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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0 ...

  •   1
      张泯没有想到,自己的双胞胎弟弟,能活的这么——
      “你……真的是我哥?”,王越看着对面的张泯,有些局促,又有点惊讶,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和他长得一样的人,但又有一些不一样,比如说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以做DNA鉴定,这也是有必要的。但这不是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西装革履的张泯皱眉看着对面穿某外卖衣服的弟弟,他倒不是嫌弃,而是在思考要怎么带王越回家,回真正的四海集团。
      “目的?”王越低下头,眼底残留些许失落,原来,真正的目的不是认亲吗……
      “你不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把你拐卖了吗?是谁把你的那一家人搞成今天这副模样的吗?”
      “……”王越抿抿嘴,压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来摸了摸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张泯说的话信息量有一点大,原来他当年是被拐的,但爸妈的死亡和王超的病也是人为的吗?他有些不懂其中的由来,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是谁?”
      “你刚刚见过他。”
      张泯见王越明显回忆起来的样子,又补充到,“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的儿子。”
      “……”
      张泯往桌边的助理示意了一眼,助理利索的拿出资料摊在王越面前。
      王越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白纸和照片,面上的黑字和熟悉的身影,让他忽然觉得,这店里的空调,开的度数过于得低了,他忍不禁打了个寒颤。

      2
      张泯本来想安排王越先回自己的别墅住着,但王越说他想回原来的地方待着。张泯想到来这之前,和母亲说小哲找到的事,好像是猜到了什么,便也没强求。只是和他交代说之后会有人安排王超的事,不用担心。
      王越无神的点点头,朝他的小电驴走去。张泯侧目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喊了一句,“王越,你好好考虑!”
      王越顿住脚步,叹了口气,诺诺的回,“知道了。”
      一切似乎瞬息万变起来,街边的树影逐渐模糊,刺刺的大太阳席卷着王越的眼睛,让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和凌医生见面的时候。
      那时的太阳比起现在似乎更加毒辣,王越是个很怕热的人,但为了王超的医药费,他只能不断的送外卖。但他又是个很惜命的人,自从有一次看到同事骑电动车摔了导致脸部着地摩擦出血,他就意识到要带上头盔骑车。在高温又不通风透气的头盔下,他中暑差点晕倒在医院门口,点外卖的小护士强行拖着他到医生面前,要求给他看看症状。
      “我估计是中暑,差点晕了。你给看看,凌医生。”
      凌睿抬起头盯着面前的病人观察,嘴唇发白,面色潮红,身上的汗浸透着衣服,很明显的中暑状态。
      “你头盔拿下来。”
      “啊?”王越有点发愣,他从来没有被人正面地好好看过,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中暑还是害羞导致的,感觉的确有点热。
      凌睿似乎有点不耐烦,不愿再与他多说,带上医用手套,直接上手取下头盔。
      又湿又潮的头盔下,藏着一颗热气腾腾的小脑袋。凌睿探了探王越的额头,真烫。
      “嗯,的确中暑了,给他开点藿香正气水就行。在医院待一会休息一下,这儿凉快。”
      王越听到在医院待着,胡乱的思绪这才晃过神,涨红的脸庞焦急得拒绝道:“不……不用了……我得继续送外卖!谢谢护士谢谢医生!”
      王越急匆匆的抬脚准备溜走,却被凌睿硬是压了回来。他没想到,两人虽然身高上差距不大,但这医生的体格与体型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
      “医生,我……我没这个闲钱……还是别……”
      虽然凌睿在医院,见惯了这让人唏嘘不已的穷病,往往会对此置之不理,任由病人的想法。但这次,神使鬼差般,他开口,轻声安抚道:“没事,免费的。”

      3
      等红绿灯的过程中,王越看到对面街边停着辆车,打着双闪,车主人似乎在准备给车子换胎。他眼睛闪烁,想起他们第二次相遇,凌医生也是遇到这种情况。
      凌睿没有处理过这种事,他碰巧经过,见到是凌睿,手上正好没单,就停下来顺手帮了他一把,以报答那几瓶喝起来很奇怪的药。
      在王越看起来,那是认识凌睿以来,少有的不知所措的瞬间。因为凌睿面对他时,从来都是很笃定的模样,不管在生活上,还是在床上。
      在那次之后,他们逐渐熟络起来。
      凌睿和他像是有一种特定的缘分,每隔几天,他都能接到凌睿的外卖单子。当他把饭菜送到凌睿手上,凌睿就会强行拉着他,一起吃一起聊天。王越每次本能般的拒绝,都会被凌睿那双人畜无害的模样给击败。巧合多了,王越也迟钝的反应过来,凌睿是在追他。
      凌睿和他表白的那天,是凌睿的生日。
      凌睿在生日的前几天,就有意无意的暗示着,想让王越在29号休息。王越看着日历想,29号前有感恩节,那时候单子接多一点应该能弥补29号半天的量,便答应他。
      可惜凌睿算不如天算,突如其来的连环追尾让凌睿不得不回医院做手术,他只好微信留言王越,“小越,有手术要做,不知道几点出来。你别去餐厅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王越带王超去澡堂子里洗澡,将自己和哥哥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回到储藏间,才看到这个消息。
      他想了想,带哥哥回出租屋,耐心的和哥哥交代完晚饭和睡觉,还是出了门。

      4
      将近晚上十一点,凌睿才从医院门口出来,边走边翻微信,发现王越没回消息,他着急地拨通王越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了,“小越!你在哪?”
      “你往后转。凌医生……”
      王越顿了顿,又开口道,“凌睿,生日快乐。”
      这是王越第一次喊凌睿的名字。
      之前的王越只喊他凌医生,像是和凌睿之间有一道不可忽视的鸿沟,凌睿努力的搭建着桥梁,但在一声声的“凌医生”下,依旧触不到彼岸。
      但王越一声主动的呼喊,仿佛将这道鸿沟给填满。
      “小越……”,凌睿迈起长腿快速走到王越面前,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小越……谢谢你。”
      王越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没有人。那,就让他肆无忌惮的在凌睿怀里先温存那么几分钟吧。
      “小越,你怎么穿的这么薄?”,凌睿抱着王越好一会,才发现他的不对劲,着急摸了摸他的额头,“小越,你发烧了!”
      “没事。”,王越摇摇头。
      “我先带你回车上暖暖。”,南方的冬天室内没有暖气,凌睿只能先带王越回车上开暖气,去去寒。
      到了车上,凌睿将后备箱里的被子拿出来给王越裹着,再拿了感冒药和水哄着王越吃了下去。
      “还冷吗?”,凌睿半搂着王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身问。
      “不会。凌……凌睿,我有话和你说。”
      “我也有话和你说。”
      王越知道凌睿要说什么,但他要让凌睿先知道哥哥的事。这是他做了两周的心理准备,才鼓起的勇气。王越想,不管结局好坏,至少自己没有隐瞒,没有问心无愧。
      “我先说。”王越提起精神,和凌睿面对面坐正。“我有个哥哥,他小时候出了车祸,撞到脑子了,智力只有7岁。我干外卖,一是没有学历,二是能自己分配时间,照顾哥哥。”
      “……”,凌睿沉默地听着,眉头紧锁。
      王越感受着凌睿的沉默,他似乎进入了回忆里,以为他在回忆之前王越有没有提起过这个事。
      “我之前没和你说,是不敢提……”
      王越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往下垂,他自嘲的笑了笑,心里想到:果然……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
      他刚要开口说话,一个温软的唇便凑了上来。
      凌睿捧着王越因发烧而微红的脸颊,如若珍宝似的,细细的、小口的亲着他的额头,眼睛,脸颊,最后又回到嘴上轻轻的啄了一口。
      然后,凌睿将额头抵着王越的额头,正视着王越,开口说:“小越,我喜欢你。”
      “不管你是谁,你身边有谁。只要你是你,我就喜欢你。”
      王越没听懂凌睿后面的话,但他看清了凌睿眼底的坚定和无畏。少时成年的他鲜少流泪,现在的眼眶却满是湿润,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
      王越用虎口压了压眼角,颤抖地回应:“谢谢你凌睿。谢谢你喜欢我。”
      “你呢?”凌睿追问到。
      “嗯……我也喜欢你。”

      5
      王越到家的时候,王超正在和什么人争吵,引得巷子里的人都探头出来看热闹。
      这里的夏天又热又潮,一摞摞的砖墙上渗透出返潮后的水滴,伴随着周边的蝉叫声和王超的吵闹声,让本来就心烦意乱的王越愈加不安和压抑。
      王越走上前,王超立马跑到他的身边指着对面那群人,告状着:“弟,他们想拿我们家的东西!”
      那群人齐刷刷地转过来,看见王越的样子,不少人暗自惊呼。
      王越望着这些与这破旧小巷格格不入的人,他猜着是张泯那边派来的,刚准备开口问,就听到一个老人的声音:“这……这真的是我们张家二少爷啊……”
      “……”王越不知道要答什么,紧抓着王超的手,咬牙侧过头。似乎不想让别人看见那张和张泯一模一样的脸。
      老人走进王越继续感叹到:“我可怜的二少爷啊……你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呢……”
      这句话,充满了同情和可怜。有点像凌睿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时,对王越说的话,但却缺少了一些尊重。
      凌睿说:“小越,辛苦你了。”
      凌睿还说:“小越,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不知是戳中了王越心中的哪个痛点,他突然很想放声大哭。但他压下心中的情绪,拉着王超进了屋。
      老人也跟了进来,朝王越喊:“二少爷,我看你现在这里的东西都旧了,要不咱给你买些新的成不?这些就不要了!”
      王超好像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拍手笑着说:“好好,新的!弟!新衣服!”
      王越停住脚步,扯扯嘴皮,看向老人家。
      “我姓赵,二少爷可以叫我赵管家。”
      “赵管家,我和我哥……我和王超说几句话。稍等。”
      王越将那些人隔绝到门外,落了锁,吸了口气,顺手搬了张板凳坐了下来,招手示意王超过来。
      他不知道从哪说起,映入眼帘的就是桌上的空心菜。他一把拎起,开始择菜,仿佛择菜能帮他理清这混乱的一天。
      “哥,那群人是来帮我们的。他们回带你去好医生那里,给你做治疗。等你治病治好了,就能和我一样出去玩了。”
      王越熟练的将整根空心菜分成菜叶和菜根,王超努力理解着弟弟的话,迷迷糊糊的问:“那你呢?弟?你去吗?凌医生去吗?”
      王越择菜的手抖了抖,“我们偶尔会去看你,我们要工作呀……我们会在外面等哥哥你一起回家。”
      “那就好!你们要一起来找我!还要给我买新衣服!对了!他们刚刚说要买新衣服是不是?”
      “是啊,他们一会儿会带你去买新衣服,所以哥你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王超高兴的拍拍手,跑到门前试图开门。王越跟着他,解了锁,他朝在门外“旁听”的赵管家点点头,赵管家心知肚明地招手让疗养院的医生护士连哄带骗地将王超带着买新衣服去了。
      “弟!我也会给你和凌医生买新衣服!等我啊!”
      王越淡淡得招手,等王超真的离开了,他才放下手。
      “二少爷,恕我太过激动。这将近三十年未见,我实在是……”
      “不碍事。”王越说着,又往屋里走,坐在板凳上,继续专注着择菜。
      赵管家看他不急不忙的样子,踱步走近,只听王越又开口道:“张泯和我谈过了,谢谢你们帮王超找到好去处,我还是不去了那边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这……可是,二少爷,夫人她思子心切,她真的非常想见你一面。”
      王越终于把菜摘完,将菜叶和菜根带到厨房里,背对着赵管家开始冲洗,不再有回应,
      赵管家看着和张泯的模样如出一辙的王越,叹了口气,只得无功返回。
      听到那群人熙熙索索离开的声音,耳边逐渐安静了许多。王越盯着漂浮着水盆里残留的菜叶子许久,直到急促地铃声响起,他才缓过神来。
      王越拿起手机,按了好几下中心键,屏幕才显现出呼叫的人,是凌睿。

      6
      一开始看到张泯给的资料时,王越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狗血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呢。
      现实,往往比想象中更狗血。
      “凌睿的父亲凌延之原本是四海集团的董事,因涉嫌贪污被公司辞退。为报复,指使他人拐卖儿童,五年后,他又一次指使他人制造了一场车祸。直到这几年,实施这两起案件的嫌犯被抓到,警察才发现这两起案件的关联性,我们才得以找到您。”张泯身边的助理开口总结。王越翻看着纸上的证词——
      “他让我找个已经犯了事还没被抓到的去干,说是有补偿。谁知道干完那票,那人自己也跟着没了。”
      “我们那多得是这种人……一抓一个准……诶,警察小哥,我帮你们抓人,给不给减刑啊?”“他就让我抱走那个小孩,还一定要抱小的那个。”
      “我问过……都是拐卖,为啥不两个都带走。两个长得都一样,都带走还多挣点钱呢~”
      “他说要留着哥哥给他们家留个血脉。嗤,好笑。干坏事都不知道要做全套,警官,你说是吧~”
      “老板交代的事当然要做清楚咯~嘻嘻~”
      “不过好像听说,那孩子后面卖不出去,也不知道啥情况,那死老婆子还跟我埋怨好久呢?你们后来是怎么找到的啊?”
      王越的脑子里一瞬间空空如也一瞬间又变得复杂麻密,他抬头看向张泯。
      自己坐在被窗帘遮盖的方向,穿了好几年的外卖服,显得愈加暗淡无味;而对面的张泯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洋洋异彩,金色的西装扣反射出斑驳财气。那是和自己的人生,截然不同的“哥哥”,那是他原本应有的模样。
      不过,他很快又捏紧手上的文件,将内容又翻看了一遍,试图理清里面的人物关系和逻辑。
      “因为被辞退,报复到一个刚一岁的孩子身上?我觉得这毫无逻辑。你们没有继续查吗?”
      “我们也觉得奇怪,警察也觉得奇怪。但是查到凌延之,发现他早就在那场车祸后没几年就死了。”
      “死了……”
      王越想起凌睿说过,他父母亲都已经生病去世了,只剩一个小姑姑很早就嫁到国外去了。
      “我们猜,凌延之还有一些遗物。”张泯双手交叉倾身向前,接过话头。
      有些时候,双胞胎之间,真的有科学都无法查证的心有灵犀。王越问都不用问,就明白张泯来找他的目的。

      7
      王越放下手机静看着它从振动到安静。屏幕一闪,凌睿又发来微信,说是晚上临时替同事加班,不回来了。他松了口气,今天的自己,真的不太想见到凌睿,因为凌睿身上满是害自己沦落至此的人的影子,他难以接受。凌睿的加班,让他得以有时间独处,整理今天的一切。张泯提供的证据资料里,最令王越百思不得其解的,其实不是以拐卖当报复的行为,而是指示制造车祸的原因。
      爸妈都是支教老师,没有仇家这一说,按理来说,那只是一场意外而不是蓄意谋杀。
      王越窝坐在床上,裹起被子靠着墙角,逐渐陷入了回忆中——
      那场车祸是在他6岁的时候发生的。
      当时一家人外出旅游。那是第一次,爸妈带着兄弟俩出远门。他们去了那个大城市的动物园,森林公园,还有市中心广场公园,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但在准备回程的路上,突发事故。他们因大货车的偏离,被冲撞下山崖。爸妈当场咽了气,没留下一句话。自己却因为哥哥本能般的保护,没有受伤,但哥哥永远停在了那一年。之后,他们被送往福利院生活了好几年。再后来,就是不断打工攒钱给王超治病,直到现在。期间曲折坎坷,全由王越自己咽了下去。
      但那些咽是带有腥味的。
      每当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还会对着懵懂不谙世事的王超问:“哥,你当年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要保护我,让你能从此享清福啊……那你可太坏了……”
      王超没明白,但他知道“坏”这个字,以为是有坏人来,焦急摇着王越想带他跑——
      “小越?小越?醒醒!”
      凌睿清早下了班,发现王越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就赶忙来王越家这边找人。
      一进屋,就发现王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双臂交叉整个人蜷缩在床角睡觉,这是一种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凌睿赶忙凑近,轻拍着王越,想让他调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他抚上王越的脸,发现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
      “嗯……”
      “小越,咱们躺好了睡好不?”凌睿轻声说道。
      王越半梦半醒间,意识到凌睿来了,习惯性地环住凌睿的脖子,抱紧他。凌睿顺势撑开被子上了床,反手搭上王越的腰,两人依偎着,又一起睡了下去。

      8
      凌睿是被一阵香味和炒菜声叫醒的。
      他闻着味就进到了厨房,从背后抱住王越,脑袋搭在对方肩上。
      “我们小越在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番茄炒蛋。”
      王越虽然年少当家,但是以前都是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苦力活赚钱,辗转各个城市带王超治病。平时得空做饭,顶多炒个鸡蛋,炒个菜,做碗清汤解解渴,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去研究做饭。
      和凌睿在一起后,王越才渐渐有规划的、有方向的开始好好生活。
      王越将先炒好的鸡蛋盛到一边的碗里,后把一旁的番茄又倒进锅里,倒了点福建老酒趁着锅还没凉继续开火炒起来。
      凌睿不上班的时候,曾亲手教过王越怎么做番茄炒更美味,秘诀就是在鸡蛋里放少许牛奶和糖,会让鸡蛋更嫩更好吃。这炒制的顺序也有大不同,家家户户可能都不一样,凌睿教的是他觉得做的最好吃的一种。
      凌睿看着那火候恰到好处的嫩黄色煎蛋,这手就不经意的往碗里探了过去。
      王越撞了一下凌睿的手臂,“烫。别着急,你先去洗漱。”
      “好。”凌睿乖乖地缩回手,又狠狠地亲了口王越,一亲芳泽的他满足地走到屋外头的水龙头面前,开始刷牙。
      过了一小会,他又单手叉腰踱步进屋,在屋里乱逛着,像是在找什么。“王超呢?是昨晚你带他去医院了吗?”,凌睿终于发现了这不对劲的地方,王超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当电灯泡打扰他俩,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嗯,是啊……忘和你说了……哦对了,得把冰箱里的空心菜拿出来热下,昨晚你没回来,还剩好多……不吃就浪费了……”,王越絮絮叨叨地说着,凌睿甘之如饴地听着,笑颜眯眯地想着这几天两人的二人生活准备怎么过。
      今天王越除了弄番茄炒蛋,还把原本准备搅拌的蛋,剩余的部分做成了紫菜蛋汤。以前他们三人吃饭都是放六个鸡蛋一起炒的。王越把蛋砸开才发现,拿多了。他把菜、汤放上桌,凌睿把饭盛上来,又抓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王越。
      “小越,既然王超去医院,我们这几天的二人生活要不要好好规划一下?”
      王越夹了一把空心菜叶到凌睿的碗里,朝自己碗里夹了几根空心菜根。没遇到凌睿之前,他和王超吃这个菜是从来都不分菜叶和菜根的,虽然王越的确不爱吃菜叶,但他嫌麻烦,便干脆一起吃。遇到凌睿后,发现两人在这一点上莫名的契合,天生的互补。
      “我……我昨天遇到亲生的双胞胎哥哥了。”王越没回应凌睿的计划,凌睿以为王超如以前一般,是去医院住院几天做检查去了。
      “哦……”,凌睿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双胞胎?亲生的?”
      “嗯,他给了我一些资料。”王越将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凌睿,然后他将碗端起来,边扒拉着饭,边偷偷瞄着凌睿看资料的反应。

      9
      今天凌睿回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醒了。陪凌睿补了一小会回笼觉,就被心里放不下的事情给硬生生逼醒了。他看着凌睿的睡颜,想着他们的过往,许久许久。
      王越最初以为,这场感情其实是凌睿在一味的付出,自己是不断的、被迫的接受着。但是仔细回想,自己何尝不是被凌睿本身所吸引。
      他是温柔、可爱、傲娇、又强势的矛盾体。吃饭时,侃侃而谈、眉飞色舞地样子;工作时,不嫌麻烦冷静专一的样子;吵架时,委屈巴巴的样子;□□时,狠压着自己的时候;那些世人看不见的那一面,只在自己面前展现的那一幕,让王越眷恋与不舍。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下去的时候,命运又掺了一脚呢……
      王越一直在设想,如果这不是凌睿的父亲做的事,而只是认识的人的父亲做的事,自己会怎么做。
      大概是告知对方缘由并与之绝交吧,从此再无交集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凌睿……
      王越正想着,耳边响起凌睿在睡梦中喃喃地低语:“小越……别哭……”
      王越愣在原地,良久,眉眼舒展,轻轻地笑了一下。
      凌睿,他不是别人,他是自己的爱人,他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是自己想要与之一起走下去,度过一生的人。
      与凌睿分开,定是他王越这辈子最差劲的想法。

      10
      凌睿看着这份资料,小时候的记忆铺面而来,当时的种种,终于有了解释。他从小就学业优异,依靠的不仅是理解力,还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年,久病的父亲难得有精力,带他到隔壁的大城市里玩。父子俩去了很多地方,本来那天准备去市中心广场的公园玩,但一通电话让父亲转身走进旁边的CBD。那是一栋很高很高的楼,坐电梯到顶端都需要几分钟。
      有人带领他们到一扇沉重的大理石门前,父亲蹲下来和自己说:“小睿啊,你先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爸爸一会啊,爸爸和朋友叙个旧,一会就带你去公园玩好吗?”
      小凌睿点点头,乖乖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这个新奇的地方。他发现对面角落里有个小型滑滑梯,里面还猫着一个很眼熟的人。小凌睿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在动物园里那个被选中,能摸小海豚的人吗!
      在陌生的地方,遇见眼熟的小伙伴,小凌睿赶忙跑过去和他打起招呼。
      “你好啊,我见过你!你昨天是不是也在动物园玩呀!”
      “你是谁?我昨天没有去过动物园。”
      “没有……可是我明明记得你摸小海豚了!我可羡慕你了!”
      “你到底是谁啊?”
      凌睿刚想介绍自己,便听到那大门缓缓打开,是父亲出来了。后面还跟出来一个人,那个孩子跑到那个人面前,脆生生地叫了声“爸爸”。
      他赶忙也小跑过去,摇晃着父亲的手,指着那个孩子问父亲:“爸爸,这是不是昨天在动物园摸到小海豚的那个小哥哥!”,他想给小伙伴证明自己的记忆没错。
      “连你孩子都看到他了,还说什么找不到!再不处理好,你自己看着办吧!”那个人似乎放下了一句狠话,带着那个孩子进了屋,重重地关上那堵门。
      小凌睿不安地看着那扇门,抓紧父亲的手。
      “走吧……”,父亲安慰地拍拍小凌睿的肩,带他离开。
      “爸爸,我们还去公园吗?”
      “不去了,刚刚那个叔叔交代爸爸做一些事,爸爸得赶紧把小睿送回家,要去工作了。”
      “好吧……”
      小凌睿撅撅嘴,有点不甘心。但想起那个人严肃的样子,生怕父亲受到责骂,也只得乖乖接受临时中断的这段旅程。离开的时候两人路过原本计划去的公园,小凌睿贪婪地看着里面的情形,想把自己没能玩的项目都一一记下来。
      可突然间,他惊呼了起来,大喊着:“爸爸!你看!那个小哥哥好厉害啊!比我们还快进去公园玩了!他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通道呀!”
      父亲抬眼望过去,怔怔地看着那个孩子,脸色青白。
      以前的凌睿,不知道原因,也不甚在意过。直到今天才发现这蛛丝马迹。
      原来当年自己看到的两人是双胞胎,而真正指使他人造成那场车祸的人,是王越的亲身父亲——张敬中。

      11
      凌睿放下文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和王越说这件事。因为现在这只是他的推断,他手上也没有证据。而且自己父亲对王越和王超一家犯下的过错,是板上钉钉,无法辩解的。即使凌延之背后有被操控,被威胁的嫌疑,他也是难辞其咎。
      “小越……”
      凌睿抬头的一瞬间,在偷瞄的王越如惊弓之鸟一般,将自己缩在碗后,生怕被凌睿发现自己在看他。
      凌睿内心软塌塌的陷下去。他知道王越这是在关心他,即使他是“杀父仇人的儿子”。从他愿意将这份文件坦诚的给他看后,从王越明显肿了的眼睛,加重的黑眼圈中,他就明白,昨天的王越定是做了许久的挣扎,才愿意放手一搏,给予自己所有的信任。未来不管发生了什么,王越都会始终如一的对待他,如往常一般。
      凌睿靠近王越,把他的碗放下来,握住王越那双略显粗糙的小手。
      “小越,你看着我。”,凌睿抬手扣住王越的下颚让他看向自己,笃定又真诚地继续说。“谢谢你愿意把这份文件直接给我看。我……要替凌延之向你还有王超一家说声‘对不起’。”
      王越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凌睿的一句道歉,他感觉这些年熬过的苦,都值了。他感受到自己情绪上的波动,把头埋进凌睿的怀里,不想让凌睿看见自己的眼泪。
      他闷闷地回应道:“这不是你的错,凌睿。”
      凌睿将王越环抱住,仔细感受着怀里的爱人。他这几天好像又瘦了,怎么老是不好好吃饭呢,还变得爱哭起来了。他轻拍着王越的后背,柔声和王越说:“虽然这不是我的错,但因果自有照应。这不就让我遇到你了嘛。我不求你的原谅,但求你给我一个许诺。”
      “许诺……什么?”王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把上辈子的眼泪也要哭个尽。
      “许诺我一个永远。”
      “永远让我在你身边,尽我所能的好好待你。”
      “……好”,王越边抹眼泪边起身看向凌睿。他昨晚做了一万种设想,每一种设想的结局,都是凌睿的离开。他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赌对了。
      王越眼睛亮亮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怜人。凌睿一个没忍住,就着王越眼角的泪亲了下,然后拿纸轻擦着王越脸上的泪痕。
      “乖宝,不哭了啊……先吃饭,好不?”
      “嗯。”

      12
      两人重新整理好情绪,一边吃着饭,一边开始讨论起这个双胞胎哥哥张泯带来的怪事。
      “张泯?”凌睿是知道四海集团的,不过从没在意过内部人员。
      “嗯,像照镜子一样……”,王越回忆起张泯的样子,不免有些小小的自卑。“不过,应该还是能分辨得出来。毕竟……毕竟生活环境不同……”
      “我肯定分的出来。”
      王越看着凌睿信誓旦旦的样子,抿嘴偷笑,低落的小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
      “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凌睿开始分析,“这份证词是好几年前的了,张泯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以警察的能力,线索到齐了,不可能找不到你。”
      王越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想了一下,反驳道:“也许是我前几年一直换住处的原因?”
      前几年王越一直辗转着全国各地多个城市,就为治好王超的病。直到去年才真正安定下来,因为有了凌睿的存在。但凌睿不同意王越的说法,四海集团近些年的规模越来越大,海内外市场都发展的极好,权利和财力,和他父亲当时那个阶段的公司,不可与日而同。
      “不,他可是四海集团的总经理。找人这种事,太简单了。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才会这时候来找上你。张泯他后面还有说什么吗?”
      “有……他说,找你要凌延之的遗物。”
      “然后呢?”凌睿皱眉追问,他不信张泯只有这么点目的,太浅显了。
      “他觉得因为报复拐卖儿童,不符合逻辑。所以才想找你要遗物,想从你这边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张泯想要遗物、想要线索,直接来找凌睿自己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经手王越,让王越知道这些事?张泯对王越,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但也许是双胞胎的原因,王越不愿意对张泯有什么恶意的猜想,他本能得以为着张泯和他一样善良正直。凌睿也听出来王越的想法,没有开口继续明说。
      他暗自提醒自己,要提防着张泯,说不定张泯和他父亲张敬中一样,都想置王越于死地。
      “遗物是吗……”,凌睿顺着王越的话,继续思考。“我父亲的遗物,当年都被我妈收走放回老家去了……要回去看的话,我们得好好安排一下了……估计要三天。”
      “王超被张家的人送去疗养院了,暂时不会回来。我今天休息完,要到下个月才能有假了。”
      “那就下个月吧,我和别的同事调休一下。”凌睿爽快的答应,他想知道张泯这一个月内会不会还有其他动静。
      “好。”王越乖巧地点头同意,不安的心终于平稳下来。这两天过得自己举步难行,感觉每一步都在刀锋上舞蹈,凌睿的每一个反馈都让他颤抖,深怕自己受伤或者掉下来。而今,好像终于到了安全点,但愿自己还能像往常一样生活。

      13
      台风天,小雨淅沥淅沥地下着,天空阴沉沉的,仿佛狂风骤雨即将来临,空气中的沉闷压抑着路上稀少又安静的行人。
      凌睿和王越两人终于抵达凌睿的老家。凌睿收了伞,护着王越慢慢爬楼梯。
      “不用这么小心,我会好好走的。”
      王越对凌睿的小心翼翼有些无奈又幸福。凌睿自从知道王越有了孩子后,就紧张得狠,好说歹说才让王越辞职在家休息养身子。
      两人自从上个月约定好要去凌睿老家翻翻遗物,开始各自忙着上班,和同事商量着调整休息时间。凌睿觉得,既然王超去了疗养院,这个出租屋也没必要继续租下去,便让王越搬到凌睿那边去住,还能省下这笔租金。王越晚上不接单了得了空,就在出租屋里收拾东西。
      两人磨磨蹭蹭、蜜里调油地收拾了一周才搞定。凌睿上夜班的时候,王越就开着小电驴一趟趟地把东西挪到凌睿家。他把自己有用的日常用品、衣物都放上架,又准备收拾出王超的东西,把东西送到疗养院里,顺便看望一下王超现在的情况如何。
      正收拾着,王越就感觉到小腹一阵阵刺痛,他知道是“那个”来了。
      ——
      后来,凌睿还是不放心他的身体,带他去了一家私人诊所,那是凌睿学医时,拜的师父开的店。
      老先生还是经历过风雨的,扫过王越的体检单也没皱眉,只是审视地看着凌睿一小会,便给王越把起了脉。
      老先生把完脉,开始在病历上写药方:“缺乏营养气血不足,小时候估计有上顿没下顿的。中西结合,调理一下你的身体。诺,你拿着这个单子下去拿药吧。”
      王越点点头,下楼拿药。凌睿也跟了上去,但被师父叫了回来。
      “怎么了?”
      “他这个情况,很少见啊。主要还是没发育好。”
      凌睿点头,想了会,斟酌地问:“那……他应该没有怀孕的能力吧。”
      “你看看这雌性激素指标!这些年读书读哪里去了!”,老先生气急败坏地骂着他。老先生想不明白,这小子既然决定和同性在一起,怎么还有延续后代的荒诞想法。
      凌睿叹气,没反驳。从医生的角度,他自然知道这些数据代表了什么,王越青春期过得太苦,表面看起来高高壮壮的,但内里全是小毛病,是该调养。但他依旧抱有希望的想问一句师父,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老先生也叹了声,他活在世上久了,看得自然也通透。他安慰道:“有得就有失,如果他值得,如果认定是他了,那你就不要想太多。好好生活,顺其自然。”
      老先生顿了顿,又开口:“他要是以后有什么问题,都来我这边看吧。毕竟情况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
      “嗯,谢谢师父。”凌睿懂得老先生的良苦用心,应承下来。

      16
      之后,王越在凌睿严格的管控、叮嘱下,按时吃药,按时吃饭,身体慢慢健壮了些。不定期的疼痛也不像从前那么随机,那么煎熬。
      可这次的疼痛,却比调理前的更加难以忍受。王越脸色发白,从蹲着逐渐变成坐跪着,咬着唇,单手紧紧压着小腹。
      “太疼了……”,他想。
      王越颤巍巍地站起来,往后一看,倒吸一口冷气。他发现自己身下止不住的流着血。他只好赶紧拿出手机,刚想拨凌睿的电话,又想到他在值夜班,不好打扰。便换了老先生的号码打过去。
      老先生听了情况也是困惑不已,但还是按照往常的样子准备一番,上门诊断。到了凌睿家,他才发现其严重性。他没想到,王越能奇迹般的怀孕,还差点小产。真是跌破了老先生的世界观,也突破了老先生的治疗史。
      “真是奇迹……身体状况,各项指标,都表明了不可能……”,老先生帮王越开了点药吃下,让王越安心躺着。然后拿着拖把在一旁,边处理着家里的卫生边在心里感慨。
      王越坐在沙发上,摸着肚子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怀孕。原来自己前一阵莫名其妙的泪腺爆发和情绪波动,是这个悄悄来世界上的孩子导致的……他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真的会变成网友口中的“男妈妈”。
      想到这一点,他忍俊不禁地一笑。
      老先生用余光关注着王越,心里狐疑,“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清理干净屋子,老先生也坐上了沙发,他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叮嘱:“咳,王越,你俩的事情我管不来。但是,作为你的医生,我要提醒你。你的情况特殊,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可能是你俩唯一的一次机会了。所以你自己一定要多注意,不要搬重物,不要生病,这时候也不要做剧烈运动,我之前给你调养的药要换了,你先别乱吃药。我这几天研究研究,到时候让凌睿去我那边抓药。”
      王越点点头。他不了解医学方面的深浅,从前给王超找医生看病也都是毫无怨言的言听计从,让买什么药,让做什么检查,都一一照做,自己被某些无良医生坑了,也是后知后觉。不过,凌睿的师父,他自然是放心的。
      老先生见王越现在情绪稳定,身体没什么大碍,刚想起身离开,就被王越拦住问:“医生,你知道这孩子几个月了吗?”
      王越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俩□□时从来不用防护措施。两人都觉得既然不会怀孕,索性放开了心身,每次都完整的体会着对方。所以,王越也想不出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
      “这我可看不来,有空还是得去做个检查。不过我估摸着有两个月了,所以我才说这时候别剧烈运动嘛。”
      王越发愣,想着上一周,因为两人开始了没有王超打搅的日子,一起干柴烈火、肆无忌惮的好一阵……想到这一出,他不禁后怕起来……摸着肚子,心想:“还好这孩子够坚强……”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17
      第二天王越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接单送外卖,但开始有意识得慢下骑车的速度,尽量穿梭在平缓的路段。这突如其来的孩子让他有点力不从心,导致这上午好几次都差点延时了。
      临近中午,凌睿下班回来一起和王越吃完午饭,就去补觉了。王越则给张泯的助理打了通电话,问了王超现在住的地方,确认下午过去看望是否可以,还需不需要带其他东西。
      原本王越计划让凌睿好好在家休息,自己去找王超的。但又想到老先生的嘱咐,不得不哄着凌睿从睡梦中爬起来,想让“工具人”帮忙提东西。
      凌睿不明所以,以为前几天王越和自己腻歪惯了,变得黏人起来,什么事都想让他参与,欣然答应。
      凌睿大包小包的提着王超的东西,跟着王越去到疗养院。张泯的助理已经帮他们预约好了,疗养院特地喊来专门看护王超的小护士来带他们。
      小护士带他们签好登记表,便了然地领着他们去精神科疗养区。王越边环顾着周围的环境,边向小护士问起王超的近况:“我哥他……王超他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吵闹?”
      “最近挺好的。虽然一直是小孩子的心智,但和其他人开始有了交流。医生说多交流让他多动脑,多交朋友比较好。这几天还经常找一个老人家聊天呢。”
      “的确,多交流说话,能活络脑子。”凌睿听着也点头同意。
      说话间,几人到了王超的房间。
      “咦,怎么不在?估计又去找那个老人家了。稍等哦,我去问问同事。你们先进来坐。”小护士拿起对讲机询问王超的位置,往老人区走去。
      两人把东西放下,凌睿拉着王越坐到沙发上,他摩挲着着王越的手,感慨道:“我这几天看着你好好吃饭了,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王越正焦急地往走廊外探,听到这声感慨,转头安抚得拍了拍凌睿。中午凌睿回来的时候,急匆匆地,王越还没来得及和凌睿说自己怀孕的事。他想,现在不是个好时机,等回家再说。
      “弟!你终于来看我了!”,王超一路小跑过来,扑向王越。虽然在这里很好,但是他还是很想弟弟。
      王越拍着王超慢慢站起来,让他从自己身上下来,站到一旁。抬头便发现房间里的人,不止他们三个。还有张泯,他的助理,赵管家,以及……
      “小泯……这是你弟弟吗?”那个中年妇女眼里泛着泪花,抓着张泯问。
      张泯点头,刚想给母亲介绍,就见到母亲激动得走上前,抱住王越哭喊着:“我苦命的孩子啊……”
      王越见到亲生母亲,原本是大脑一片空白的。但被人抱住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檀香味环绕着自己,感觉尤为刺鼻,忍不住想吐。他推开中年妇女,捂着嘴跑进旁边的卫生间,关上门。
      凌睿皱眉盯着那位中年妇女。他也闻到了那股味道,他猜想,她身上浓重的檀香味应该是常年信拜神佛导致的。可是他想不出什么原因会让王越反应这么大。
      “他怎么……我……”,中年妇女紧张地抠着手上挂的佛珠链。
      “他最近肠胃不好,不是您的问题。”凌睿开口解释道。
      “你是?”
      “我是他爱人。”
      听到凌睿的话,在场的人都神情各异,一时之间,房间内沉寂了几秒。只有王超像是习以为常,他见弟弟在卫生间里不出来,生怕他出什么事,不明所以地跑到卫生间门口,猛拍着门。
      “弟!你怎么样啦!”
      王越在狭小的卫生间内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又干呕了几下,才得以缓解这种反胃的感觉。他抬头看着镜子里嘴唇苍白的自己,摸了摸脸上的水渍,没想到这孕吐来得这么快,这么难受。
      “我没事……咳……”,王越深吸了口气,淡淡地回应道。
      凌睿听着王越的回应,提着的心暂时安放。转头严肃的对着这些不速之客下起了逐客令:“他今天不方便,还是改日再见吧。”
      张泯见凌睿不容所动的样子,挑了挑眉。走上前搭着母亲的肩,安慰道:“妈,我们没有提前说就来了,小哲都被吓到了。”
      “是这样吗?不是小哲他不愿意见我吗?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我不配做小哲的母亲……我把他弄丢了……”,中年妇女无神的自怨自艾道。
      “当然不是,他只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等下次有机会了,我们再找小哲叙旧好吗?”张泯示意赵管家带中年妇女离开。
      “好吧……”中年妇女边抹着泪边被赵管家扶着往外走。临走前,她还是对着卫生间无声地喊了句,“小哲……”

      18
      中年妇女离开了,但张泯和他的助理还杵着不动,凌睿神情锐利地看着他俩。
      “你们怎么不走?”
      “凌先生别急……我们来只是想和王越确认一下事情的走向……”,助理有点害怕凌睿的眼神,沉不住气,着急得向凌睿解释道。
      凌睿无视了助理的话,盯向张泯。这几天他有空的时候,就在查张泯的资料。
      原来四海集团的实质控制人是张敬中,不知道为什么在几年前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张泯,而且没有任何的公告。只有公关对此事解释说明,说其实是张敬中生了病,所以才不得已将管理权交给了张泯,集团股权拥有者依旧是张敬中。
      又有传言说,原本张家几年前想要扩大一步自己的海外市场,准备利用联姻来达成利益共识。但是张泯不同意,依靠着自己的能力开放了海外市场,获得满堂彩。张敬中高兴得已经把所有股权转让给儿子,回乡养老了。
      张敬中从几年前到现在就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这些事是否是他授意的,真相是否如此,也有待商榷。
      不管真相如何,凌睿猜得出来,张敬中手上的股权才是张泯最终的目的。而张泯这次找上王越,可能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想打出最后一张底牌,就是引凌睿找遗物。
      可是王越和自己去年年底才在一起,张泯怎么可能在几年前就能预判到两人的感情呢?
      这其中一定遗漏了什么,以张泯的能力和性格,凡事都要万事俱备才会主动出手。
      张泯被盯着也没厌恼,耸肩笑问:“凌先生是不是觉得我和王越很像?别认错了。”
      说话间,王越从卫生间走出来,两人正好并排站。
      凌睿这次算是第二次见到张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王越是双胞胎,长得一样;但凌睿一眼就能感觉到他们的不同。
      眼睛。
      王越的眼睛,如兔,脆弱却坚毅。
      张泯的眼睛,如狐,狡捷又灵活。
      这分明就是两个人。
      “不像。也不会认错。”
      说话间,凌睿把王越拉近自己身边,凑近看着他的脸,边观察边轻声问:“小越,你怎么了?”
      王越看了眼张泯,凌睿便懂他的意思了:有外人在。
      王越向“外人”说到:“你们说的事情我还在考虑。等有后续了,一定联系。还是请你们先回吧。”
      “弟……”王超也没见过这样的弟弟,平常纵使他做错事,弟弟也只是无奈地看着自己,从来没这么严肃过。
      “这……”,助理见原本唯唯诺诺、好拿捏的王越也这么“强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求助地看向张泯。
      张泯则眯了眯眼扫了眼两人的状态。王越现在和上次知道“真相”时的神情完全不一样,比之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多了。“看来,两人交谈的结果还不错。这样就能直击张敬中了,不用‘曲线救国’,甚好。”张泯想。
      “好。走吧,肖助。”张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抬脚就往外走。
      “啊?老大……这……”助理赶紧夹着公文包跟了上去。

      19
      王越每每想到那次的对话,都会有一点后怕。他见到张泯,总会有一种自卑感油然而生,因为两人长得一样,但处境谈吐性格却大不同,世界上的另外一个我活得这么精彩,而曾经的自己却如此落魄……
      是凌睿给予他的“勇气”,他才得以正面对张泯。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一心一意地对你,什么都不求,却视你如珍宝,足矣。他活得并不比张泯差。和凌睿站在一起时,他反而觉得,自己活得更快活、更自由。
      王越看着半跪着给自己套拖鞋的凌睿,摸了摸他的头。凌睿抬头看他,只看到王越嘴角浅浅的笑。
      “怎么了?会不会合脚?可能有点小?”
      “不会。”
      紧接着,凌睿带着王越到一个小房间前,房间背朝着光,显得狭小的走廊更加阴暗。
      他拿出一串钥匙,边淅淅索索的找着,边和王越说着自己的猜想:“我妈当时好像和我说过,他留的东西里有一个一直打不开,留的密码也对不上,所以她就收到储物室里没再动过。我估摸着我们要找的就是那个。”
      房门打开,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凌睿回过头让王越赶紧拿衣袖遮掩再进去,自己便钻进房间开始找起来。
      王越掩好口鼻,跟着进了屋。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辆满身是锈的自行车。
      熟悉各类修车技术的他,扫了一眼就知道这自行车已经报废很久了,即使主人多加保养也无济于事。
      “这自行车,怎么不扔了?”
      “啊?”
      密不透风的房间内,虽然有台风天的加持,还是特别的闷热。凌睿满头大汗地转过身,看向那辆自行车,呆了会。他又抬眼看向王越,好像想从王越身上看出些什么。
      王越眨着眼看着凌睿,眼里一片清明。
      “没……没什么……”,凌睿突然结巴起来,“就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帮我修好了这辆车,留给我的纪念罢了……”
      “那……那个重要的人去了哪里?”,王越刨根问底起来,他之前从没在凌睿嘴里听到过所谓的“重要的人”,而且还支支吾吾的,很是奇怪。
      “他……”,凌睿停下翻找的动作,又侧目看着王越,一边注意他的反应,一边斟酌的说着,“以前找不到他了……不过,最近找到了。”
      “……这样,那挺好的啊!有空出来见见?毕竟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的人。我也想认识认识。”
      王越心里有些酸酸的,原来在他不曾踏足的时光里,也是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在凌睿心里占据那么重要的部分。重要到留给凌睿的纪念物都完全生锈了,还舍不得扔掉。
      “嗯……”,凌睿似乎不想多说,继续埋头翻起东西。

      凌睿的确不想多说,因为那段时光对他来说,其实是段痛苦的记忆。之所以他不愿意扔掉这辆自行车,是因为帮他修好自行车的人是那段痛苦里唯一的光,救出他的光。
      那时候,父亲刚过世,母亲拖着病,带着他转学回自己的老家。青春期的孩子对外来者的突然入侵总带着一股敌意。或许是学习太好,又或许是长得好看,受到众多女生的青睐,他果不其然的被校园暴力了很长一段时间。母亲的病让凌睿不敢再让她操心,忍气吞声地过了段时间后,结果愈演愈烈,从恶作剧般的打闹,到针对性的攻击;再到最后,他在上暑期补习班回家的路上,被施暴者袭击,强行带到陌生的巷子里,对他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嘿嘿……我尿急……小爷我先来撒泡尿如何?”
      “正好让这个臭小子照照镜子看看!现在他这皮相还怎么吸引那堆女生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围着他,正商量着怎么继续侮辱他,就听到远处传来叫喊声,还有阵阵脚踏声。
      “警察!警察叔叔!你快来啊!”
      “出人命啦!”
      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顿时吓得瞬间作鸟兽散,只剩凌睿仰躺在地上不断的咳嗽。
      他看着暖橙色的夕阳余晖,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在一瞬间开始发作,眼里藏着的泪珠终于熬不住,溜进脖子里。他咬着牙试图慢慢爬起来,刚靠到墙边,就感觉到有层阴影降到他头上,他颤抖着握紧拳头,闭紧双眼用尽全力地抬手向上挥,想和归返的施暴者同归于尽。不料,却被人轻而易举的握住手腕。
      “你还好吗?”,那人急切地问到。
      凌睿微微睁眼,就看到一个长发及肩的人俯身,瞪大漂亮又明媚的双眼,关切地看着自己。
      风微微拂过,那人的发丝带着简单的肥皂气味吹到了凌睿灰头土脸的皮肤上,他的脸慢慢的发烫。
      那人又重复的问了一句,凌睿赶紧摇头说没事,又低下头不敢多看。
      “你的自行车都坏了诶……”,那人并没有在意凌睿的不对劲,转身开始修起他的车,絮絮叨叨的和他交代起来。
      “我的确叫了警察,不过没这么快,而且这巷子七拐八弯的,容易迷路。我一会修好了车载你出去……”
      “哦对了,警察也在找我,所以我不能真的出面哦……你看着聪明应该知道咋说吧?”
      凌睿愣愣地抬头看着那人。那人大概和自己差不多高,但过于地瘦小,手臂上小腿上青红交错,比起现在的自己有过之无不及。
      “你说话呀?”
      “嗯……知道了。”
      那人脸上洋溢着笑,滴溜着眼睛,讪讪地朝他说:“我也是刚开始学修车,得等等。”
      凌睿身体逐渐虚弱,他努力地逼自己不要睡着,想努力记住那人的面貌,缓缓地回:“没事……”

      20
      凌睿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好几天了。坐在一旁的母亲泣不成声地和他说要让他再转学走。他没有拒绝,但离开前,他想找到那个救他的人。
      母亲说,警察发现他的时候,身边没有人,而且报警的电话也是街边小卖部的,无法查证是谁见义勇为。
      凌睿不甘心,凭着自己良好的记忆力将那人的模样画了出来,跑去深巷内一家家的问。大多数人轻轻扫了眼便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唯有一家修车店的老头眯着眼仔细看了会,又猛然摇头说没见过。可凌睿刚凑近想让他再回忆回忆,老头就急着赶他走。
      那个暑假,凌睿拿着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他只好将这幅画当成秘密一般保存起来,当做纪念。
      直到大学的某一天,室友借用他的电脑不小心打开那张画,跑来问他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去询问时有错的多么离谱。
      “诶,凌睿!你这图里不男不女的人是谁啊?”
      “……什么?”
      凌睿有点懵的看着室友指着那幅画,幡然醒悟,原来那人不是女性,而是男性,只不过是长发罢了。他下意识的默认,让他错过了找到那人的最好契机。
      凌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来不及很久了。他灰心地接过电脑,看着画里的人,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抿着嘴和室友说:“不管他是男是女,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很珍惜的人。请你不要这样形容他,谢谢。”
      室友摸着脑袋,懵懂得点头,和他道歉:“对不起,一时嘴快,我尊重你的喜好!”
      成年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接受能力和范围都提升了很多,他们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似乎异于自己的事指指点点。
      王越正翻找着,恍然间才注意到空气里的静谧。原来是凌睿停下手里的动作,想着事情出神。王越看着凌睿,不敢打扰,他猜凌睿回忆起了那个重要的人。
      王越心里泛起酸水,胃里的也翻江倒海,他赶忙捂着嘴走出去找卫生间。
      凌睿被这声动静惊醒,看到王越跑出去的背影才慌张地跟上去领他去卫生间,拍着王越的背,安抚着。
      “要喝水吗?”
      王越摇头,他难受得流起眼泪,最后趴在洗手池里干呕了几下才得以放松。
      王越很想直接问他,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不直接说?
      但他转眼又想,最近凌睿遇到的人,自己应该都见过,除非是在医院。可医院遇到的话,凌睿定会在饭间和自己说。他从没提起过,定然是有他的理由的,既然凌睿答应他要给他接见,那应该没什么。
      于是,王越还是压下心中的疑虑,选择信任地等着凌睿在未来主动的介绍。
      凌睿扶着王越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让他休息,自己来找。
      王越点头同意,喘着气闭眼休息。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房间里传来声音。凌睿一手拿着铁皮盒子,一手拿着几叠纸走出来。
      “你怎么打开的……”
      王越讶异地看着凌睿,扫了眼过去,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日期,一个个试过去的。”,凌睿不想让王越知道密码就是他养父母车祸的那一天,只好这样说。
      “傻……”,王越笑他。
      “一起看吧?”
      “嗯。还得拍下来留证据。”
      “好。”

      21
      台风逐渐过境,风刮的越来越大,雨也不停地下着,让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压抑又沉重。
      “张敬中一家原本拥有一对双胞胎,但其中一个孩子十分特殊,是雌雄同体人。吴天华或因此产后抑郁一年之久,张敬中的父母着急地请了乡下不知名的大师来去霉除鬼。
      大师来后,断定张家有个孩子是不详的象征,再留在世界上就会给整个家带来不幸。
      而正好那时候,张敬中和我旗下的团队所犯贪污罪行被人发现,正在紧要关头。
      所以让张敬中可能将这个事信以为真,威胁我要么将那个特殊的孩子暗中处理掉,要么就将我推出揽下贪污的所有罪名。
      我只得顺着张敬中拐走孩子的计划。但我不忍心直接伤害幼小的孩童,要求拐卖的人将孩子卖到离这里越偏的地方越好。
      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因为雌雄同体在偏远山区卖不出去,孩子被一对支教夫妇收养。5年后还是被张敬中发现。张敬中又一次传唤我,我百般推脱、百般询问后,才知道以上那些的荒唐至极的原因。
      原本我不准备做什么,但是张敬中以我久病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做威胁。我只能狠下心指使别人制造了一场车祸,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
      我写下这些事,一是为了告诉世人自己之前犯下的过错,二是想揭露张敬中的真实面目。
      凌延之会以死谢罪,不求任何原谅。”
      “……”
      凌睿皱眉看完纸上的字,忽然觉得,他们来时这一路的颠簸,真是可悲又可笑……
      凌睿宁愿不来这一遭。
      他情愿自己刚刚能不尊重王越一回,打开盒子后直接看这纸上的内容,而不是假装开了一段时间的密码,才拿出来和给王越看……
      而王越看完,木然地看着纸张,沉默了很久,眨了下眼,眼泪倾然落下。
      凌睿心疼地抱住王越,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说什么。
      王越幽幽地念叨着:
      “呵……真讽刺啊……”
      “亲生母亲吃斋念佛的想要自己儿子找回来,结果罪魁祸首就是这所谓的封建迷信……”
      “哈哈哈……真讽刺啊……”
      “我为什么要被这样否定呢……”
      “雌雄同体就是不祥吗?”
      “亲生父亲想杀了自己的儿子……”
      “哈……”
      他灰暗的人生旅程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光亮,却被真相一巴掌拍灭。
      “凌睿,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吗?”
      “凌睿,我侥幸的活着是个错误吗?”
      “凌睿,我的存在也是个错误吗?”
      王越不断地问着这些自我否定般的问题,啜泣不止,最后晕倒在凌睿怀里。

      22
      王越浑身上下只感觉到热,自己如同火上浇油的蚂蚁,焦躁不安。他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才能逃离这个世界。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向一个方向冲去。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好像是曾经的院长。可当他越靠近院长,越头痛欲裂,身上也多了许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仿佛要撕裂他一般。他紧闭着眼,抓着脑袋,自保地往后退。
      突然一声“刺啦”巨响,王越朝后一看,一个巨大的铁皮盒子朝自己压了下来。他来不及逃,被笼罩在黑暗里,盒子内传来木鱼敲打声和和尚念经的声音,不断循环在他的耳边,似乎试图要将他超度一般。
      “不要……”
      凌睿听到王越喃喃的自语,担忧地看着他,抬手试图抚平王越一直皱着的眉头。王越已经昏迷了将近三天,期间还发起了高烧,出了一身冷汗。
      师父说这是急火攻心,知道太痛苦的事情后,内心在和自己作斗争。他怀孕了,也不能吃寻常的药,只能他自己熬过去。
      老先生下了诊也来看望,调了调营养液的流速,抓着王越的手腕把脉。
      “怎么样?”
      “不好说……可能还要有一段时间。”
      王越神情痛苦地跪在梦魇中,长时间的念经木鱼敲打声折磨着他,他忍不住崩溃地喊着:“救救我……”
      “小越……”,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凌睿的呼唤,如同救命稻草般,那声音将王越耳边的吵闹声、沉重的铁皮盒统统清除,唯独剩下凌睿站在远方。
      “凌睿……”,王越怔怔地喊着他,踌躇向前想靠近凌睿。可凌睿笑着转身,拉住旁边的人,那是……自己……吗?还是谁……
      “我在这呢……凌睿……别走……”
      两人逐渐变成幻影,消失在他眼前。
      “不!”
      王越猛得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茫然地目视前方。趴在病床边的凌睿,见王越醒来却不太对劲的样子,赶忙起身将他抱紧至怀里,替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安扶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乖……没事了……”
      王越本能地依靠着凌睿。闭上眼,他的世界里只有凌睿那温和的声音环绕着他,似乎安心了许多。
      凌睿抱着王越很久,久到凌睿以为王越又睡过去的时候,王越蹭了蹭凌睿的衣服,诚惶诚恐地开口:“凌睿……你别走……”
      “我一直都在呢,不走。”
      说完,他俯下身,抬起王越的下巴,缱绻又珍重地吻着他,仿佛想要抚平王越心中的不安和不舍。

      23
      凌睿带着王越做了一系列检查,确认王越的身体,连同孩子都没问题,才心有余悸地回了家。
      可到家后,凌睿才发现事情的走向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两人回到家,张泯的电话就马不停蹄地打了过来。王越接通电话,说了好像没几句,他就将手机递给在厨房准备煮饭的凌睿。
      “嗯?”
      “张泯助理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我听不懂,他说让你接一下。”
      凌睿狐疑地擦干手,接过手机。
      “喂?”
      “诶您好,是凌先生吗?”
      “什么事?”
      “就是遗物的事情,我们等了有一阵了,想问问……”
      “这事怎么问到我头上了?”,凌睿皱着眉,转头看向往房间走去的王越。
      “我本来打算问王越的,但是他说他不记得有关于遗物的事了。我也很奇怪……”
      凌睿的太阳穴突突的,心瞬间被提起,变得不安起来。他原本就有预感,王越醒来可能会有一定的问题,所以才会让王越做检查。可他没有想到,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凌睿告诉助理,想要的东西在自己手上,以后只需要联系自己就好,别再向王越提起这件事。
      “如果想要这份遗物,请让张泯亲自和我谈。”
      说完便果断的挂了电话,走出厨房,将把手机还给在折衣服的王越。
      “怎么挂了?有什么事吗?”
      “没有……”
      凌睿不知道从哪里问起,王越既然忘了有关于遗物的事情,那么会不会还有其他事情也忘了呢?
      他蹲下身,将手覆在王越略显粗糙的手上,平视地看着他,斟酌地开口询问:“小越,你是怎么认识张泯的?”
      “啊……张泯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啊……我不是和你提起过,他突然有一天就来认亲了。”
      “然后,然后他和我一起带王超送去疗养院,做系统的治疗……遇到我的亲生母亲了!后来发现我怀孕了……”
      “然后呢?”
      王越放下衣服,回忆了半天,缓缓地答:“好像是你不让我送外卖了,让我待在家里……结果,我闲不住,你就请了几天假,带我回你老家散心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又说了句:“嗯,应该是这样。”
      他记得张泯,记得王超,也记得自己,唯独不记得任何有关于上一辈的腌臜事。
      王越失忆了。准确的说是选择性遗忘。
      得出这个结论的凌睿,赶紧打电话找师父去确认。
      “选择性遗忘啊……我本来是有这样的担心。但这种遗忘,一般会让昏迷的时间更长。他三天就醒了,我就没提……”
      “那他为什么这么快就醒了?后面有没有可能再次昏迷或者想起来事情?”,凌睿沉着心,攥紧拳头,考虑着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选择性遗忘是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和逃避,按理来说,是不会再被想起来,除非有人刺激他。至于这么快醒的原因……我猜,他可能在之前就有过这样的‘遗忘‘,大脑已经习惯这样去修复自我,所以很快就醒了。不过,从你刚刚的描述来看,他现在的记忆可能还在重塑,比较混乱,没有逻辑性。”
      “之前就有过……”,凌睿听到这句话,瞬间红了眼眶,心开始隐隐作痛。
      见惯生离死别的老先生,也不禁唏嘘,“嗯……这孩子的命,苦啊……”

      24
      凌睿一直在思考,王越到底是还失去了哪些记忆。以至于锅都快烧干了,都没注意到。
      王越闻着味赶紧跑进厨房,把火关了。他倒也没责备,踮起脚扫下凌睿头发上的小灰尘,关切地问:“睿睿,有心事?”
      凌睿摇摇头,看着王越看似没事人的模样,试探性地问:“小越,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凌睿想,如果不能刺激王越的记忆,那么像刚刚一样诱导性的询问,让其回忆,是否才是最适当的方法。他想让王越慢慢地、一步步回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从现在到从前,凌睿在王越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画面都能一一想起、一一排除掉的话,那他大概就能安心。
      这说明至少,在王越心中,他应该不会忘记自己吧。
      王越笑着问:“你怎么突然考验起我的记忆力了?”
      “哼,我就怕你忘了我。”,凌睿顺着王越的话,将自己心中最怕的事情玩笑一样告诉他。
      “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的。”
      “你不说我可不信。”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得赶紧做饭了,孩子饿得踢肚子了。”,王越摸了摸微微显怀的肚子,提醒他。
      “嗯?你感觉到了吗?”
      “你摸摸。”,王越牵着凌睿的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
      “还挺有力!”,凌睿在知道王越的病情后,一直苦闷的心情难得欣喜了一下。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像是一股汇聚着的希望,慰籍着两人不安的情绪。

      25
      凌睿这几天,一有空就缠着王越问过去有关他们两的事。其实他们两真正互相认识的时间并不太长,凌睿很快就确定下来,这段时光对王越而言不是痛苦的,反而自由了许多,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将现有的排除后,凌睿想,可能王越失去的是小时候的记忆。凌睿的记忆里有关王越小时候的瞬间少之又少,一个就是他养父母出车祸的前后,这一点王越很早就提起过,应该是没有忘掉。另外一个……
      “叮铃铃……”,临近下班,凌睿正开着小差想事,一串铃声打断了他。原来是花店的老板打电话过来确认地址。
      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妇产科的医生,孕期看哪些书比较有用。谁料医生白了他一眼,鄙夷地看着他:“凌医生还没结婚吧,从哪里来的孩子啊?”
      凌睿哑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才没继续被妇科医生审问。不过妇科医生这么随口一问,他反而被提醒了一下,重新考虑起王越和自己现在的关系。
      两个大男人,即使亲密无间,也许是自由心证的想法,所以甚少做那些形式上的事情。但王越不说,凌睿也明白,王越长期处于缺爱的状态下,一直没有安全感,其实他很在乎。
      所以他决定求婚。
      虽然国家现在还没有承认同性合法婚姻,但出具的“意定监护制度”能侧面反应出两个人的关系。他想以这种方式为王越注一针强心剂。
      下了班,他打开抽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和协议,去传达室领了花。门口的大爷递过那一簇花,调侃着凌睿:“凌医生,这院里的小护士要是看到这花可要心碎了啊……”
      凌睿没应,只是笑了一下。他万花丛中过,独爱一片叶。
      凌睿将花放进后备箱,正准备启动车,手机的震动迫使他停下手中的动作。
      原来同是学医、后来去疗养院工作的大学舍友发来了一些文件。凌睿拜托过他帮忙查一些有关于张泯的事情。
      “睿哥,你真是问对人了。如你所想,在xx疗养院里呢。”
      “什么时候进去的?”
      “三年前,具体你看资料。先忙了。”
      “好,谢了。”
      凌睿打开对方发来的资料,细细读着。
      “原来如此,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居然把王超也带去这个疗养院里治疗,就不怕仇人互砍吗。”
      凌睿看完其中的内容,心中的狐疑渐渐有了猜想和答案,现在的他应该有资本和张泯谈条件了,他等着狐狸主动上钩。

      26
      凌睿到了家,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他趿着拖鞋转悠了一下屋子,才在卧室找到了闭眼小憩的王越,床边还摊着几本他在妇产科顺回来的书。凌睿进屋给王越掖了掖被子,便轻轻退出房间,去准备一会的计划。
      一切就绪,凌睿发现王越还没醒。他怕人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赶紧去叫醒了他。
      “小越,醒醒……”
      “起来吃饭了。”
      房间静了一霎,王越就听话地起身,揉着眼开口问:“睿睿,几点了?”
      “七点多了。”
      “我睡得太沉了。”
      “没事,我做好饭了。”
      凌睿拉着王越下了床,将晕乎乎的他带到餐桌前坐下。桌子中央摆着一大捧玫瑰花,旁边还放着各种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做这么多菜?还有花……”
      凌睿笑着将花抱出来,递给王越。
      王越低头看着怀里香气扑鼻的花,微微地嗅着。他有些讶异。凌睿平常有空的时候,虽然经常下厨,但从来没做过这么多,满满一桌子的菜。
      “小越,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找遗……我之前带你去老家散心的时候,你看到的那个自行车吗?”
      “记得。”王越一想到这件事,就有点醋上心头。“你还说要带我见见他呢。什么时候?”
      “今天,现在。”,说完,凌睿便展开一幅折痕颇多的画,和王越讲起当年的事。
      “我把那人的样子画了出来,你看。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嗯……”
      王越怔怔地看着那幅画,呆滞地想着,是很眼熟。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自己。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来没留过这样的长发,更没去过那条巷子。除了他的确会修车,修各式各样的车以外,一切都对不上。最有可能的就是,凌睿他,认错人了。错把自己当成那人,而真正救了凌睿的人,是……很有可能是……张泯……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王越,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要赶紧和凌睿澄清;可情感却不断提醒着他,说出来,一切都会万劫不复。王越看着凌睿兴奋又期待的模样,一切话语都如鲠在喉。
      “我找你很久了,小越。从你帮我换轮胎的时候,我就认出来那是你了。”,凌睿单脚屈膝半跪着,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接近你,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的一直对你好。总之,我的目的都是想要报答当年你的救命之恩。”
      “没那么严重吧……救命之恩……”,王越试图将这份沉重的情感简化,他用那一大簇花掩盖着自己的身影,他不想凌睿对着自己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些话他不配听。
      “不,小越。你不知道……”,凌睿着急地解释着,“当时的我,孤立无援,世界一片黑暗。你的出现对于我来说……就像……就像光一样……”
      王越沉默着,不知道应该回应什么。他想,如果真的是自己,那应该多好啊……
      凌睿稳了稳心神,拿出口袋里的戒指盒,打开献到王越面前,抬头温声细语地问着他:“所以……王越,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终身伴侣,让我一辈子都继续对你好吗?”
      “……好。”,王越放下花站起身,颤抖地伸出手,递给凌睿。
      凌睿帮王越戴上戒指后,激动地抱住了自己心爱的人。王越仰头搭在凌睿肩上,默默流着泪感受着凌睿怀里的热度,内心却不断地谴责着自己。
      对不起,就让他贪恋于这一瞬的美好吧。

      27
      凌睿感受到肩上的湿润,赶紧扶正王越,查看他的情况。
      “怎么哭了?太感动了?”,凌睿抚上他的脸,替王越擦干泪水,亲了亲他湿润的眼角。
      “嗯,没事……我只是感觉,我终于可以有一个家了……”,王越哽咽地强行解释着。
      听到王越提到“家”,凌睿才反映过来自己遗忘掉的事情。
      “差点忘了……”
      凌睿跑去书房将《意向监护协议》拿了出来,和王越说明这份协议的法定意义。
      “虽然国家现在不允许,但是这种协议是可以变相的说明我们的关系。你我互相是对方的意定监护人,这样我们的家就有法律效益了。我只了解到这些,听说后续还需要去公证。”
      凌睿顿了顿,抬眼看向王越:“小越,你愿意签吗?”
      王越想,但不敢。
      原本答应凌睿的求婚,是因为他不想破坏当下只是形式上的梦。如果之后凌睿知道了真相,两人分开虽然不大可能好聚好散,但至少不会有什么纠纷。可如果签字公证后,凌睿的一切是否就被自己所束缚着呢?他知道真相后想到这份协议,是不是会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呢?他一定会怪自己的吧……王越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王越的沉默让原本笃定的凌睿渐渐慌了神。
      “小越……你不愿意,就算了……”
      “不是的。我……”,王越不知道该怎么和凌睿解释,他只好拿出王超推脱。
      “如果,我签了。你也要负责照顾王超的吧。”
      “没事啊,还有我们的孩子呢。我们一起照顾。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
      王越看着凌睿的模样,差点张口答应了他。他赶忙闭上眼,冷静了一会。但他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凌睿,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其实不是那个人,怎么办?”
      凌睿呆住了,他从未想过王越不是那个人。
      原本看到王越修车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那个人的影子。和王越在一起后,又见到张泯后,他就更加确信,那个人就是王越。可是为什么王越会这样问?从他刚刚在讲画的时候,他就一直关注着王越的反应,他完全没看出王越的不对劲。是王越以为自己弄错了,想隐瞒自己,怕自己知道后会不再喜欢他吗?难道他的选择性遗忘,是忘了这一部分?可是这一部分,对于王越来说……并不算痛苦吧……
      凌睿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注意到身旁的王越,从期望地盯着凌睿的反应,到逐渐地心灰意冷。
      等了半晌,王越强行咧着笑,开口挽回道:“没事……我只是开玩笑而已……我……我其实记得的……”
      “小越……”,凌睿从王越问的话里,就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签了,他是在为自己着想。那就如他所愿吧,不签就不签。
      王越似乎不愿再去多说有关画的事,提起精神转移话题,直问:“要签在哪里?”
      “不用了……”
      王越一愣,心直接降到了低谷。他只好闷闷地收拾着纸笔、顺着自己刚刚的理由说下去:“嗯,也好。照顾王超,照顾孩子的确是个体力活,我们还是别签了。浪费时间。”
      凌睿注视着王越的动作,有些后悔。可刚准备反悔,一阵铃声却打断了他。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张泯。凌睿抬眼看着王越,纠结了一阵,还是选择避开王越,走到阳台接通电话。他怕王越听到遗物什么词会被刺激到。
      通话结束,两人各怀鬼胎的吃完了饭,各自洗了澡,一同上床躺下。
      凌睿侧躺着,手搭在王越的肚子上,抱着他。闭眼计划着,等明天解决掉张泯那边的事,就有心思好好的帮小越治疗他的病了。而王越,睁眼看着天花板,在黑暗中回味起刚刚凌睿的行为。
      他刚刚其实看到了手机里,那明晃晃的“张泯”两个字。原来还不解于凌睿的做法,想着想着,他突然,就明白了。
      “果然凌睿还是这么聪明,是猜到了吧……“
      王越转头看向凌睿的睡颜,心中不舍的暗自下定了决心。

      28
      第二天,凌睿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发现王越还在睡,心里也没起疑心。悄悄亲了下他的额头,就踮起脚尖赶紧起床洗漱,带着要给张泯的东西,出了门。
      到了约定的茶室,凌睿发现张泯还带了个人,他不满地眯起眼睛。
      “这是?”
      “这位是罗警官。你先坐。”
      三人坐下,沉默了一会。张泯不得不开口主持大局。
      “凌睿,罗警官是来验证那份遗物的内容的。我已经将你昨天说的告诉过他了,警局一经验证,会立即出警,抓捕张敬中。”
      “……出警速度这么快,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吧。等着我这份最直接的证据到手。”
      “也不能这么说……”,罗警官试图开口掩饰。
      张泯抬手制止了罗警官的话语,坦诚地向凌睿说起自己最初想查下去的原因。
      “我最初知道弟弟是被拐卖的后,就问过我母亲。母亲说,弟弟被带走时,其实我就在旁边,没有理由不把我也带走。我之后问了当年在场的赵管家,他说,张敬中那时候特地交代照顾我俩的阿姨,要绑什么颜色的丝带在孩子脚踝上,才好分辨。”
      张泯分辨了一会凌睿的脸色,继续说:“当时警力不足,而且也没有人会去设想,这样一个看似正经的家庭,父亲会设法拐卖走自己的孩子。”
      “所以你就把张敬中关进了xx疗养院,变相囚禁起来了吧。”
      凌睿冷着脸,拍出打印的文件到桌上,断言:“他威胁你不联姻就拿不到股权和遗产,你本想关着他,反威胁他不给股权就将拐卖的事情公之于众。然而你查了这几年,查到最后却发现,苦于没有实质的证据,这才想到来找自己的亲弟弟。”
      “弟弟真是好用啊。”,凌睿咬牙切齿地盯着张泯,“既能证明他是被拐的,又能利用他去联姻。这样,你不就能什么都得到了,不是吗?张总经理。”
      “……”,罗警官的眼睛反复在两人的脸上打量着,攥紧着茶杯,冷汗直流。
      “凌先生不愧是医生,关系网这么大,能查到这里。”,张泯淡定从容地洗着凌睿面前的杯子。
      “你不怕我把这事说出去吗?父亲拐卖儿子,儿子囚禁父亲,真是父慈子孝呢!”,凌睿嘲讽着他。
      “你愿意来,说明,一定有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张泯倒了点茶到凌睿的杯子里,伸手请示。“凌先生不妨喝点茶,慢慢说。”
      凌睿看向旁边的罗警官,张泯也意识到了。
      “不打紧,他是我的人。不想传出去的事,一只苍蝇也听不到。”
      “你发现小越身边有我时,就想试图从我这边入手了吧。”
      “是的,我相信凌先生这边会有更完美更直接的证据,那也不需要我曲线救国了。”
      凌睿冷静下来,知道和张泯谈是急不得的,还是将那铁皮盒子和盘托出。
      “你们自己看吧。我只要求你们上缴证据时,上面有关于小越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对面的两人将盒子打开,一起看着。
      一时之间,空气里,只剩下滚烫的烧水声弥漫开来。
      “这……”,罗警官看完后,正感慨着,“怪不得他会被……”没说完,就被张泯的眼神吓得噤了声。
      “凌先生,和你说实话。我打电话给你之前,就已经决定,不管你手上是否有确凿的证据,是否愿意给我,我都不会再去利用自己的弟弟去达成什么目的了。”
      “怎么说?”
      张泯话说的很满,但凌睿依旧不敢相信。
      “我们在等你找遗物的同时,也没有停下继续查的步伐。我委托罗警官继续调查,结果发现了这张报纸里的信息……”
      凌睿定睛一看,报纸上赫然写着“昔日福利院惨遭闭门整顿!其中原因是!”
      他紧接着往下看正文,里面的那些字眼让凌睿混乱得浑身发抖:
      ——“院长。”
      ——“恋童癖。”
      ——“高官。”
      凌睿的眼睛像是被污秽溅到,他猛得将那报纸盖住。他回忆起昨天的情形,终于理解,为什么王越的那一部分记忆,会被他自己遗忘了。

      29
      凌睿原本想和师父商量着,带王越去找有关于脑科方面的医生,看看他的病情。他最希冀的结果,就是在不刺激王越的前提下,能回想起当年是他救的自己。可从这份报纸的内容、时间、涉及人员来看,他断断不敢让王越回忆起来。现在的他,只求王越不要再一次受到这样的折磨,再一次失忆就好。
      他突然想回家了。回到那个有王越的家,回到那个只属于他们俩的屋子里。
      不过张泯和罗警官的提议,打扰了他的思绪。
      “警局那边已经通过了,可以实施抓捕了。你要一起来吗?”
      神使鬼差般,他同意了。因为他总有种自己不去就会错过什么的感觉。
      街上扬起了鸣笛声,凌睿开着车跟在后面,随警车一同从后门进入了xx疗养院。证据确凿,再加上张泯的推波助澜,张敬中很快就被反剪拷着手铐,拽出疗养院,压进警车内。
      凌睿双手紧抓着方向盘,冷漠地盯着张敬中。凌睿本以为他会是很懊恼的表情,结果他在离开前,却朝自己的方向冷笑了一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全然一幅胜者的模样,缓缓地开口。
      “等、着、瞧……”,凌睿读懂了张敬中口里的话,心里一紧。难道他在这疗养院期间还做了什么事?能伤害到小越?
      凌睿有些慌张地拿出手机,拨打王越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对……一切都太不对劲了……顺利得匪夷所思……
      凌睿赶紧启动车子,朝外冲去。
      好在他很快就在疗养院前门的附近发现了王越。王越肩上扛着大包,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王超。
      凌睿下了车,跑过去将两人拦住。
      他一把抓过王越手里的行李箱和包放倒在地上,两手撑着王越的肩膀,弯腰俯身看着对方。
      “小越,怎么了?”
      王越看到熟悉的身影突然冲出来,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他只好低下头,也避开凌睿灼灼逼人的眼神。
      “对不起,凌医生。我们分手吧。”
      “什么意思?小越,你为什么又这样叫我了?小越,你看着我说话。”,凌睿咬着牙,抬手钳制住王越的下颚线,强行抬起了王越的脸。
      “我……”,王越刚想解释什么,就看到凌睿的背后,王超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冲向他。
      “小心!”
      “噗呲……”
      夕阳的照射下,仿佛一切都有了慢镜头,深红的血大把的溅射出来,像飘雪一般缓缓沉入泥土里。凌睿颤抖着接住即将倒下的王越,手微微发抖地按压着他颈部不断出血的伤口。
      “小越……小越你别睡……”
      凌睿清楚的知道,王超刺到的,是能一刀毙命的大动脉。
      “睿睿……别哭……”
      生死弥留之际,生前的一切似乎会像走马观灯一般,在人的脑海里快速的回放着。王越终于看到了当年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终于记起了自己被谁害到今天这般境界的……
      “我可能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我苟且活下来的目的,就是遇见你吧……”
      王越好像说累了,眼皮微微耷拉着,呵出一口满是腥味的气。凌睿难以接受的摇着头,他的泪滴在了王越的脸上。王越像是没有感觉到,微笑地看着凌睿,试图抬手抹掉凌睿的眼泪。他反复尝试了几次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
      王越只好继续说,声音却逐渐变小。到了最后,凌睿只能凭王越的嘴型才能看出,他讲了什么。
      “原来那个人就是我……谢谢你……还记得我……”
      “我……爱……你……”
      他的手挣扎了几次,最终还是摔在了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30
      救护车、警车的鸣笛呼啸而过,打破了两人僵硬的身躯,人们劝说着凌睿放手,将王越抬上了车。
      原本持刀的王超,已经被一大片血吓得失声,无助地眺望着救护车里的王越。凌睿像是刚醒过来,抓起掉落在地的刀,攥紧王超的衣领,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字一顿地问着:“为、什、么……”
      场面一顿混乱。
      警察只得将两人拉开,先后带去了警局。
      凌睿做了笔录,很快就被放了出来。他走出警局大门,罗警官追在后头和他交代着王越的后事安排,问他要不要去停尸房再看一眼。
      “他没死……”,凌睿弓起背,红着眼瞪着罗警官,“谁说他死了!”
      “行……对不起,他没死。”,罗警官知道凌睿的精神状态很差,他看着凌睿失魂落魄的样子,惋惜地叹了口气。想起刚刚从张敬中和王超口中听到的证词,还是感慨万千。由于赵管家贪图方便照顾,也安排王超住进xx疗养院,结果被张敬中发现有机可趁,拿他做突破口,暗中教唆着王超,告诉他要为父母报仇,告诉他凌睿就是杀父仇人的儿子。造化弄人,报复到了“真正”的杀父仇人的儿子身上……
      凌睿走了很久的路才回到家,身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但他完全没有察觉。
      打开灯,凌睿环顾着房间里的一切。王越走的匆忙,很多东西都没能带走。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如往常一样。暖色的灯光下,凌睿好像看到了王越正坐在餐桌上等着他吃饭的背影。
      “小越……我回来了……”可凌睿眨眨眼,才发觉那只是幻觉。
      他走近餐桌,发现桌上有一封,用一枚素戒压着的信,上面写着“凌医生亲启”。
      凌睿拿起戒指,试图将戒指套进自己的无名指内。可他的手太细,总是滑落出去,他不信邪地将原本套在无名指内很紧的那枚戒指掰了出来,将两枚戒指对换了位置,才得以安稳的叠在一起,戴在凌睿的手上。他似乎安下心来,盯着那枚宽松的戒指,搓转了一阵,才重新鼓起勇气看向那封信。
      打开信,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些涂涂改改和错别字。令凌睿欣慰的是,王越总算是没写错自己的名字。他曾一笔一划地教王越练着自己的名字,笑骂着怎么连自己老公的名字都能写错呢。
      暖色的灯闪烁着,变得昏黄起来,在空中慢慢摇曳着。他看着那清晰的“凌睿”两个字,眼眶里的泪还是划过了脸庞。
      “凌睿:
      不知道还能不能这样叫你了。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到另外一个城市了。
      不要担心,这种生活我都习惯了。
      不知道要怎么和你提起这件事才好。我估计你已经猜到了。
      其实没有如果,我的确不是那个人。
      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一件事了。我的记忆力虽然不好,但我想,该记住的还是会记住的。
      你这么好看,要是当时遇到你,我一定会记一辈子。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对不起,我不是他。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光。
      三声道歉,你就会原谅我的吧。
      谢谢你,凌睿。
      再见。凌睿。
      请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
      不要再认错人了。凌医生。
      王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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