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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罪与罚(一) ...

  •   秋·张的噩梦始于1994年。
      她无比清晰地记着这一时间——魁地奇世界杯上空出现黑魔标记,人们惊惶失措地奔逃,家养小精灵追逐中将她绊倒时,是1994年;霍格沃茨开学晚宴上宣布火焰杯的消息,那个拖着木腿、满脸疤痕的傲罗撞开大门,晃着酒瓶走进大厅时,是1994年;她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突发奇想要出风头,塞德里克被选中成为勇士,哈利·波特邀请她跳舞时,是1994年。
      那是令人难忘的年代,那是令人绝望的年代。
      十五岁的秋·张一帆风顺,美貌与高超的球技为她带来了无数拥趸,以及一个英俊、正直、教养良好的男友,魁地奇世界杯上的动乱并没有对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唯一令人不大高兴的是被飞快跑过去的一个家养小精灵绊了一跤,而当时她似乎忙着追赶前面的男人,没有道歉。
      这个插曲在霍格沃茨开学后便被淡忘,三强争霸赛的消息和新一年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一样是爆炸性的新闻,彼时她坐在拉文克劳长桌,回头望着发出沉闷声响的大门,紧接着便见到传说中令黑巫师闻风丧胆的傲罗穆迪,渊停岳峙般立在风雨中。魔眼和他脸上的疤痕一样骇人,那是传说与功勋的明证,没有人怀疑他曾经历过怎样激烈的战斗,对他们这些从伏地魔爪牙下死里逃生的一代来说,穆迪无疑是个英雄。
      她起初以为他是个酗酒的人,因为他从不肯离开手中的酒瓶。这个想法很快便被新学期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程打消——一个身经百战又如此功力深厚的人怎会是酒鬼?
      从第一堂课开始,穆迪教授的大名一夕之间传遍霍格沃茨。人们说从未见过这么酷的魔咒,“钻心剜骨”、“魂魄出窍”、“阿瓦达索命”……种种他们只能在历史书的边边角角窥见的邪恶咒语被堂而皇之地摆在桌面上,好像傲罗与黑巫师对垒前线的血雨腥风终于有一丝丝吹入死水般的伊甸园,给乳臭未干的学生们开了眼界。
      秋·张对此心驰神往,身为拉文克劳,好奇与敏学是她的天性,而过于顺利的人生则让她早已忘记失败的滋味。黑魔法防御术这种与后天练习和坚定心性联系极大的学科并非她的强项,但极高的领悟力和魔法感知力则令她很轻易地快速掌握一个咒语,足以让教授们刮目相看。
      “掌握这个咒语需要很强的魔力,”带着蜘蛛来给他们上课的穆迪教授挥动魔杖,将面前毛茸茸又丑陋的道具重新缩小,放回瓶子里:“和钻心咒或夺魂咒不同,这是一种真正体现巫师力量的咒语——我怀疑这个教室里的所有人一齐用魔杖指着我发射索命咒,我最多会流点鼻血。”
      他的语气并不像其他教授一样有为人师表的自觉,既傲慢又举重若轻,赫奇帕奇尚且不以为意,刚刚被死去的蜘蛛所震撼的拉文克劳们却有几个已经开始不服气。
      “教授,有很多理论能证明依靠对魔法的唤起方式和魔杖的高度同步能弥补魔力的不足。”一个男生站了起来,怀里抱着几天前才从图书馆借来的大部头:“著名魔咒理论学家……”
      他的话被突然打断,因为怀里的书猛然跳出来,撞上了他的下巴。
      “告诉我,这本书的作者面对过几个黑巫师?决斗中赢过几次?”穆迪懒洋洋地用魔杖控制着书本在空中飘上飘下:“没有经过真正实践的理论是愚蠢的,当你面前站着一个真正的黑巫师时,如果他够快,你甚至连魔杖都来不及抽出来,打算让那根小木棍自己跳舞完成对决吗?”
      男生的脸涨红了。他在一片嘲笑声中坐下,但穆迪显然不是斯内普,以嘲讽为最终目标,他打定主意要贯彻这一教学理念,于是让学生们自愿上前对他念咒。
      几乎没有人主动站起来,除了秋·张。
      她差不多是被周围几个爱看热闹的女生一起推出去的,但不可否认,作为这个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穆迪刚刚的话无疑激起了她的好胜心。秋·张平举起魔杖,稳稳指向那颗高速转动的魔眼,好像那不是什么珍贵的魔法物品,而只是一枚她势在必得的金色飞贼:
      “阿瓦达索命!”
      她很快,以魁地奇比赛的速度。然而,在她魔咒弹出的瞬间,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包裹了秋·张——穆迪几乎在同一时刻朝她发出了夺魂咒。
      秋·张清醒过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此时她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顶着那本被嫌弃的大部头站在墙边,而穆迪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着她。一瞬间,羞愤和尴尬几乎如潮水般淹没了秋·张的自尊,她将书本丢在桌上,盯着面前的人红了眼眶:“教授……”
      “我没批评你,事实上,在你顶着这本书罚站的时候,我肯定了你对索命咒的复刻程度,虽然软弱无力……这是白巫师的通病,但也不算一无是处。”穆迪淡淡地开口,同时朝她点点头:“夺魂咒只是加试,你没通过。”
      “这并不公平!”
      他冷笑了一声:“战争本来就没什么公平可言,你以为这是决斗吗?”
      “下次课希望你能拿出更好的表现。”
      穆迪丢下这句话,离开了教室,经过她身边时,似乎不经意地抬起手,揉了揉额头。秋·张涨红了脸,一个人留在原地,直到塞德里克过来接她,才狠狠抹掉眼泪,怒气冲冲地抱着书包回去。
      她很少与什么人置气,除了在赛场上。作为唯一的女找球手,面对塞德里克、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时,对胜利的渴望使得她从不知道退缩,有时甚至会像格兰芬多一样不顾后果。穆迪在这堂课上对她所做的一切点燃了她的斗志,尽管后续她曾无数次为自己的争强好胜而后悔,可在那时,谁也无法预料那个本该是白巫师坚强后盾的人竟是隐匿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的蝮蛇,正暗暗积蓄着毒液。
      秋·张的头脑和天赋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上,当她下定决心想要做好一件事时,原本的短板也会以极快的速度变为优势。
      在哈利·波特在走廊上堵住她,试图邀请她一起参加舞会之后,秋·张发觉穆迪教课的手段发生了变化——不再按照课本的进度,每堂课都带着更新更难的知识,好像存心要用这样超前的魔咒来检验学生的能力。
      偶尔来一次这样的体验课自然有趣又新奇,可次数多了便叫人觉得有异。赫奇帕奇的学生早已叫苦连天,甚至就连几个拉文克劳也开始觉得吃力,暗自写信给邓布利多要求减少课程的难度,秋·张却对这反常的状态不以为意,一心扑在那些艰涩而极为考验人的咒语上。
      她不时在课余的时间敲响黑魔法防御术教师的办公室,探讨白天的课程。夜晚的穆迪脱去教师的外壳,总是有意无意地显露出对黑魔法的狂热。尽管斯内普也曾在魔药课上用充满欣赏的语气谈论这些,但穆迪似乎更加过分。
      “黑魔法是最贴近魔法本质的一个分支,它不受无聊的条条框框制约,让魔力如涓涓细流般可有可无地改善一点生活质量。黑魔法是真正的古魔法时代遗迹,是愤怒的洪涛,无羁的野马,软弱的人们会被反噬,只有那些真正有能力、有野心的巫师精英才能与这样强大的力量共鸣。”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激动,令谨慎的秋·张不由生出几分惧意,,觉得这位履历光明正大的资深傲罗身上笼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可同时,他又似乎很清楚她心中的底线在哪里,永远很好地把握着吸引和吓退的分寸。有好几次塞德里克来接她下课时能看见那个本该在收拾教案的傲罗就那样站在原地,神情阴郁地盯着她的背影,秋·张对此也有隐隐的疑惑,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玩笑般地告诉他,大概是自己的出色表现令穆迪开始重新考虑他当初对她的评价。
      她不懂这看似挑衅的手段其实是一种引诱。
      一个擅长玩弄人心的前食死徒想要诱惑白纸般纯洁的少女简直易如反掌。糖、圈套和威胁,甚至偶尔流露出的一丝破绽都不过是精心设计的表演,只等她逐渐生疑,然后主动跌入他的陷阱。
      令秋·张在圣诞前夕远离人群,孤身来到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门前的,除了对缺席的穆迪的怀疑,正是羔羊一贯的愚蠢。时至今日,那宛如恐怖童谣一般的开端依然会在每个深夜让她从梦中大汗淋漓地惊醒。
      那天壁灯未开,霍格沃茨的长廊隐匿于黑暗,未关严的窗子放入呜咽寒风,她静悄悄地站在门后,透过缝隙的光亮窥探。蓝色魔眼嗖嗖旋转,忽然停在她的方向。秋·张猝不及防与它对视,随后,眼球忽然掉落在地,咕噜噜滚到她脚边。她下意识向后一跳,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鲁莽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进来,张小姐。”
      正在变化的声音同时混杂着熟悉的粗粝和陌生的柔和,她几乎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从来只在书本上见过的特征在她面前诡异而生动地展示着复方汤剂的真实效果——以及失效后的反应。在空无一人的漆黑走廊,当那张曾在无数人口中的黑暗年代出现在预言家日报头版的脸渐渐显形时,秋·张的血液一瞬间几乎结冰。
      那不是穆迪。
      她想要呐喊,喉咙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魔杖就插在口袋里,却仿佛退化成了一根普通的树枝。秋·张终于理解了他曾经说过的话,在面对敌人时,一切看似花里胡哨的理论都毫无用处。如果她是一个格兰芬多,也许还有逃离或以卵击石的勇气,但她不是。
      此时此刻,本能的恐惧驱使着秋·张只想拔足狂奔,发软的双腿却将她留在双手沾满罪孽的前食死徒手中。她瑟瑟发抖,勉强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被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扯入了那间无比熟悉的办公室,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悄然关紧,然后上了锁。她的心也随着那轻微的“咔哒”声跌落谷底,好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终于被浪涛吞没。
      “我很高兴,你没有像愚蠢的格兰芬多一样试图逃跑。”小巴蒂·克劳奇强制将她粘在了一把椅子上,微微一笑:“看来我的眼光并没有错。”
      秋·张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沉默地盯着面前瘦高的男人拉过另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穆迪的衣服对他来说有些宽大,他似乎并不打算以本来面目出现太久,就这样松松垮垮地套着它们,靠在椅背上,神情似乎有些疲惫。
      “看在我们曾经见过一面的份上,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来考虑,今晚要乖乖听我的话,还是成为第二个桃金娘。”
      秋·张的瞳孔猛然缩紧,然而他并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仰着头假寐起来。有些长的头发散落在瘦削的脸庞两侧,若非左颊的肌肉偶尔会不自然地抽动,几乎要让人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办公室左侧的巨大箱子,她曾好奇过那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答案——那大概是真的穆迪。
      曾被无知的少女们惋惜过的英俊面容没有了报纸的缓冲和天真幻想的修饰,终于无比直白地显露出属于战争罪犯的浓烈气质。那些残忍的计划、折磨人的手段和世界杯上空惨绿的黑魔标记涌入秋·张的脑海,她脊背发寒,同时也绝望地想到:
      他或许真的会杀了她,在号称最安全的霍格沃茨城堡里。
      秋·张在他睁开双眼的同时开了口,暗暗希望自己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还能为她抱有最后一点尊严。
      “你想要什么?”
      小巴蒂·克劳奇歪头打量着面前的少女,神色恹恹:“如果你晚一点来找我的话,我想我会先问你想要什么,张小姐。”
      他微微坐起身,秋·张注意到他两手空空,在面对她的时候,他甚至并不觉得需要时刻拿着魔杖,毫不掩饰自负与轻蔑。
      “我曾经试图用黑魔法引诱你,像当初黑魔王吸引我一样,只不过你比我天赋更平庸,也更懦弱。”小巴蒂·克劳奇伸出两根手指,从她衣袋里轻巧地夹出她的魔杖,随意弹了弹:“独角兽的羽毛,天生不适合黑魔法,哪怕你的进度令我稍微有些惊喜,我原本也没打算把你当成目标。”
      “你完全可以去找个斯莱特林。”秋·张紧紧盯着那根平时被她仔细保养的魔杖,小巴蒂·克劳奇正随手将它放在一旁的桌上:“给我一个一忘皆空,我会忘记今晚的事。”
      “这是句蠢话,可不太像一个拉文克劳能说出来的。但我原谅一个过于紧张的人说出的话,仅此一次。”他微微坐正了身子,有些戏谑地盯着她:“况且一个暗恋着的漂亮女孩永远比斯莱特林更能让你们的救世主失魂落魄,不是吗?”
      秋·张的脸涨红了,被人当面指出哈利·波特暗恋自己,且伴随着如此屈辱的暗示,无法不令人羞愤。
      “这只是你的猜测!”她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就算如此,恐怕他也只会听邓布利多的话。”
      “你认为我是个傻瓜,不懂得如何控制一群幼稚的学生吗?醒醒吧,我要你的原因只是因为哈利·波特。” 小巴蒂·克劳奇耸了耸肩:“你对高难度魔咒的掌握程度仅仅好于老鼠,一张漂亮的脸蛋是你对于我们来说唯一值得利用的地方,我展露自己的脸,为你打开了日后的通道,或许你应当为我对你的特别优待感恩戴德。”
      他抽出腰间的那个酒瓶,拔出瓶塞的一瞬间又改了主意,随手挥了挥秋·张的魔杖,变出一瓶真正的酒来。
      “从前许多人想要加入我们的团体,却只能在门外徘徊,看在你第一次用索命咒的表现还有可取之处的份上,我并不会对你用后即弃——如果你表现得令我满意,我还会对你更好一点。”
      深红色的液体注满两个酒杯,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她跟前:“同意吗?”
      秋·张身上的禁锢被解开了,到现在,恐惧已不再强烈,翻腾的怒气和正义感占据上风,大脑也恢复了敏锐。她冷笑着,推倒了面前的酒杯,任凭酒液倾洒在桌面上,染湿了一摞学生作业。
      “你大可以杀了我。”她站起来,看见小巴蒂·克劳奇眼中的惊奇时,心中涌动着报复的快意:“有人知道我来了你这里,而且不止一个,我不认为你还能找到新的蛇怪来洗脱自己的嫌疑。或许你可以,但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呢?我想总归比你设计诱惑我爱上黑魔法更加——”
      她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一花,身体重重地被摔回椅子上。一只冰冷的手捏开她的嘴,随后另一只酒杯粗暴地磕上了她的下唇,苦涩的酒液一股脑倾倒而下,秋·张捂着被呛得涕泗横流的脸弯下腰,又被他提着头发被迫仰起了脸。
      “别再用这样的态度来对我说话,更别试图威胁我,你以为你是谁呢?还是你以为我在乎这样的代价?”极近的距离下,小巴蒂·克劳奇黑漆漆的眸子亮得惊人,如豹子般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怒火:“不论有没有你,我都能做到,但激怒我之后你的下场可不一定会好——想体验一下真正的钻心咒吗?”
      秋·张仍然忍不住咳嗽,多余的酒液顺着脖颈污了校袍。她才认识到隐藏在穆迪教授和刚刚那个平静的小巴蒂·克劳奇底下的可怕食死徒,又成为了那个因自己的天真而陷入恐惧的羔羊,只能强忍着疼痛和不适,艰难地点了点头。
      头皮的紧绷感消失了,小巴蒂·克劳奇放松了浑身的气势,坐回对面,甚至用还算得上温柔的力道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
      “这就对了,做个乖女孩,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秋·张已不敢再生出什么反抗的想法,沉默地低着头,湿漉漉的长发紧贴着颈侧,粘腻冰冷,带着红酒的味道。他再说话时语气已变回了最初的样子:“回去告诉你的小男朋友,带着那个金蛋去级长浴室,在水里打开。这是第二场比赛的线索。”
      “就是这些吗?”她低低地问。
      “等他出于愚蠢的公平心去告诉哈利·波特时,和他一起去。”他加了一句:“打扮漂亮点,最好让哈利·波特看见你。你知道怎么做。”
      秋·张一言不发,重新站起身,将自己的魔杖攥回手里。有那么一秒,对面的人似乎在等着她向他发恶咒,施展飞蛾扑火的小小回击,但从那杯酒下肚开始,短暂显露爪牙的少女就变得无比平静,平静得简直令人有些失望。
      她径直转身走向大门,等着他开锁,可施暴者此刻却不满于她的忽视,恶劣地在她身后叫道:“如果被我发现你去告诉邓布利多,或许你的小男朋友就不会再来接你了。”
      秋·张如他所愿地回过头,给予了他一个有情绪的眼神。
      小巴蒂·克劳奇向她的方向微微倾身,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晚安,宝贝儿。”
      他轻挥手腕,打开了门。而秋·张毫不犹豫地背转过身,离开黑魔法防御术孤零零的灯光,狂奔向面前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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