难过又不自在。
　　鬼点子颇多的高升眼珠子一转，居然壮起胆子，偷偷摸摸地去后台搬了个小板凳。
　　可凳子只有一个，两个人怎么分呢？
　　恩……不多作思考，这个时候应该有老大风度。于是，这么想的高升抬起小小的头。“喏，给你坐吧。”
　　纪溪一愣，她可是丫头耶，怎么能抢了主子的位子。
　　她不由得攥紧衣服边缘，低头小声问：“你呢？”
　　“我是老大，当然应该坐大位子。”装出挺胸阔步的样子，实际上比她还矮上一点的高升看上去着实有些可笑。
　　但纪溪甜甜地笑了，她忽然觉得这个小老大虽然不是很可靠，但是很可爱。
　　她想，若明天或者后天，她离开了这里，她一定能笑着回忆在这里的人和事。
　　那一年，她十岁，他八岁。

　　二。

　　纪溪每日的工作大概就是陪高升上下学堂。
　　当然用不着陪读，村里人都认为女孩子将来就是泼出去的水，犯不着像男孩子一样好好养着。
　　虽然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但孩子们玩乐的时候往往是不分这么多的。
　　作为和学堂的男孩子接触比较多的女孩子，模样标致，性子温和的纪溪还是很受欢迎的。
　　现在，这群孩子就在玩扮家家。
　　地位最高的高升自然是当家的，而唯一的女孩子纪溪就是当家主母的角色。
　　高升没有告诉过纪溪，其实比起自家娘亲，他比较喜欢纪溪扮演的样子，不会珠光宝气地炫耀，不会趾高气扬地嘲讽。
　　不论做什么都认真的高升会演出老爹对很多人都很苛刻的样子，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
　　而纪溪在这个时候，就该配合地假装奉茶，然后柔柔弱弱地来一句：“老爷，别气了，气坏身子可怎么好。”
　　煞有其事的两人常常惹得其他同学哄然大笑。
　　原来这就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们的生活，尽管不如乡下劳作来得充实，但也怪有趣的。
　　那一年，她十二岁，他十岁。

　　印象中，小大人样的高升没怎么让纪溪操过心。
　　只有那么一次，高升和学堂师傅吵了架后，夺门而出就不见了踪影。
　　真真是急坏来接人的纪溪。问了见过的师傅，同学，没一个说看见的。
　　年龄尚幼的小女孩哪懂得怎么处理这回事，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却始终没放弃寻找。
　　终于在村头那棵比所有人年纪都大的古树下发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自觉得受了委屈的纪溪用力摇醒了睡得正香的高升。
　　“谁啊？”不悦地睁开眼，正准备教训人的高升看见了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哎？你，你怎么拉？怎么，哭了？”小大人不禁慌了，这还是头一回看见丫头哭呢。
　　“你……你，都是你不好！怎么可以随便乱跑，你不，不就是想急死我么！”纪溪不顾形象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的话也语无伦次。
　　平时都是让别人宠着，让着，迁就着的小少爷哪里遇到过这种状况，也急了：“谁，谁说的！我不跟师傅怄气么，怎么扯上你了！”
　　被这么一吼，纪溪哭得更凶了：“你看，你还凶我！”
　　高升这下彻底无语了，算了，夫子说过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错。
　　耐着性子等纪溪哭完，天都黑了，那么晚回家又顶撞师傅，两人免不了都挨了一顿板子。

　　受牵连挨打的纪溪一连几日都黑着脸，不说话，气鼓鼓的脸像白嫩滚圆的包子，想咬上一口。
　　高升倒是不好意思和这么可爱的纪溪计较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讨好这难懂的丫头。
　　有了！灵光一闪，娘亲见到那些漂亮的首饰不都会很开心么，那么纪溪见到了也会高兴吧？
　　溜进自个儿娘的房间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翻箱倒柜以后，高升找出了好多首饰，比较后几乎一眼相中了那颗宝石最大的项链，红红的石头闪闪的，和纪溪的眼睛一样又大又漂亮。
　　恩，反正娘那么多东西，少一个也不会放在心上。
　　把东西都还原了的高升，就这么安慰着自己，带着项链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