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落臣

5、第五章

　　就这样，君予二人在江南呆了足有三个月余，收到家书，这才告别归去。
　　临走前，君予给了姜嫣一枚玉佩，玉佩坠着青丝绦，握在手里暖暖的，当是上好的暖玉，只是怪的是玉佩上边刻了一个夙字，这君予和夙字难道有什么关联？姜嫣心生疑惑，却也没有多想。
　　君予说，让她等他，等他禀明了家中长辈，就来迎娶自己。
　　他说等，那就等吧，姜嫣看着手里的玉佩，眼底满是柔情。
　　他是京城人士，天子脚下，规矩繁多，是要好好安排才是，等去了京城，还可以见到晓晓，多好啊，前几日娘亲请脉，说是有了身孕了，爹爹可是乐开了花，府里的人都得了赏钱，还给菩萨又镀了层金身，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日子太好了，就像做梦一样。
　　自从君予辞别后，姜嫣就没有一日不想，真真是害了相思病了，往日里都有他陪着下棋，游玩，吃好吃的糕点，还常常陪自己说话解闷儿，如今人不在，却处处都是他的身影，走到哪儿，姜嫣都能呆呆的望上一段时间。
　　姜嫣日复一日的等，期间也收到了君予的来信，信上说，很快，他就要来娶她了，每每见他如此说，总能让姜嫣羞红了一张脸，好不娇俏动人。
　　一场秋雨一场寒，江南的冷和北方不同，江南的冷是渗到了骨子里的，让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就像姜嫣无论再如何攥紧手里的玉佩，也不得不低头，领旨谢恩！
　　姜嫣没有等到君予，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打断了这场即将取胜的等待，姜嫣冷极了，她觉得自己快被冻死了，可又觉得疼，像放在火里炙烤一样的疼。
　　圣旨说她姿容秀丽，温婉端庄，知书达理…，她被选入宫，为帝王妃了。
　　封号，婉。
　　大璇王朝国姓是景，大璇王朝的陛下名字好像叫景夙。
　　夙。
　　君予君予，君是皇帝，予，是给予，更是赐予。
　　姜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按照约定来娶她了，没有三书六礼，没有下聘，没有合八字，没有十里红妆，只有一道冷冰冰的圣旨。
　　她的嫁衣还没绣完呢。
　　算了，用不到了。
　　听说皇后德才兼备，素有贤德之名。
　　也是，他这么好，妻子，也定是顶好的。
　　………………。
　　所有人都来劝她，好像她要抗旨不尊一样，她哪有那么大胆子啊，她纵然想了许多，左右是那个人就好，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那有什么呢，是这个人就好。
　　宫里来的人很有耐心，也不催她，只等她磨磨蹭蹭把东西收拾好了，这才启程。
　　自此，姜府水涨船高，皇亲国戚，多大的荣耀。
　　姜嫣一路被照顾的很好，马车也是特制的，在里面待着丝毫感觉不到冷，连江南到京城这一路的颠簸之苦，姜嫣都没有感受到，总之就是一切以姜嫣为重，路程远不重要，行车慢不重要，只有护送的那位贵人最重要。
　　等真正入京了，桃花都开了。
　　进宫前，姜嫣换上了妃位所穿的宫服，衣服华贵，繁琐，头饰发饰也十分的庄重典雅。
　　“宣，婉妃娘娘～”
　　姜嫣看着面前那高高的皇宫阶梯，一步一步缓慢且坚定的攀登而上，她手里依旧攥着那枚坠着青丝绦的玉佩，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克服心里的不安和恐惧。
　　大殿两排站满了人，俱身着官服，她还看到了顾锦之，看他的样子，果真是位将军呢。
　　姜嫣敛了眉目，没有去看那高位上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她俯身跪下，道。
　　“臣妾姜嫣，拜见陛下。”
　　姜嫣心如擂鼓，心神不宁之际在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双手，她抬头去看，是君予，不，是陛下景夙。
　　他向她伸出双手，笑盈盈的温柔道。
　　“嫣儿。”
　　姜嫣眼眶一红，把双手放到了他宽厚的手掌上，任由他握住，借着他的力道站到了他的身边。
　　她没有去听他在说什么，因为她此刻只想待在这份安心里，做一个胆小鬼。
　　见过百官，姜嫣去了赐给自己的宫殿，长乐宫。
　　是个好名字。
　　长乐宫和他住的寝殿不远不近，位置倒是刚好，里面的布置都是姜嫣喜欢的，院子里还种了她喜欢的合欢花，还有秋千架，还有一个莲花池，莲花开了赏莲花，莲花败了吃莲子，再养几尾鲤鱼，煮了喝鱼汤，再做一桌全鱼宴，当真是妙极了。
　　院子里除了这些，还种了其它姜嫣叫不出名字的花，眼前看来只有光秃秃的一片，至于能开出什么样的花，也只有到了花期才知道了。
　　到了晚上，景夙果然来了。
　　他看起来十分诚心的和她告了罪，又说了许多其它的，姜嫣笑了笑，这个傻子，除了刚开始有气，本也没有怪罪他。
　　“我不怪你。”姜嫣道。
　　景夙眼底有着歉意，他闻言又确认了一遍，问道。
　　“真的？”
　　“比金子还真。”姜嫣笑的开心，又拿出了玉佩说到。
　　“比它也真。”
　　景夙笑了，他和姜嫣在一处的时候，向来是笑着的，他把人揽在了怀里，长叹了一口气道：“嫣儿啊嫣儿，你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景夙说了很多，最多的就是让她小心宫里的人，让她谁也不要信，只相信他就好。
　　“皇后呢，也不能信吗？”
　　闻言，景夙认真的看着看着她，说到：“不能。”
　　姜嫣突然觉得可怕，这就是皇宫吗？那他在这可怕的皇宫生活了这么久，该有多辛苦，姜嫣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头，说到：“我记下了。”
　　只相信你。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可我们大璇王朝的皇帝陛下，注定是个明君，纵然他想做这个昏君，姜嫣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连两月，只要一下朝，景夙就住在了长乐宫，甚至连奏折都搬去了长乐宫批阅，而姜嫣如此盛宠，自然惹得别人眼红，背地里编排姜嫣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规矩，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法子，惹得陛下再不踏足其他嫔妃的宫门。
　　这些事，姜嫣不知道，她只知道皇后办了赏花宴，遍邀各宫嫔妃，还有京城的名门闺眷，而景夙这两日去巡查军营了，不在宫里，姜嫣拿不定主意，可是这压根就没办法推辞，只得前往。
　　思来想去，姜嫣心里记着景夙说过的话，嘱咐小米多长个心眼，别真的着了道。
　　姜嫣到的时候人已经来齐了，只有她姗姗来迟，她这还是看着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来的，姜嫣心里一紧，失算了。
　　她听着那些人说她不尊皇后，恃宠而骄，竟晚来那么久，小门小户不懂规矩，没有教养…
　　姜嫣没理那些人，只是朝皇后见过礼，坐到位子上后就不再动作，宴会开始的时候比帖子上的时间早了起码要一个时辰还要多，帖子是错的，姜嫣看着温和端庄的皇后，皇后都没有说话，自己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只要这个宴会安安稳稳的就好。
　　“嫣儿？”
　　姜嫣顿了一下，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惊喜到。
　　“晓晓。”姜嫣伸手就挽上了晓晓的胳膊。
　　“臣女拜见婉妃娘娘～”
　　“就你贫。”
　　晓晓拉着姜嫣避开其它人，在花园走着，花都不看了，只感慨道：“我是真想不到，当初让你和我一块儿来京城你不来，这下可好，不来也得来，话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姜嫣略略讲了讲，前因后果也算交代清楚了，只是省去了张功成的事，只说是景夙救了自己，这才相识。
　　“这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晓晓眼里趣味满满，恨不得仔细扒一扒这其中细节。
　　二人聊了许多，姜嫣得知晓晓的父亲因着博学多识，又弟子满天下，特请去朝中为官了，专管科举考试，而晓晓发奋图强，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了。
　　她说小有名气，可姜嫣觉得，合该明满京城才对。
　　转了一会儿，来了宫人说是开宴了，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了，约着等来日定要好好聊聊。
　　宴会不紧不慢的进行着，也还算安稳，只要忽略掉那些人的声音就没问题。
　　可不知为何，姜嫣总觉得皇后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想不通就不去想，少接触就好了，在姜嫣以为宴会要结束的时候，宫人端上了一盘盘的螃蟹，金灿灿的让人看着很有食欲，可是，姜嫣虽然生长在南方，却吃不了这些东西，只记得有一次吃了一只，结果浑身起满了红疹，奇痒无比，甚至后来都昏厥了，自那以后，姜府就再也没出现过螃蟹。
　　她听到皇后说，这螃蟹是她特地差人去南方快马加鞭买回来的，蟹肉肥美，特让各位嫔妃闺眷尝尝鲜。
　　姜嫣很为难，自己吃不了螃蟹，可自己是南方人，说了，不说那些人不信，还有下皇后面子的嫌疑，可是不说……
　　“皇后娘娘，婉妃娘娘她吃不了螃蟹。”
　　姜嫣心里一个咯噔，是晓晓。
　　皇后面色不变，看了柳晓晓一会儿，说到：“本宫记得，你是柳家的姑娘。”
　　“是，臣女柳晓晓。”
　　“婉妃自己还未说话，你怎知婉妃吃不了螃蟹。”
　　姜嫣连忙站起来说道：“臣妾确实吃不得。”
　　柳晓晓俯身叩拜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女自幼与婉妃娘娘一同长大，亲眼所见婉妃娘娘曾因食用螃蟹而导致昏厥。”
　　皇后沉吟不语，片刻后淡淡道：“你起来吧。”说完又转头对着姜嫣说到：“既然婉妃不能吃，那就算了。”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姜嫣赶紧行礼谢恩。
　　躲过了螃蟹，宴会也要结束了，最后一道菜是一碗羹汤，说是莲子银耳雪梨羹，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终于熬到了结束，姜嫣心情舒畅的把这羹汤喝了大半碗，宴散了，姜嫣和晓晓道了别，回宫路上她总觉得身上有些痒，小米觉着不对，一把掀开了姜嫣的袖子，只见那原本白嫩的肌肤上密密麻麻的起满了红疹。
　　脖子上也开始一颗颗往外冒，姜嫣心想，她不是，没有吃螃蟹吗？她眉头紧皱，一手捂着胸口，只觉得闷闷的喘不上气，眼前的宫灯也变得模糊起来。
　　“娘娘！”
　　“嫣儿！”景夙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一把接住了已经不省人事的姜嫣，慌乱的喊了好几声，厉声质问跪满了一地的宫人，脸色难看的像是要血染当场，小米第一次见杀气这么重的皇帝，连忙说娘娘身上起了好些红疹，和先前吃螃蟹出的一样。
　　“传太医！”
　　景夙知道姜嫣吃不了螃蟹，更知道，螃蟹能要了姜嫣的命！
　　他抱着姜嫣的手细看竟能看出颤抖，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他甚至连轻功都用上了，把一众宫人都甩在了身后。
　　姜嫣很轻，风若大些，随风而去也不是不能。
　　他怕，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