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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王君屹已经做好了元启星说出什么助他夺嫡之类的混账话的准备,心里甚至想着是直接打死妥当还是交给皇上打死妥当的问题。

      可跪在他面前风光霁月的少年郎,说要还天下一个盛世长安。

      王君屹一颗心放了下来,长吐了一口气。

      “你当年自求了二字逍遥。”王君屹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个温和的说法,“这许多年,你也对得起逍遥二字,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阁老,我怀疑,内阁和兵部户部勾结,贪赃舞弊,意在社稷。”

      “你说什么?!”王阁老一把年纪,大晚上一口气没喘匀又提了起来,对身体实在是个不小的考验。

      “今日来找我的,是户部尚书之子,赵恒舟,他说,他代表赵家。”

      “你先起来,”王君屹一把把元启星拎起来,到底是曾经镇国公的军师,拿捏一个身娇体弱的元启星还不在话下。“你与我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初听时,我以为只是户部的事儿,我差一条街就到了太子府邸,才反应过来,这件军粮贪墨案,怕是户部,兵部,内阁,甚至三司,都脱不了干系。”

      “赵恒舟说的很细,他应该是为了搏我信任,或只是觉得我不懂政事,但无论如何,他找上我,这事儿都说不通。”

      “他若是不肯效忠太子,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比你要方便得多。”王君屹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的拨弄袖口,“你继续说。”

      “他找上我,又脱口而出赵家,那就是我为刀俎,他为鱼肉,他砸了这么大的本钱,那就一定是别人不行,他只能选我。我不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但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户部不少都是赵家的亲信,他是把整个户部拱手送给你了,这确实是说不通。可这和内阁兵部有什么干系?”

      元启星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他知道我与……与谢将军亲近。拿这事说到我面前来,本没什么过错。可他偏要补一句兵部已经调派了援军。”

      “兵部调兵除了圣上只有兵部尚书和我们三人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王君屹听的心里抖的一跳,忽然就明白了元启星那一跪是为了什么。

      “兵部要调兵,层层传递下去,不免走露口风,这确实不能把锅直接扣到内阁头上。”元启星安抚了一下王君屹,继续说,“可赵恒舟说,内阁让赵尚书准备明日早朝的帐目。我素来不通朝政,不知道规矩,可军粮一事,和兵部户部脱不了干系,论情论理,都不该提前通知户部尚书准备账目。这不像是要处理事情,更像是……”

      “要做假账。”王君屹接着说了下去,一时间悲从心来。“当年你祖父敬重文臣,不肯下重典,希望能平稳过渡,面上干净的臣子皆可重新入仕,没成想,竟……竟养了如此一群狼子野心。”

      “阁老,”元启星说的不多,可心中所想大约已经说明白,他复又起身拜了下去,“我不知这条路该怎么走,可我好歹是皇室血脉,我今夜前来,是求阁老给我指一条明路。”

      “七年来,我受万民所养,得了逍遥,今日,我也该为鎏琏,为皇室,为天下万民,拦一拦这搅弄风云的手。”

      “当年,你祖父曾在我山中小屋前,跪了三日,求我出山助他,救万民于水火。”

      王君屹转了话题,元启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曾……曾听祖父提起过。”

      “先师曾立下规矩,门下之人不可入仕。”王君屹看着元启星,却像是透过他看别人的影子,“当年镇国公在大雪里登了山,于我屋前跪了三日,求我帮他,我答应他要辅佐他一世。”

      “接下来三日我不会上朝,你今日求我教你,那你便在门前也跪三日,三日之后,我便是你的老师。”

      “阁老?”

      元启星想过王君屹会为了江山社稷为他出谋划策,想过王君屹可能会给他指一条走得通的路,却没想过,他会以自身为路,送元启星到那万人之巅。

      “回去多穿点再来,我是真看不惯你们这群公子哥成日里浪荡的样子,别还没拜师就冻死在我府门外,我怕你那皇帝老子和太子哥哥急了要弑师。”

      元启星跪了下去,眼里噙着泪,又开口叫了声阁老。

      以内阁首辅弟子的身份,接触政务,到入朝领职,可谓一路通畅。

      阁老一生弟子无数,可真正行了拜师礼的也只有当今圣上和太子二人,连方面的高祖也只是奉为半师。他帝师的名头不是白叫的,若以后真的到了那一步,帝师二字,甚至能成为他夺嫡路上的垫脚石。

      可若领了这弟子之名,王阁老这一身盛名,怕是要毁了。

      元启星不忍。

      幼年时,他也是和太子一起听过阁老课的。

      阁老讲天地人君心。

      阁老说无论为君还是为臣,要对的起本心。

      阁老说,为人一世,自在最为重要,可人要记住人身上的责任。为君者,要以万民所求为己任,为臣者,更要忧国忧民忧天下。

      他都记着,可他遂了本心七年,逍遥自在,不曾担过半分责。

      今日,他想担责,却把清清白白克己奉公的王阁老拖下了泥潭。

      “当年应了你祖父的,今日我又应给了你,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们祖孙俩钱没还啊?”王君屹不接话,说了句玩笑话。

      可元启星笑不出来,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下,转身走了。

      他没笑,可他走了以后,王君屹却笑了。

      他拿着桌上冷了的茶喝了一口,笑着说,“阿劲,当年的赌,你又赢了,果然,这辈子我能赢天下人,却从来赢不了你。”

      元启星躺在床上,缓了两个时辰才缓过来。

      “秦伯。”元启星撑着身子起来,靠坐在床边。

      “诶,王爷。”秦管家一直在外面守着,闻声直接推门进来。

      “让人备药。”元启星扶着他的手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王爷,太医说了,那药性太猛,你刚受了冻,怕禁不住那药性。”秦伯听到他说备药赶紧劝。

      元启星三岁误食下了毒的糕饼,宫里名贵的药材几乎用空了才把命给抢了回来,可那毒是奔着人命去的,这么多年毒还没拔干净,伤了本里,太医院便寻古籍才寻了个方子。能遏制体内余毒,服过后几日人也会精神很多,只是药性猛烈,实际是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药方寻了许多年,可实在是没用过几次。

      秦伯担心的倒不是别的,主要是这药还有副作用,服过后3个时辰内人会经历剧痛,一个撑不住人可能就危在旦夕了。

      “去备吧,我有数。”元启星没让他继续说,摆摆手让他下去。

      秦伯知道自己劝不住,叹了口气出了门。

      元启星看着自己破败的身子,一时间担忧自己能撑到几时。

      天蒙蒙亮时,元启星终于从彻骨的疼痛中抽身出来,层层冷汗出得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

      他唤了人准备浴桶和香料。

      沐浴焚香,更衣。

      天亮时,差不多宫门开了半个时辰,太子元启珏带着宫里的太监捧着六礼等在了逍遥王府的前厅。

      “太子哥哥。”元启星穿了一身浅月长衫,趁的面色如玉,昨日回来时,人还是面色铁青,今天一早起来已经是面色红润了起来,整个人朝气蓬勃的。

      “这么高兴?”元启珏看着他没什么病怏怏的样子面色和缓了不少。

      “嗯,高兴。”元启星吩咐人上了早饭,招呼太子一起用饭,“哥哥也用一点,早上这个厨子是我从南边请回来的,早点做的尤其好。”

      “你个贪吃鬼。”元启珏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跟着笑了。

      “哥哥今日怎么亲自来了?”元启星吃完了饭才想起来。“今日没去早朝么?”

      “你拜师的大日子,父皇母后不方便亲自来,只有我来了。”元启珏伸手抚平了他领口的褶皱,温声说,“父皇亲手写了帖子,盖了玉玺,礼是母后亲手备的,哥哥今天送你去拜师,我们启星,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元启星听得胸口温热。

      他自小没了母亲,却比宫里所有有母亲的孩子都过得好。

      他自小被养在皇后膝下,皇后待他比待太子还好。他自小穿的衣服,都是皇后亲手缝的,三岁遭了劫以后,更是皇后娘娘的眼珠子。

      当年太子拜师,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圣上写贴,皇后备礼,太子奉礼,这待遇,是对王阁老的尊重,但更多的,是皇室的态度。皇上在对天下说,无论他元启星想逍遥,还是登步朝堂,他都毫无异议,甚至还要为他正名。

      他要让天下人记起来,逍遥王元启星,乃是圣上幼子,皇室血脉。

      辰时末,太子和逍遥王的车架停在了内阁首辅王君屹府门前。

      王君屹穿着昨日的长袍,立于院中。身后架子上挂着一幅画像。

      王君屹师承圣人君晋玄,圣人归隐多年,拒不出世,这幅相是王君屹亲手所画,多年一直挂于书房,皇上太子当年都拜过,如今请于前庭,足见王君屹对元启星的重视。

      元启星跪在王君屹面前,三跪九叩,奉茶完礼。

      王君屹接了茶,浅尝一口,算是完了礼。

      “王爷,按礼,今日我当赐你一名,以完此礼。可王爷名讳乃是从了皇室的谱,是高祖亲自赐的名。老臣今日拖大,赠你二字,唤临渊。临字坚韧,渊取渊博,愿王爷此后不忘本心。”

      岳峙渊渟,其镇如山,其渟如渊。

      愿山河屹立,如渊水停滞,盛世长安。

      自今日起,将终日濒临深渊,如屡薄冰,但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够坚守初心,莫忘根本。

      王阁老的未尽之言,元启星听得一清二楚。他几乎忍不下逼上眼眶的潮气,只能深深拜了下去,硬生生把字从喉咙眼挤出来。

      “启星谢老师赠名。”

      元启珏在旁边站的心慌,当年他也是被老师赠过字的,赠的乃是北堂。

      取自北斗之尊,立于明堂。

      可今儿临渊二字,听着不吉利。

      元启星乃是皇子,皇上亲封的嗣王,天潢贵胄,再贵重的字都压的住,何必选这两个字,单薄了。

      可座上那位不光是逍遥王的老师,还是他父皇的老师,也是他的老师,长者赐,他不能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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