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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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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挂断的视频通话返回到两个人的对话界面,沈秋禾呆呆地看着屏幕,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
脸上的泪慢慢干了,只在皮肤上留下道道痕迹。
屋里静悄悄的,仿佛刚才从来没有发生过爱与恨的对峙。
过了好久,眼泪再一次流下来,屋里响起一声抽泣,然后是重重的叹息。
沈秋禾用睡衣的袖口胡乱擦了一把泪,流过太多泪的眼睛此时生疼。
她点开手机,从那个聊天界面退出,毫无目的地做着手里的动作,放空的头脑却只想着一件事——
她爱苏烬吗?
她还该爱苏烬吗?
她显然是爱的,苏烬做了这么多对沈家不利的事,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爱,可她依然难以忘记和这个女孩之间的美好。
问题的根源不在苏烬,而是在自己的父亲。
苏烬确实是带着仇恨来设计来报复,当沈秋禾知道母亲的去世是意外撞见父亲和苏烬的事时,沈秋禾也难以接受万分痛苦过。
可是那件事即使换了别人,就算不下套设计沈家,父亲沈国钧难道就不会对另一个女孩做同样的事吗?
这二十年来,受到过伤害的人难道只有白萍和苏烬吗?
这个问题沈秋禾根本就不敢去想。
当然,她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她恨她的父亲,是沈国钧彻底毁掉了两个家庭,毁掉了所有人的生活。
在这场灾难中,任何人都是无辜的,除了她的父亲沈国钧。
她一次次说着爱苏烬,可是连她自己都完全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两个家庭的仇恨平复,又从何处去谈爱?
无论苏烬和她的爱是真是假,相较于这二十年沉淀下来的切骨之恨,她给苏烬的爱完全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二十年,被害了母亲害了父亲,祖母也因此去世,被辱骂的童年,被践踏的人生,如此多的恨和怨,是她沈秋禾那一点点的爱就能弥补挽回的吗?
想到这,沈秋禾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人,她站起身,因为腿麻了差点摔了个趔趄,但她还是硬撑着缓缓站了起来。
窗帘被一下子拉开,今天的阳光虽然不强烈,但猛地照在沈秋禾的脸上,她还是被刺得眯起了眼睛,抬手挡住阳光。
虽然想到那个人,沈秋禾的心里有一丝丝的畏惧,但是该面对的她总要去面对,该了解的她总要去了解,她既躲不掉爱,更躲不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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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国钧的案子开庭的那天,沈秋禾站在滨海四院的普通病房区外站了好久。
走廊里来来回回走过护士和医生,一些家属陪着病人,有的患者木木呆呆,也有的骂骂咧咧,和身边的陪护人员大声叫喊着。
沈秋禾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也从没见过这种病人,她收紧手里的包,紧靠着走廊边站着,不禁紧张起来。
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迈进病区的那一刻,沈秋禾甚至要打退堂鼓。可每一次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又停住了脚步。
她能不能为这段怨仇做些什么?她能不能结束这二十年的怨念,能不能结束苏烬心中的痛呢?
虽然不知道解决之路到底在哪里,但只要有一线可能,沈秋禾都愿意去从尝试。
这样的想法让她再次坚定了信念,往病房区的护士台走去。
“白萍?我看看。”护士低下头翻看着病历本。
“是赵医生让你过来的?”护士翻动本子的动作做了一半,停下来再次和沈秋禾确认。
“对,是赵医生。”
小护士看了一眼沈秋禾手里拿的一张赵医生签字的纸条,这才继续翻起本子。
“白萍应该是……是住在最里面那个单间,但是她现在好像不在,她家属过来了,应该带她在院子里。”小护士对沈秋禾说。
医院后院的人不算少,前几日的冷空气离开了滨海,所以这天的天气很暖,一些患者在家属的看护陪同下纷纷到花园里晒起太阳。
沈秋禾刚走到花园边,就远远看到了白茜。
本以为白萍的家属会是苏烬,原来今天过来的是白茜。
沈秋禾是认得白茜的,网上刚爆出沈国钧事件时,她到奋斗巷找苏烬就遇到了什么也不告知的白茜。
此时白茜正站在花园西侧的一棵灌木旁,顺着她的视线,沈秋禾立刻看到了白茜身前一米处的女人。
那个女人身材不高,虽然皮肤显得浮肿泛黄,皱纹很多,但是其实能看出肤质底子很好,虽然女人已然衰老,但本身的轮廓样貌也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清秀的女人。
苏烬和她,很像。
可是这个女人虽然相貌和苏烬相似,却没有半点生气。
女人的神情黯然恍惚,她的脑袋微微歪着,眼睛往前看,却看不出她究竟在看什么。周围偶尔会有人经过,女人也毫不在意,甚至有几个行为举止有些夸张的患者呜喊着挥着胳膊碰到女人身上,女人也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白茜帮她把那些人推开,把她拉到一边。
沈秋禾怔怔地看着白萍,静静地观察着她,在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白萍仿佛不会眨眼一样,没有一点举动。她只是呆呆地睁着眼,在呼吸,在活着。
沈秋禾鼻子一酸,瞬间捂住嘴,压抑着自己的眼泪。
到底是经历了多大的痛苦,才让活生生的一个好人,变成了现在这种人不像人,植物不像植物的样子!
阳光渐渐退去,室外也开始起风,一些患者已经离开了花园,回到病房里。
白茜走过去,挽起白萍的手,可白萍过了好久才有了一点点反应,那反应并不是主动的迈步,而是缓慢地,好几秒才慢慢动了一下腿。
虽然白萍走的慢,但大多人都在往病房里走,与其他人反着方向的沈秋禾就显得格外显眼,而白茜也一眼认出了她。
“阿姨……”沈秋禾迎了过去。
白萍挽着白茜的手顿了一下,白茜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是谁?你怎么能找到这里来?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根本联系不上苏烬,你不要在我这白费力气了。”白茜不太客气地说。
沈秋禾大概也猜到了白茜会是这种语气,她并不气馁,态度放的更低了些:“阿姨,我这不是来找小烬的,我……我是想来看看小烬的妈妈,我……我叫沈秋禾,我……”
“什么!”白茜立刻警觉起来,她拉着白萍的手也更紧了。
“你、你、你是……”
沈秋禾怀着歉意微微鞠躬道:“对不起阿姨,我叫沈秋禾,我是想替我父亲向小烬的妈妈道歉,向你们全家道歉,我的父亲是……是沈国钧……他……”
话还没有说完,沈秋禾就看到白萍的手突然反抓住了白茜的手腕,刚才还呆滞僵化的人瞬间有了情绪。
白萍发出呼呼地喘气声,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却依然没有聚焦地散漫着视线。
“沈……沈……”
白萍一遍遍重复着一个字,她不断长出着气,额头上的筋络已经因为情绪的巨大变化而清晰可见!
“沈……沈……沈……”
白萍说不出别的词语,可是反复重复的这一个字却几乎让她暴走,她脸涨得通红,鼻孔因为急着喘气而变大,表情已经不受控制地狰狞起来。她抓着白茜的手也如同鹰爪般狠狠握着,骨节因为猛烈用力而泛白,指甲在白茜的手上抠出道道红印。
白萍这个样子给沈秋禾吓坏了,她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别说了!快滚开!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们沈家都是魔鬼吗!为什么总要缠着我们白家不放!你们害我们害得还不够多吗!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赶快滚!快滚啊!”
白茜一边拉着白萍,一边声嘶力竭地朝沈秋禾骂着,骂到最后,甚至带着哭腔。那边已经有几个护士快步跑过来帮着安抚起情绪冲动的白萍。
看着视线里依然面红耳赤瞪圆了眼睛却始终喊着一个“沈”字的白萍,沈秋禾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出了滨海四院,她只是机械地走着,被骂声驱逐,脚下不停地走着。
沈秋禾大脑一片空白地回到自己的公寓,她从白天坐到了黑夜,直到如墨的晚幕拉下,房间里变得又冷又孤寂。
屋子里空荡荡的,可是白茜唾骂她的话、以及白萍不断呼啸着,又凶又狠地念着那一个“沈”字的低吼,仍在沈秋禾的耳边回荡。
她此时的脑海里还不断重复着白萍听到自己父亲名字时发疯的模样,沈秋禾瞬间打起寒颤,好像下一秒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的白萍就会冲到她面前,扼住她的喉咙,质问她为什么还要来,她甚至还一次次看到这白茜让她滚时那目光冷冽的表情。
沈秋禾难以想象,当年父亲到底对这个可怜的女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怎样的灾难啊!
自己的妈妈变成了这个样子,苏烬怎么能不恨呢!
谁,又能不恨呢!
房间的空寂冷不过沈秋禾此时的心情,这半年来,她总是要熬过每一个夜晚。
律师发来消息,告诉她庭审的大概情况,一切都和想象的一样,沈国钧没有任何辩解,剩下的只是判决的结果。
关掉手机时,沈秋禾不小心触碰到了界面上的音乐软件,软件跳动了两下,居然播放起苏烬的歌单,歌单上只有一首歌。
低沉的大提琴声缓缓流淌出来,悲伤的歌词随着灌满整个房间,也挤进了沈秋禾破碎的心房。
青春是青涩的年代
我明白 明天不会有色彩
社会是伤害的比赛
当我醒来时 才明白
请你不要离开
这里胜似花开
没有人能够掩盖
梦境中的色彩
请你不要离开
这里胜似花开
没有人会去涂改
梦境中的色彩
头上蓝色时光流淌
空荡的世界沮丧
青春是青涩的年代
我明白明天不会有色彩
社会是伤害的比赛
当我醒来时 才明白(注1)
歌手嘶哑粗粝的声音贯穿着房间,一声声嘶吼如同尖利的刀子,划开了沈秋禾的胸口。
沈秋禾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想念,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她想起这首曾经响在中秋夜晚的歌,那时,她和苏烬在车上拥着彼此,她们不断索要,她们不断给予,她们相互渴求又相互满足。
而那晚,被快感和欲望充斥的车厢里,这首歌曲被不小心触碰到,慢慢响起的时候,苏烬究竟是以怎么的痛苦接受她的爱呢?
那个瞬间,苏烬是不是想的都是父母的遭遇,都是童年的阴影,是不是都是自己父亲那张可怖的面孔呢?
她想起那晚她们之间的疯狂的,猛烈的,炽热的,相互缠绕的……爱。
那真的是爱吗?
沈秋禾鼻翼翕动,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冲进嘴里,和眼泪的咸味混在一起,肩膀因为剧烈地痛哭而一下下抽动着。
对于苏烬来说,那怎么会是爱呢?
那明明都是恨,都是恨啊!
她们只有互相伤害,只有两个家庭的互相掠夺。
明天不会有色彩……
明天不会有色彩……
沈秋禾的手像断了筋骨一般,垂拉在地板上,她歪靠在沙发上,仰起头,眼泪顺着眼角不住流淌。
她听懂了苏烬歌单里这唯一的一首歌的意义,那种钻心蚀骨的痛,那种失去一切的无助,那些对社会对人生的不平,那都是苏烬的生活,是她真实经历过的人生,是这二十多年她每天每夜每分每秒的感受。
天空灰暗至极,霾云压月,星辰已经不再升起。
沈秋禾的手指微微抖动着,发疼的眼睑再次感觉到了泪水涌出的温热。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歌,沈秋禾终于明白,明天,真的不会再有色彩了。
注1:《白日梦蓝》刺猬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