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二分

3、三

　　我懒得赘述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具体细节。在掌握那些怪物的习性后，将生活作息概括一下就是，白天在一个村庄捡垃圾，杀怪，傍晚时前往下一个村庄。

　　这样的日子习惯了之后，直让我觉得庸碌与无趣。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
　　在异世界流浪的第十二天，我捡到了一个活人。
　　他的身体挤在一堆碎石块的缝隙里，不知道是被意外压进去的，还是自己特地藏进去结果被掩埋的。他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奄奄一息，但至少还有一口气。

　　（注：除了第一个十分诡异的无人村以外，我在其他村落里发现了很多被没有怪物消化，而是被它们吐出的，裹成一团的尸体，以及一些残缺不全的肢体，场面十分惨烈。）

　　我将他拖了出来，发现他腹部的左下方被戳了个洞；右小腿则是没有了，只剩下关节处的白色断骨裸露在外，按照不规则的撕裂痕迹来初步判断，应该是被巨人硬生生地咬掉的。

　　实话讲，在发现他还有气时，我心情居然诡异地轻松了起来，心想，至少这个世界还是有活的人类，倘若全都被巨人那种傻大个消灭了那可太糟糕了。

　　我很高兴遇到了他，但又有些犹豫要不要救他，因为对于将死之人而言，死亡可能才是美妙的解脱，贸然救助他也许只是延迟了他的痛苦。外加我的手头没有什么有用的医疗用品，从上个村庄搜集的食物也所剩无几，能做的不过是把这人拖到一个安全些的位置不被乱晃的巨人踩死，顺便帮他止一下血。
　　况且就算这一系列操作做完了，能不能活，还是得看命了。

　　作为一个在“当救世主与英雄可是超棒的”这种梦幻氛围下成长起来的少年，见死不救是绝对有悖于我多年来接受的素质教育与琦玉老师耳提面命的教导，眼睁睁看着生命的离去也太过残忍。除此以外，我也极其需要一个人来提供这个世界相关的情报，有效信息的过度匮乏令我的心态越来越糟糕。
　　因此，犹豫归犹豫，肯定得尝试着救一下的。

　　那一天的傍晚，我找了一块木板将这副躯体拖到了近处的村庄，当然这里无疑也是被巨人袭击过的。比较幸运的是，从中我居然找到了一个完整的房子落脚。

　　我将拖着的那位快咽气的人搬到了木床上，操作了一下血液流动方向来帮他止血，这已经是按照我此时的能力强度能做到极限了。这时候我无比怀念原本世界里万能的呱太医生，如果是他在，即使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也一定可以凭高超到恍如治愈异能般的医术妙手回春。
　　随后我找了些碎石块把木制房门掩了起来，以防巨人的突然袭击，然后便出去寻找食物与水源了。

　　待我回到了这个地方，刚拨开遮掩的碎木，就看到那出门前只剩浅浅一丝气的男人半倚着木床的边缘，手里握着一块磨尖了的碎石——应该是从房间的某处找到的。

　　在我进入房屋的那一刻，能感受到他精神上的紧张：浑身紧绷地弓起身子，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箭簇。

　　“啊，你醒了。”
　　我很自然把搜刮来的食品堆到了房子的角落，神情应该不是太惊讶。毕竟在我那个怪物云集的世界里，生命力旺盛恢复力强大怎么着都死不了是常规操作。

　　我眼前的男子在听到我的声音后，也十分上道地松开了手里的石头——但说实话，即使有这个石头他也不能拿我怎么办——接下来，他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我看不懂他的口型，也读不懂他脸上的表情，毕竟他被我拖了一路导致灰头土脸的。但我勉强猜了个意思，“你在问是我救了你吗？”

　　他点头。

　　“是我。”
　　我觑了他一眼，蹲下身摆弄木枝条生火。

　　这附近只有我能救他。刚刚边杀巨人边用了雷达搜寻了一圈，周边已经没有活的人类体态特征了。

　　也许是听到的我这种小孩子的声音，他有些惊讶，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我眼疾手快地将水囊递到他手上，安抚道，“请您冷静些，小心伤口。”

　　“孩子......”
　　他眉目温和，低喃着，“你还活着，太好了......”

　　我想他大概是把我错当成了什么人，也许我该告诉他我并不认识他。

　　只是望着他灰色的，发散的瞳孔，我猛然记起挖出他的那堆碎石旁有一团被巨人吐出的，看不清面貌的尸块。于是乎，否认的话语便如此僵在了我的舌尖，难以脱口而出。窒息般的沉默弥散在了他与我的周边，仿若实质化成了黝黑的夜。

　　“你的父母还好吗？”
　　他反而主动挑起了话题，击碎了这幽静过分的氛围。

　　“我不知道。”
　　我只得这么回答，毕竟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讲谁。

　　空气又凝滞了半响，他继续问，“我是艾尔.赫拉格，隶属于调查兵团。你呢？小姑娘，你的名字是？”

　　我抬眼思索了下，决定真实的回答，“我叫佐藤树里。”

　　他虚弱的笑了笑，“好奇怪的名字，是东洋人吗？我记得你有一头黑色的长发。”

　　东洋？
　　记得这是对日本的一种别称。

　　“是的。”
　　我捻了捻自己棕色短发的发梢，没有否认。

　　艾尔难受地咳嗽了两下，喉里像咽着一口粗粝的沙，发出的声音很难听，“所以，你为什么会在墙的外面？我记得玛利亚夺还战并没有让孩子参加，是被父母强行带出来的吗？”

　　墙？玛利亚夺还战？
　　我想我即将揭开这个世界的神秘面纱了，但又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顺着他的话语，“是的。”

　　火光伴着微风破碎地摇晃着，其中的木枝发出了噼啪爆响。

　　“是被外面的巨人吓到了吗？”
　　他的言语带着温和的关切，“现在是晚上吧？

　　我望着他无神的眼睛，肯定道，“是晚上。”

　　”晚上是很安全的，不要太担心了，树里——我能这么叫你吗？”

　　说实话，我的确有被着突如其来的亲密称呼吓到，可仔细想想现在的身躯的确是小孩子，外加还是不忍拒绝一个重症病人的请求——更何况他还是个失去了视力的可怜人。

　　我说可以，只是与之相对的，又使用着符合身躯年龄，细声细气的声线提出了一个要求，“那我能直接叫你艾尔吗？”

　　“当然可以。”
　　他从醒来时就很虚弱了，却还是一直坚持着与我对话。如果不是我能观察到他紧攥的左手手背冒出的青筋，那么他用来掩饰疼痛的笑容的确是成功的伪装。

　　我想要努力让气氛不那么沉默，希望能用言语吸引他对伤痛的部分注意力。但我又不能讲述自己的事情，于是只能出此下策，“诶——艾尔，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吗？”

　　“嗯......”
　　艾尔的面部肌肉突兀地收缩了一下，暗沉的眼瞳无意识地闭了一瞬，转而又惊醒般地睁开。

　　“我的事情啊......”
　　他喃喃着。

　　——

　　艾尔.赫拉格是个普通人。

　　他的生平十分简单，孤儿出生，靠邻里乡亲的百家饭长大，十几岁进了调查兵团，直到现在都身着带有自由之翼的深黄军服。玛利亚之墙被破坏后，因运气太差被抽中参与夺还战，在墙外的第十五天中遭遇到了多次巨人的袭击。

　　寥寥数语，便将人生勾勒了个遍。

　　“很无趣吧。”
　　最后他是如此形容自己的。

　　我摇了摇头——即使这动作根本不会被看见，还是在潜意识的作祟下行动了——心想着：一点不无趣，这些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太巨大了。

　　从中，我挑了个关键词，“玛利亚之墙夺还战是......”

　　“你竟然不知道？”
　　艾尔从口齿中挤出了这几个字，上下颚的后槽牙紧咬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你父母难道什么都没有说就把你带出来了？你还是个孩子！他们这是带着你一起送死！！这真是，这真是......”
　　若将他的言语前一段当做饱含愤怒的絮语（他情绪虽很激动，但因为受伤过重没能咆哮起来），后几句则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的低沉叹息，“太不负责任了......你明明还是个孩子啊，是个孩子。”

　　确实。那个东洋女孩和我不同，只是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小女孩。她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这所谓的夺还战究竟是什么，如果父母想拉着她骗着她一起去死，她真的能意识到并且果决地反抗吗？
　　我想是很难的。时刻保有清醒的自我意识，奋起反抗父母的勇气，克服独自生存困难的力量，即使在原先的世界里这也都是难能可贵的品质。更何况在极端条件下，清醒着苟活与无知中赴死，很难评判哪一种对普通人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如此思索着，胸腔之中涌上了一些类似于难过的负面情绪，但我还是选择保持了沉默，选择了平静地注视着对面人的情绪起落沉浮，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
　　即使共情到了心生悲哀的程度，但镌刻于基因中的理智敲打着我：我既不是那个东洋女孩本人，也不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或是见证者，此时披着伪装皮囊的我并没有资格评价，或是代表这位大概率已经逝世的女孩发泄情绪，无论是对其父母的维护还是厌恶。

　　在我沉默的期间，艾尔低喘着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时回到最初的问题，“玛利亚之墙夺还计划就是派出二十五万人夺回被巨人攻破的玛利亚之墙。”

　　“二十五万人里，除了几百个士兵以外，其他全是平民。”
　　他机械性地继续阐述，“明面上是为了夺还玛利亚之墙，实际上......哈，是为了解决粮食短缺与防止内乱。”

　　这只是一段关于战争定义的简单描述，我的脑海中却倏然闪回了几个画面——被随意丢弃的血液凝结为暗色的遗体；散落在四处的各部分肢体；被染上深色的地面，以及一团团被黏腻的膜包裹着的扭曲身躯。

　　真是见鬼。

　　作为一个在物质充裕时代长大的人，我很难直观感受到生产力低下社会的阴暗面，大多只是对着书籍记录的铅字，维基百科上的黑色字体浅尝辄止。在拓宽与这个世界相关的奇怪知识面的同时，我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一条残酷，离谱的定理——此社会的统治阶级在道德方面的下限大概是负无穷。

　　穿越前的世界里并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怪物，甚至危害性比起这些无脑巨人来说要严重的多。那时，就算是最不发达的国家的政府首脑或者国王也没有做出派普通民众去对抗怪人这样的降智决策。
　　让几十万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出来和几米高巨人争抢地盘，能做出这种决策的上位者必然得在脑子进水的同时患有十年脑溢血。

　　墙外的怪物在吃人，墙内的人也在“吃人”。内外明明隔着一道围墙，却有着如此诡异的共通性。这着实太过讽刺与难以理解。
　　于是，带着不惮以最大恶意来预设的心理，我又尝试着询问艾尔。

　　“调查兵团是什么？”
　　不会是类似于监视机构的兵团组织吧。

　　“是三大兵团里的一个，负责巡逻调查墙外的世界......”

　　我听到这句话时松了一口气，艾尔却迟疑地停顿了下来，或许是还没想好具体的解释。

　　他思索了很久。
　　若不是那靠在胸前的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我会以为他因失血过多而昏睡了过去。

　　最后，他终是下了定义。
　　“它啊，是由一群英雄，和一群妄想成为英雄的懦夫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