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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丝域异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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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车巡航在未垦路的无人区中,中控实时更新着周围的地壳横截面、车况检测记录与全息地图。
陈写银支颐在副驾驶座扶手上,盯着全息地图中粗略标记的目的地,按照他们的计划,只要经过那个标记点继续往西北方向走,数日后他们将会到达传说中的边境之城——汴曲县。那是座延绵在疆界线上的丝带状城市,没有任何公开资料,除了以上信息外,陈写银对那个地方一无所知。虽然没有别的选择,但她仍感不安:“其实我一直怀疑这个地方并不真实存在。”
兰祈恒看着她忧心忡忡的神情和瘦削的侧影,劝道:“就算有什么异常系统也会预警,盯着多累啊,到后面吃点东西,睡会儿,节省体力,伤口愈合得也快。”
“你不担心系统被入侵吗?要是车按照被第三方篡改的指令开,不就自投罗网?”
“入侵?”兰祈恒夸张至极地演绎出不可置信之态,“我做的系统你都信不过?你不是说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吗?该不会不知道我的技能吧?”
他这一嗓子吼得陈写银耳膜震荡,她只答:“我连自己写的东西都不能百分之百放心。”
说罢,兰祈恒见陈写银投来一个理智得有些严厉,甚至不近人情的淡漠眼神。他不由地“嘶”一声皱眉,觉得这眼神万分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再谨慎都不为过,你去休息吧,我盯着就行。”陈写银埋头研究起中控台上方的全息地图线路,余光里身影挥过,他这会儿倒是干脆,径直去了后车厢。
陈写银正看得专注,全息画面忽得一闪,地图随之消失,杂色闪烁,她登时警惕起来,喊道:“兰祈恒!好像有干扰!”
“是啊,”他的声音忽得靠近,“是我。”
陈写银转过头,兰祈恒倚靠着座位,指了指画面道:“我就说在哪儿见过。”
她的视线移回全息画面,一时失语。
“本团队研发的二〇八七号仿真机器人,目前已在仿真机器人畅销榜前三名保持了十六个月,在此期间广泛应用于家庭和公共场景,用户评分高达9.6分。时隔两年,我们在二〇八七号的基础上进一步……”
穿着正装的全息人像在空中三百六十度缓慢旋转着,妆发精致,言谈从容。
这是……发布会上的她。
“看!就是这里,这个眼神!”
全息画面随之暂停,陈写银看着眼前等比缩小的自己静止在某种可谓得体的形态上。
她疑惑:“这个眼神怎么了?”
兰祈恒逐帧解析般仔细,盯着画面中陈写银的双眼道:“你刚才就是这个表情。”
“那又怎样?”
“像个……”他愣了愣,吞回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词汇,改口道,“教导主任。”
“别闹了。”陈写银无语,将画面切回地图,不再看他。
“你真不去休息?”
“嗯。”
“那晚上换我。”
兰祈恒被赶回了后车厢,期间不曾消停,洗澡、吃东西、玩游戏,一个人就足让驾驶舱后方热闹不已,陈写银不予理会,知道他在故意表演惬意。
时间扬尘飞逝,地貌悄然变化,行进至傍晚,窗外景色已改天换地。山脉绿草遍布,鹰隼沿着金粉色的云山飞旋,橙日半悬在山崖边缘,旷野剪影幻滑而过。
陈写银起身活动肩颈时,兰祈恒正在车后部的床上睡得正香,头发被睡乱了,又久欠打理,像一团鸡窝压在枕头上。陈写银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都是茬子,手感不太好。
她走进浴室,借着窗外昏红的光看着自己——头发刚被剃掉时,至少落了个干净,可现在发茬长了些,且长短不一,碎发如刺猬背脊般张扬,头皮、面部、脖子又都挂着彩,几乎把“我是逃犯”四字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她隐约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学生时,和兰祈恒见面前自己都会翻来覆去打扮一番,有时一不小心化妆过了头,还要卸掉重来。现在,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她发病时狰狞至极的模样,以及现在这颓丧的面目,于他早就瞒无可瞒了。
这样的她……除了生存,还有别的可奢求的吗?
境况如此,可她厌恶镜子里自己眼中认命的落寞。她打开镜后柜,找了一把形似剃刀的器具,准备修理这头乱发。关上柜门的刹那,镜子翻折回原位,身后凭空多了个人。
她险些把剃刀反手挥过去。
兰祈恒惺忪的睡眼在刀锋比划到睫毛前的那瞬肃然放大,困意全消。
狭小的盥洗室里,二人前后站着,都没有转身的空间,只好在镜中面面相觑。
兰祈恒瞥见镜子里自己的乱发,不着痕迹地飞速上手整理,得意道:“被我逮到你站岗溜号了吧。”
“天要黑了,本来就该换岗了。”陈写银垂眼收回剃刀,正想着如何解释自己拿剃刀的目的,手里一空,剃刀不留神间被他夺了去。
“后脑勺你看不见,我来吧。”
陈写银哑然,镜子里,他已经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开始比划了,语气夸张道:“客人想要什么造型?”
陈写银盯着水池仍不作声,兰祈恒便开始列举:“星星?云?月亮?太阳?还是字?写个什么呢?好汉饶命?”他嬉皮笑脸地说个不停,视线从后脑勺移回镜中时,笑容僵滞。
镜子里,陈写银抿着唇,微不可见的颤抖着。眼眶这么红,却硬是忍着没有哭出来。伤心像被放惰性气体中小心保管,五官和心绪默然对抗着,紧绷的弦到了临界点。逼仄的空间中,哽咽撕破一道口子,抽泣渐起。
后脑传来一股热气,陈写银抬眼,只见兰祈恒挂下泪来。
她不解:“你为什么……”
兰祈恒只觉心酸不已:“我不知道,这样……这样已经很久了……”
这时,车内骤然响起了警报,车身猛然一晃。
二人猛然抓住把手维持平衡,立时警惕起来,不及多讲,冲回了驾驶室。
驾驶系统已经自动进入了紧急模式,屏幕边缘闪烁着红色警示光线,调转监控,刚才车辆躲开的那块地面上,竟插着数根粗径箭束。
陈写银警觉地观察着窗外:“我们进入什么原住民领地了吗?”
“不太可能,这里还是有导航信息的,没有管辖警告。”
“那是什么?”
“好像是牧民,有武器。”
将镜头拉近,只见苍穹下无际的草原上,有人正奔马而来,十六、七岁模样,穿着猎户模样的衣服,手持长弓,身背巨型箭束,像是游牧民族的孩子。骏马在野地上飞驰,紧跟不舍,想必御马者马术了得。
陈写银见兰祈恒已经打开了武器窗口,列表里都是些重型装备,便生出顾虑:“要攻击吗?如果是一个聚落,死了个孩子会不会多生事端?”
兰祈恒没有收起武器窗口,猜测:“如果不止他一个人,而是一帮人合力想把我们逼进陷阱呢?”
陈写银紧盯着画面中马背上的孩子:“停车,隔着玻璃跟他谈谈?”
“如果他听得懂的话,拿着。”兰祈恒往陈写银手里塞了一把枪,把车停了下来。
画面中,那飞马也放慢了脚步,男孩又开始张弓搭箭,瞄准了他们的方向。
兰祈恒将扬声器打开,向车外语气平稳地解释:“我们只是路过,没有恶意。”
那男孩显然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飞箭猝然而来,却被车身坚固的金属弹飞了。
这回,男孩有些犹豫了,勒马而驻。
陈写银又安抚道:“别紧张,我们这就走。”
男孩不管不顾又抽出一支箭,再次向他们拉紧了弓弦。
“他好像听不懂。”说着,陈写银将收音器拨向自己的方向,说了一句兰祈恒听不懂的话。
话音刚落,男孩便放下了弓箭。
陈写银松了口气。
兰祈恒诧异,低声问道:“你还会讲这个?”
“这是昨晚放跑的那个女孩说的话。”
“什么意思?”
陈写银神情复杂:“我也不知道。”
“我来查一下这句话是什么语言,怎么说的来着?”
陈写银又重复了一遍。
检索结果还没出来,那男孩已经到了近处。
陈写银望着车窗问道:“窗户能被射穿吗?”
兰祈恒语气确定:“不能。”
二人对视一眼,暗自武装,等待着男孩靠近。
“叩、叩、叩。”
不知为何,男孩此刻全然不似刚才的剑拔弩张,弓已挂在了背上,只是用手指敲了敲车窗。
兰祈恒将车窗光色调成双向,男孩这才看清了车里的人,警觉地后退了几米,又靠近一些,仔细看了看二人相貌。为表亲切,兰祈恒对其讪然一笑,挥着手,想通过肢体语言套近乎,那男孩却压根不看他,只紧盯着陈写银。
“他怎么盯着你啊!小心点。”兰祈恒轻声抱怨。
陈写银也紧盯着那孩子,视线不敢移开,收着嘴型问:“结果出来了没?”
“出来了。”
“有即时翻译吗?”
“有是有,但这不太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
“嘶——这……”兰祈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窗外,男孩的表情开始有些不悦了,陈写银咬牙道:“说啊!”
“这个部族早就灭绝了……你再说一遍那句话?”
陈写银逐字重复了一遍。
只听冰冷人声字正腔圆地译道:“誓不别离,长毋相忘。”
竟是句定情之言!陈写银与兰祈恒愕然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