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眠症》伏渊

14、Insomnia

　　贺蓉离开之前，没收了贺远舟的所有电子产品，停了他的银行卡，只有学校饭卡每周会给他打钱，确保他不会饿死。

　　把他困在学校里，是最简单的一种禁足方式，甚至用不着精神病院的病床。

　　离期中考只有两天的时间，贺远舟时隔十年，再次翻开高一时期的课本。

　　跟初绪常看的重生文根本不一样，十门课程，每一门现在看起来都陌生得可怕，并没有打通了任督二脉学起来轻而易举的情况出现。

　　贺远舟没有顺利通过考试的把握，只能重新开始背历史和政治，重新背文言文和古诗词。

　　只是习惯自习的模式后，课堂的效率对他来说实在太低，老师讲课的声音是一种干扰，他不得不逃课去图书馆。

　　但这次跟之前比要好一些，他不想再引来贺蓉，提前跟班主任打了报告，对方看他突然变得能够交流，同意了他的请求。

　　不幸的是，他实在想不起十年前这场微不足道的考试内容是什么了，等到考试当天，每张发下来的卷子都呈现出戏谑的似曾相识，对他并没有多大帮助。

　　但二十五岁的思维能力相比十五岁还是要好一些，他过去又学得很扎实，除了累一些，并不困难。

　　贺远舟虽然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考了多少名，但这次公布的成绩对贺蓉来说应该还算满意，她特意打了个电话来表扬他。

　　贺蓉比他要更早知道成绩，第二天上午，学校换上新的光荣榜。贺远舟中午才过去确认分数，发现自己排在第五名。

　　“一班二班这些人是变态吧……我不信……是不是脑子长得跟我们不一样……”

　　离开之前，贺远舟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转头就看到初绪。

　　她似乎被他突然的转身吓了一跳，抬头和他对视上后，眨了眨眼，耳朵一下子通红。

　　她身边还站了一个人，贺远舟有些印象，是她当时的好朋友。

　　对方拉着初绪往后退，一边悄声在她耳边提醒了句什么。

　　初绪一下子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更窘，转身准备逃走。

　　贺远舟的心跳漏了一拍，手上的动作比大脑更快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

　　这样的举动对高一的初绪来说过于惊人了，看向他的视线带上了一丝惊慌。

　　“不好意思。”贺远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第一时间松开手，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又发现一早被收走了。

　　最后只能问她：“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啊？”初绪控制不住自己张大的嘴，看看身边同样震惊的李沛榆，只好指指自己，不确定地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贺远舟这段时间的情绪波动很异常，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说出这句话时，声音竟然有一丝哽咽，“你叫初绪。”

　　眼前的人再次感到诧异，动了动嘴唇后，告诉他：“那你等一下。”

　　随后拽着李沛榆的胳膊飞快地跑走了。

　　贺远舟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下面坠着不断紧缩的胃，他感到晕眩。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发生更怪异的变化时，他又想起来，自己这段时间好像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觉。

　　只是低血糖了，他还在这里。

　　片刻后，初绪从十九班的教室里出来，把一张写着微信号的纸条塞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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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绪对某人的攻略计划开展得很顺利，这人虽然对她不冷不热的，但勉强算是有求必应，希望的曙光常在。

　　初绪前段时间在信里跟某人大聊《太空漫游》，之后还套出了贺远舟的生日，在夏天，七月二十一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中间没多少机会让她献殷勤。

　　高中生活毕竟枯燥，假期又少，中秋节学校食堂给发个月饼，元宵节给发一碗汤圆。极偶尔的情况下，撞上校庆或者开放日，学校会举办游园活动，但留给学生的自由的空间仍然只有一点点。

　　转眼到了十二月末，今年的杭城不算太冷，一直没有要下雪的消息，该来的圣诞节却还是会来。

　　圣诞是洋节，在校历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星期三，远没有即将到来的元旦假期让人兴奋。

　　但对初绪这样的闲人来说是可以好好玩一玩的，她十一月就开始画哈利·波特跟黑执事两个ip的圣诞贺图了，提前设了微博和D站的定时发布才回学校，又开始精力充沛地准备圣诞节贺卡的事。

　　贺卡不止给贺远舟准备，她的五个室友加上李沛榆都有份。初绪在书吧里挑了合适的卡片后，焚膏继晷，昼夜颠倒，甚至给每个人都设计了她们独一无二的卡通人形象，还用水彩上了色，件件精品。

　　作为班里的人气王，初绪周三当天收到的明信片也是最多的，她的朋友主打一个质量不够数量来凑，除了正常的贺卡，有抄古诗词的，有贴纸胶带的，还有刻印章的，搞得花样百出，送了她整整一盒半的明信片，以及若干零食。

　　晚自习就在这种为非作歹的气氛中愉快地度过，等到下课铃响，初绪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袋子塞进厚厚的校服外套里，一口气上了四楼。

　　谁知道他们班的数学老师还在里边讲题，底下的学生看着都有点不耐烦起来，连贺远舟都没认真听课，腿勾着课桌的横档，上半身往后仰，去看窗外黑黢黢的教学楼。

　　初绪怕被人发现，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就躲开了，到饮水机附近磨蹭，直到“小王子”总算大发慈悲地宣布下课，一班的人便一涌而出。

　　初绪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时不时回头瞄一眼，人都快走光了，贺远舟还没出来。

　　难不成他今天值日？

　　初绪靠近他们班后门，奇怪地探头看了一眼。

　　教室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几个男生在扫地，不知道是不是被老师罚的，动作不太认真，其中一个还把扫把架在肩上，“呜呼呜呼”地猴叫。

　　贺远舟这会儿突然认真起来了，居然还在写题，中性笔在他白净修长的指间转动。

　　“普斯普斯——”初绪学了门蛇佬腔，在后门喊他。

　　贺远舟在下课前就看到她了，放下手里的笔，转过头来。

　　“你怎么还在这？”初绪问。

　　“你来干什么？”贺远舟也问。

　　初绪有些犹豫，瞄了眼不远处的那几个男的，还是踮着小碎步跑进来，拉开厚厚的冬大袍，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送礼物给你，圣诞节礼物。”

　　贺远舟猝不及防看到她拉拉链，往后仰了仰，喉结微动。

　　直到她把外套又拉上，才移开视线，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扁扁的袋子。

　　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的几个男生注意到了初绪，第一时间开口打岔：“我草贺远舟，这女生谁啊？”

　　“不会是你女朋友吧，牛逼啊，几班的？”另一个立马接上起哄。

　　“真的假的，大佬你也谈恋爱啊，你们不怕被米老鼠抓住啊？”

　　贺远舟无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觉得解释起来也费劲，站起身对身边的人道：“走吧。”

　　“啊？去哪？”初绪被那几个男生说得不太自在，第一时间问。

　　“你不回寝室？”贺远舟看她。

　　“哦哦……”初绪依言跟上他。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贺远舟走之前拎上了她送来的东西，随手塞进大衣口袋里，免得被班里那几个人偷窥。

　　初绪还是第一次跟他一起走路，还好时间不早了，贺远舟选的又是靠东面的林荫路，路灯被高大的梧桐遮得半明半昧，在地面上留下沙沙作响的影子。一路上的学生不多，她跟地下特务似的跟在某人后面，不怎么抬头，没有被发现的风险。

　　毕竟谈恋爱可是梧林的大忌，对方又是贺远舟，真起了流言蜚语还得了，她可不能赶着往枪口上撞。

　　就这样相互沉默地走了二里地，初绪才意识到不对，抬头问他：“你去哪，不是回寝室吗？”

　　“你怎么没回？”贺远舟示意她身后的岔路。

　　“我跟着你走的。”初绪解释。

　　“我要去趟超市。”贺远舟的语气忍不住带上一丝笑意，所幸有夜色的遮掩，他个子又高，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我也去。”初绪黏着他。

　　贺远舟任她跟着。

　　这个点的超市学生不少，白炽灯又亮晃晃的，把某人的身段和脸蛋都照得明明白白。

　　他连穿学校丑陋的黑色大袄子都好看，头小腿长，黑色映得他皮肤很白，眉目轮廓清朗，只有鼻尖被风吹得微微发红，我见犹怜。

　　他走到哪，人群的目光就跟到哪。

　　初绪感觉到周围人的注目礼，也不敢离他太近，默默去自己最常买的货架上挑零食。

　　等她把喜欢的麦香鸡味块的口味都抱在怀里，犹豫是该默默回寝室还是去找他时，贺远舟突然跟鬼似的从她身后冒出来，手里拎着购物篮，里面只有一瓶矿泉水，示意她：“放这儿吧。”

　　“哦……”初绪瞄了一眼，趁私下无人，“哗啦”把手里的东西都丢进去。

　　“还有什么要买的？”贺远舟问她。

　　“有，你吃过小老板海苔卷吗？还有即食柠檬片，还有重庆小面……哦，你说你不吃辣的，”初绪基本上把超市里能吃的零食都吃了一遍，兴致勃勃地给他带起货来，“我其实也不太能吃辣，但这个方便面真的很好吃，涮水吃都好吃。”

　　贺远舟跟着她在货架间穿来穿去，她每安利一样，就顺手拿几包丢进购物篮。

　　初绪还以为是自己的推销大成功，又挨个点名了自己喜欢的芦荟味酸奶，百吉福的草莓芝士，直到购物篮堆满东西，沉得贺远舟默默换了只手提。

　　已经九点五十分，马上要到熄灯时间，超市里的人慢慢变少，收银台扫码时发出紧凑的“嘟嘟”声，变成一种无形的催促。

　　但贺远舟并不催她，只是温吞地跟着。

　　最后她居然还要到冰柜前看一眼，大冬天的，里面的冰淇淋早就清空了，只有几样不太畅销的。

　　“你要吃吗？”贺远舟早就知道她这人奇怪，多嘴问了句。

　　“你吃过方糕吗？就是这个。”初绪推开冰柜，拎起一袋包装朴实的雪糕给他看，脸颊被冰柜上的暖光照得明亮。

　　贺远舟摇摇头。

　　“那我请你吃一个，这个里面有红豆沙和绿色的冰淇淋，还有一块糯米糕，那个超级好吃。”初绪不等他拒绝，从冰柜里拿了两袋，便匆匆带他去结账。

　　时间紧张，容不得贺远舟说出那句“不用了，谢谢”，默默帮忙把扫过条形码的零食装进购物袋里。

　　初绪一开始还尝试把他们俩买的东西分开，但超市阿姨的动作太快，估计是怕他们俩被困在寝室楼下，刷刷地扫，转眼就分不出来谁的是谁的了。加上全是她爱吃的，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这里的东西到底是给谁买的。

　　贺远舟一早把他的饭卡放在刷卡机上了，初绪瞥了一眼，阿姨已经扣完了他卡上的钱，只好默认是给他买的。

　　算了，她明天再来买麦香鸡味块也是一样的，晚上吃多了口渴。

　　离开超市已经是九点五十五，按理来说已经是生死时速，他们应该拎着零食往寝室楼下冲，但贺远舟走路永远不紧不慢的，从袋子里拿出她那袋冻得硬邦邦的方糕，递给她。

　　初绪被他带得也不着急了，撕开包装咬了一口，没咬到糯米糕也就算了，冻得她牙生疼，在路灯下龇牙咧嘴了一番。

　　贺远舟看她那样子，谨慎地没有伸手去碰袋子里的冰淇淋。

　　结果听这人撺掇他：“你快尝尝，看看你的糯米糕大不大。”

　　估计是刚才被冻怕了，她没有着急吃第二口，而是把包装袋里的冰淇淋从中间掰开，确认那块白色糯米糕的大小。

　　“唉，你看我这块就太小了，运气不好。”初绪摇摇头。

　　贺远舟觉得幼稚，嘴角轻抿了一下，又看她小鸡啄米似的低下头，把冰淇淋里最精华的一块叼出来吃掉了。

　　随后转头看着他，带了几分卖弄和催促，眼睛亮亮的。

　　贺远舟拗不过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撕开包装，学她的样子掰开冰淇淋，展示出糯米糕的一角。

　　“你的这个还行，快吃吧。”初绪有一丝羡慕，转过头去，又咬了一口冰淇淋。

　　“快走吧，寝室要锁门了。”贺远舟没听她的，开口转移话题。

　　“哦哦哦……”初绪这才意识到什么，难怪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只有不远处寝室楼下亮起的暖黄灯光。

　　贺远舟在男寝三栋，她在女寝二栋，中间隔了一小片松树林。

　　在林荫道上分开时，不等她开口说再见，他把那两大袋零食递给她。

　　“啊？”初绪愣住了，两袋东西沉甸甸地挂在她手上。

　　“给你的，我不爱吃这些。”贺远舟把左手插进兜里，另一只手还拿着冰淇淋，只能在冷风里挨冻。

　　“那你为什么买？”初绪有点不高兴，这人不识好歹，居然敢看不上她的眼光。

　　“圣诞礼物，回给你的。”贺远舟说完，转身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怕被她追上，还是怕被锁在寝室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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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险，贺远舟在宿管阿姨锁门的上一秒踏进宿舍楼，应着阿姨的念叨弯腰签了字，拎着那袋冰淇淋往楼上走。

　　寝室在六楼，中间觉得无聊，他咬了一口冰淇淋。

　　不好吃，外壳是软的，里面很甜，她说的糯米糕也平平无奇，明明应该是软的，却被冻得太硬。

　　走廊上有垃圾桶，贺远舟停下来，想把手里的东西丢掉。

　　只是脚步在那里顿了顿，又离开了。

　　算了，勉强再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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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绪妹：装什么，方糕还拿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