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土》醉沉欢

93、番外二

　　上午时分正是阳光明媚，寒意未散，吹来的风仍旧包含着凉意。长出嫩绿的枝芽的林荫道间，传来一阵踢踏的马蹄声，鸟儿飞累了，停在树枝上时，眼前便划过两道飞快的影子。

　　那马背上的人一人黑衣，一人红裙，黑衣在前，红裙在后。

　　实际林荫道尚且宽敞，两匹马并排而行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为何，那落在后面的红裙姑娘有些别扭，总是不肯上前来。

　　走到一处岔口时，黑衣男人便拉马停住，转头望向身后同样拉住马停在后面两三步远的地方的姑娘。

　　“接下来如何走？”他问。

　　那姑娘撇撇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前面的人。

　　“我一个路痴，我怎么知道。”

　　那男人凤眸便勾出一个细微的角度，眼底闪着笑意。

　　他坐在马背上，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身后的姑娘，轻笑出声：“……怎么还在闹别扭？你不愿意？”

　　风云蔚就是没看他也能感觉到这目光，她被他看得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你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啊！”

　　“呵……”男人低声哼笑，“好吧，我的错。”

　　他于是问道：“那请问这位姑娘，愿不愿意带我回家？”

　　他问得郑重，风云蔚听得耳朵发烫，眼睛慌乱地四处乱撞，不小心撞上了眼前韩晔的目光，又被烫得立刻瞥过一边去。

　　“……”

　　她嘴角动了动，又动了动，愣是说不出话来。

　　又急又羞之间，就听面前的韩晔接话道：“你不接话，我就当答应了。”

　　他于是再次问道：“现在往哪儿走？”

　　风云蔚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双眼瞪得大大的。

　　“……你，你耍赖，”她结结巴巴道，“我刚刚没说话！”

　　韩晔故作一本正经地道：“我方才数了三声，三声后你没说话，当然是默认的意思了。”

　　“哪有！”风云蔚气恼起来，“我没听到你数过。”

　　“我心里数的。”

　　“你……”

　　风云蔚倒没对带韩晔去一趟南沼有什么抵触的心思，只是出于一种幼稚的胜负欲，总觉得轻而易举将他带过去，仿佛自己就落了下乘一般，因此总要弄出些奇奇怪怪又无伤大雅的妨碍来。

　　韩晔看她被气得说不出话，又觉得好笑，不由得轻声笑起来。

　　“别笑！”风云蔚气势汹汹地瞪他一眼。

　　韩晔看她鼓着腮帮子，像只闹别扭的小仓鼠，更笑的厉害。

　　风云蔚警告无果，只能一边努力凶狠地瞪着他，一边等他笑。

　　“……好了好了，”韩晔笑够了，温声道，“快走吧。”

　　说罢，便选了一个方向慢慢让马儿走起来。

　　风云蔚也重新跟着他走，嘴里嘀咕着：“……不是知道方向么？还问。”

　　韩晔耳力好，闻声回过头来，凤眸带着些微逗趣地笑望着她：“不错，终于发现我是逗你的了。”

　　风云蔚瞪他一眼，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

　　南沼经过了几天族长神秘失踪的兵荒马乱以后，终于在阿织和阿婆的带领下恢复了平静。

　　现在族中大都是长辈，听闻风云蔚留书出走，心里也多少明白一点她的想法，本以为这一走便是永别，没想到还有等到她回来的时候。

　　还附带了一个中原人。

　　诸位长辈经此一劫，心中对中原虽说仍旧不怎么待见，但也学会了凡事往前看，从前的恩怨也淡了。

　　可对于这个自小就将他们前族长的独女抢走的中原人，虽然他帮了南沼人良多，可真见面时，仍旧觉得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自个儿养的水灵灵的好白菜，就这样被拱了算怎么回事儿？

　　族中的叔伯们听闻这是风云蔚的未婚夫，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一个二个端着副肃穆的脸，活似百官问审。

　　韩晔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仍旧面色坦然地同他们见礼，又将路上带的一些玩意儿献上。

　　“小子，”一位叔叔鼻孔朝着天，“希希可是我们族族长，就算她如今退位让贤，那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闺女，放手心里捧着的，你这就想打发了？”

　　韩晔勾了勾唇，没显出局促来。

　　“这些不过是小玩意儿，是给各位叔伯的见面礼，聘礼是父母在世时就备下的，派了人送来，如今还在路上。”说罢，他顿了顿，“还有一样礼物，是送给希希的。”

　　叔伯们拿眼瞅他，擎等着他的礼。

　　韩晔顿了顿，严肃了面孔，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来：“晚辈在来的路上，曾遇到过佘伊娜姑娘。”

　　他将玉瓶递给为首的人：“这是佘姑娘给我的东西，说能够解‘黄泉引’的毒。可因为她当初在匈奴时做了一些事情，我不如何相信她。”

　　“还请各位长辈帮忙看看，此物是否有用。”

　　那拿过瓶子的叔叔将瓶子打开，一股血腥味混杂着浓郁的药味儿便扑鼻而来。

　　“这是？”那叔叔抬头望向韩晔，一脸惊疑。

　　韩晔面色严肃：“晚辈不精通毒理，对此物难以分辨，希希的性命于我而言过于重要，晚辈实在不敢冒险。”

　　那瓶子打开时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诸位叔伯闻着这味道，心中多少猜到些东西，他们听了韩晔的话，神色颇有些复杂地望着他。

　　好半晌，那为首的叔叔才叹了口气，终于没了那股别扭劲：“……你有心了。”

　　韩晔见了长辈们，出来时，正瞧见风云蔚等在门口。

　　她抬头看了看韩晔走过来的身影，又望了望天空，面色苍白，神色平静。

　　待韩晔走近时，她才道：“我倒是没听说你还见过佘伊娜。”

　　韩晔看她一眼，她此时垂着头，二人一同往风云蔚的住处走去。

　　他温声解释：“我不了解她的为人，她给的东西我自然也不敢随意使用。”

　　“我知道。”风云蔚颇为平静。

　　当初在匈奴时，她虽然也曾难以接受，但既然佘伊娜做出了选择，她就是再难过，也只能接受。

　　她无权干涉佘伊娜的任何决定，而佘伊娜也应该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

　　如今这个局面，已是很好了。

　　“我同她小时候一起长大，她比我年长，像个大姐姐一样喜欢照顾我，”风云蔚想了想，道：“若是她给的解药，从我的角度来看，那东西应该是真的。”

　　说罢，她侧过头，同韩晔笑了笑：“她对我有亏欠，以她的性子，总会想办法补偿我的。”

　　韩晔也侧过头看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打量和思索。

　　良久，他才道：“若是这样，自然最好。”

　　他没有贸然答应风云蔚的话，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风云蔚的性命更重要了。

　　南沼族中的长辈们连夜研究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早晨找到了风云蔚。

　　来人是阿婆，她目光慈爱又带着喜悦，摸了摸风云蔚的脑袋：“……那瓶子的东西我们几个老东西看过了。”

　　她解释道：“那是蛊人的血。”

　　顿了顿，她解释道：“要练成一个蛊人，条件苛刻，不仅需要无数的药材和蛊毒，还需要人本身意志坚定，因此蛊人难得。蛊人的血既是毒药，也是解药，佘伊娜将这个给你，也是抱着以毒攻毒的打算。”

　　阿婆看着她：“就是过程有些痛苦，你若是愿意，可以一试。”

　　风云蔚想了想，点点头。

　　那玉瓶中的血量不多，然而因为桑克当年在自己身上用了太多的蛊，血液中的毒素含量大，因此每次都需要加入各种药草，将血液稀释，用以药浴。

　　风云蔚中毒日久，毒素入侵较深，也就需要更长的时间拔除毒素。

　　药浴时，那其中的药性通过肌肤渗入体内，四肢筋脉都仿佛裂开一般地疼痛，常常痛得风云蔚一头一脸的汗。

　　韩晔在门外听着她偶尔隐忍的闷哼，眉头紧皱。

　　南沼族众人忙于解毒，时间一晃就过了半个月。

　　毒一解，接下来便是调理身体。风云蔚在众人的调养下，又休养了半个月，便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她不止一次地对韩晔提出出去游玩。

　　韩晔便温声哄她：“再等一天。”

　　于是就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月。

　　直到风云蔚强烈抗议为止。

　　风云蔚一直很想游遍名山大川，如今正是时候。

　　韩晔也顺了她的意。

　　聘礼在休养期间已送到了南沼族地界，韩道勋当年考虑到南沼族避世隐居，因此大都是实用性比较高的物件，后来因着南沼族舍弃了“不得随意出境”的族规，韩晔又将一些东西换成了银票。

　　族人们的生活在渐渐步上正轨。这回，连阿织也没有反对了。

　　他们送风云蔚二人离开的那天，阳光明媚，从郁郁葱茏的树梢间洒下，嫩绿与碎金交相辉映，仿若仙境。

　　“好好照顾我们家希希。”叔伯们拍了拍韩晔的肩膀。

　　“回见。”杜知忙着研究药理，漫不经心道。

　　“少爷，少夫人，一路保重。”陈叔温吞着嘱咐道。

　　风云蔚看了看他们，微笑着同他们挥手道别。

　　“走吧。”她回过头，看向韩晔。

　　两人的背影在树林中逐渐远去，声音隐约间响起。

　　“……婚期在什么时候？”

　　“看你表现，我又不急着嫁人……”

　　“……好吧，是我着急……”

　　春回大地，满目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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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第一次写长篇小说，经验不足，有很多描写叙述不充分的地方，但还是在写作的过程中积累到一些经验，收获了一些东西，下一本继续努力。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