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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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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小八。”第一次见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展开笑容。
“从今天开始,这便是你的母亲了。”父亲的眼里满是那个女子的身影。
小八不明所以,望向那个女子,以及她身边的小女孩。
“我叫阿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第一】
小八从来都没觉得父亲如此偏心,比如让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阿七,住进了她的闺房。
父亲临走前看了她一眼,双手紧扶着她的香肩说:“小八啊!好好照顾你的姐姐。”
然而小八只觉得,这个叫“阿七”的姐姐无聊极了,到现在,只是拿着手中的书卷,从不离手似的,坐在八仙桌上。
小八这才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这个这个姐姐。
有双摄人心魂的秋眸,眼角弯下,稍稍一垂眸便会给予人“怜香惜玉”的错觉,再则眉如平润之月,秀丽而长,配上这双眸子煞是好看。
小八还想接着看,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还要看多久?”
“啊~”小八这才回过神,急忙避开她的别有深意的探究。
“怎么?”阿七嘴角上扬:“可是我太好看了让阿妹被人夺舍?”
“不是!”小八一激灵,脑袋沉了下去,不敢再看她了。
“那是什么?”阿七显然不想放过她。
小八一脸苦恼,她就是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这有错吗?!一直追问她。
阿七恢复了戏谑的神情,面无表情道:“你不说,我当你默认了。”
小八内心长叹一声,心里骂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的父亲......”阿七话锋一转,显然是已经放下那个话题了。
小八听到阿七说起父亲,急忙抬头,这一抬,就与她对视了。
小八愣了一下,与她相看良久,还沉浸在那双有丝落寞的眼睛中。
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神?
“你的父亲......”阿七闭上眼睛,问道:“你可知你父亲为何要娶我母亲?”
小八不知她为何要提起父亲,但还是很想知道:“小八不知,阿姐可知为何?”
“因为,我的母亲与你父亲乃是青梅竹马,自小有过婚约的。”阿七的话在小八耳中炸开。
“什么?”小八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下子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苏绾绾,也就是我的母亲,曾经武将苏将军之长女,与你的父亲姚丞相自幼相识,从小定过婚约。”阿七睁开双眸,小八没有错过那一闪而过的悲哀:“可怜我祖父这一生精忠报国,战场杀敌无数,竟落得人头落地。”
“什么?”小八听得懵懵懂懂:“苏将军?”她记忆中好像听母亲说过这个苏将军。
“你知道是谁害死我祖父的吗?”阿七看向她,眼底竟有仇恨藏在里头。
被她这么看着,小八有些心惊:“不知道。”但她竟然有些想知道。
然而阿七却不说了:“祖父一死,我们这些家眷被卖为奴仆,或被流放,终身不得踏入京中。”
小八听着听着,竟有点儿想落泪。
“我的母亲被卖入青楼做了歌姬,终日以弹琴和陪酒来取悦那些镖客。”说完阿七眼里忍不住的厌恶,“虽说我母亲卖艺不卖身,但人在青楼,身子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有的。”
小八沉默了,阿七这一生估计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而自己的母亲虽然去世的早,父亲也不是很关心她,但每个月的月例和衣料倒是没少过她的,她还是不缺爱的吧!
“阿七姐姐。”小八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是啊。”阿七凄苦一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小八肯定不是你的真名,我叫苏阿七,你呢?”
“我叫姚娩。”小八的双颊有些桃红,慌乱地说道:“小八是我的乳名,阿姐以后还是叫我小八吧!”
“好。”苏阿七淡淡一笑:“小八。”
“小八,小八,小八......”多年以后的姚娩早已不是最初的小八了,但是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把“小八”叫的有阿姐那样好听了。
【第二】
“姚娩,又有任务了。”少年粗鲁的把正在与周公约会的姚娩拽出被褥。
“你有病吧!”姚娩只觉得身子一凉,一睁眼就看见自己人在地上了。
“睡得跟死猪一样。”少年很不客气的说道。
姚娩被激恼了:“你说谁睡得跟死猪一样?懂不懂怜香惜玉?”
少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香还是玉?”
姚娩不客气回道:“你这样注定是没有妻儿的,我看外面那些膀大腰圆的汉子到是和你很般配。”
话音刚落就见少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有几分愤怒,几分悲哀,几分苍白。
然而姚娩从来不管这些,他们现在身处一个叫“淑香楼”的地方,表面上是“书香”— —一个书铺,暗地里却是血淋淋的“屠杀”。
没错,这就是远名天下的第一杀手楼— —淑香楼。
姚娩的主要任务是探情报,杀人这种活不是她干的,而是她的搭档,也就是眼前这位少年,代号“青衣”,只因为他总是穿一身青衣。
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有一段故事,姚娩自然也有,但是从不和任何人说起,别人也不会和她说,她对这种事情向来不感兴趣。
“好了。”姚娩有些懊悔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转开话题:“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少年这才恢复以往的神色,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
姚娩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少年终究还是把纸条给了姚娩。
每次有客人想要拜托他们去暗杀的别人时,总会将仇人的名字写在纸条上,夹在书中,再由掌柜他们找出来,分发给他们。
姚娩打开那纸条,顿时一窒,只因上面写着:“刺杀当朝左丞相姚云亭,五十两。”
“姚云亭?父亲?!”姚娩有些不相信,又反复看了好几遍,果真是父亲?
然而令姚娩更加震惊的是这字迹......有些眼熟,像出自阿姐之手。
“不会的,不会的......”姚娩眼神有些飘忽,父亲与阿姐无冤无仇,这几年更是无微不至,凡是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给阿姐,比她这个亲女儿都要好,怎么会?
少年沉默良久,有些于心不忍,但终究还是打破这份寂静,既然早晚要痛,不如早痛,好做下一步计划。
“没有一个被杀之人是无辜的。”姚娩听到面前神情冷漠的男子说道:“我们也一样,迟早都是要付出该有的代价,既然是你父亲,你好自为之吧!”
少年说完便抬脚离去,留下姚娩一人茫然失措。
“什么意思。”姚娩喃喃道。
这一瞬间,她感觉大家都知道些什么,却都在瞒着她。
她急忙下楼,找到掌柜,询问道:“掌柜,请问这张纸条你还记得是夹在哪本书中吗?”
掌柜挠头,说道:“不记得了。”
姚娩却还不死心,继续问道:“那掌柜可有将那些夹有纸条的书记下?”
“有!有!”掌柜一拍脑袋:“这倒是有。”说完便把账本给了姚娩。
姚娩打开后,却再也翻不动了,因为她看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书名了— —《浮生变》。
“以簪为聘,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娘子,不许反悔!长大了要嫁给我的。”
“可我对你无意。”说完便想将簪子取下。
“没关系。”男子按住女子的小手:“等你长大了就会对我有意了。”
幼时睡不着,阿姐总会将这个故事讲与她,哄她入睡,她早已忘记最后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是什么时候来,七年前还是?而如今她却清楚的记起来了。
“阿姐,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呀?”
“叫《浮生变》。”阿七摸着她的脑袋说。
“可是。”幼时的姚娩不解道:“为什么要叫浮生变呢?好奇怪啊!”
“因为......”
姚娩却不知何时落泪,自言自语道:“浮生若梦,昙花一现,初心何见?”
【第三】
姚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站在屋外,屋内烛火熄灭,看样子阿姐是睡着了。
姚娩自嘲一笑,缓缓推开屋门,摸了摸烛台,还有些烫,阿姐应该还没有睡......
姚娩看了眼阿姐的睡颜,虽然天暗,有些看不清,但阿姐身上散发出的安宁,姚娩却能感觉到。
“阿姐。”姚娩轻轻唤了一声,她只是苏阿七没睡。
果然,苏阿七缓缓睁开眼眸,看着她笑道:“这么晚才回来,又去镖局了?”
姚娩有片刻恍惚,愣愣地看着苏阿七。
“怎......怎么了?”苏阿七不知怎么,有些不敢与姚娩对视。
“没什么啦!”姚娩突然笑道:“好久没听到阿姐叫我一声小八了。”说完便自顾自的躺下。
苏阿七不知为何姚娩要这么说,仔细算算还有一年姚娩就要及笄了。
说完她又看了看姚娩,这一看却让她有些心痛,不知道何时她那双水灵的眼睛,沾了几滴鲛珠。
“小八。”苏阿七竟有些心慌:“发生了什么?谁欺负你了?”
然而姚娩只是沉默,她看了看身侧之人,又看了一下身下的被褥,不知道何时起,她与阿姐是一张塌,两床被了。
“阿姐。”姚娩想起来青衣临走前的那番话,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没有一个被杀之人是无辜的吗?”
苏阿七有些发愣,她并不知道姚娩会这么问她。
说完,苏阿七笑道:“小八,为何会有此一问?”
“阿姐。”姚娩将身上的被褥踢了下去,钻进苏阿七的被褥之中,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了她:“小八不想长大,但又不得不长大。”
苏阿七并不知姚娩的动作,但也因这突然起来的举动给吓到了。
“小八......”苏阿七依旧不忍呵斥她半分。
毕竟她是她的妹妹。
姚娩紧紧抱住苏阿七:“阿姐我想知道。”身子有些颤抖,竟带有些哭腔。
苏阿七强忍着内心中的不安:“没有一个被杀之人是无辜的。”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坚定。
姚娩听后再没了动作,苏阿七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只听到姚娩甜甜的说道:“阿姐,我想听你讲故事。”
“好。”苏阿七看着窗外的明月,已经入秋了,难怪她觉得有些清冷。
“不如今天就讲......”话还没说完,便被姚娩打断言:“《浮生变》,小八好久没听到阿姐讲《浮生变》了......”
姚娩紧闭双眸,苏阿七看到姚娩如此,沉默一会儿终是娓娓道来。
故事里的男子只因女子心之所属不是他,由爱生恨,便设计将她满门抄斩,后又将她流放荒蛮之地,在她受尽折磨后,又将她赎了回来,只为一出“英雄救美”,女子一步步隐忍,忍气吞声,最后将男子杀了,报了血海深仇。
故事讲完后,姚娩全身不再发抖,也不在那么紧紧环住苏阿七了。
因为她知道了故事的真相。
“小八?”苏阿七轻唤一声,见姚娩没有任何反应,便以为她睡着了,本想将她推开再下去帮她把踢掉的被褥捡起来盖好,但看了看姚娩的睡容,又有些不忍心。
“睡吧!”只有在姚娩睡着后,阿七才会说这两个字。
以往姚娩都是听不见的,可是听到这一声“睡吧”又让她思绪不定。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靥,或许一直以来她就在做,只是有人一直在为她寻找梦靥之外的桃花源,而如今是她自己愿意走出那片“美好”的桃花源。
只因,为她寻找桃花源的人,是她最爱的阿姐。
【四】
次日清晨,当姚娩醒来的时候,身侧早已空空,并无任何一人。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自打记忆以来,一直都是阿姐起的比她早。
阿姐喜欢琴棋书画,父亲自然是专门为她请了一个私塾先生,姚娩对这些不感兴趣,自小对兵法很是欢喜。
父亲为此没少骂她,关她,不让她吃饭,最后还是阿姐求情,放她出来,还打动父亲,为她请了一个武功师傅。
姚娩曾经问阿姐到底和父亲说了什么,那好像是姚娩十二岁的时候,一直以来在姚娩心里,阿姐都是无所不知的。
而那次,阿姐第一次问她:“你觉得学了功夫可以做什么?”
是啊!姚娩愣愣地想:“学了功夫可以做什么?”
苏阿七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然而还没多久,就听到一句足以令她震撼一辈子的话。
“保护阿姐呀!”
“保护阿姐......”苏阿七还没从这句话回过神,倒是姚娩不停的推她,触及到她那双担忧的目光,苏阿七沉默半晌后,还是不忍道:“除了这个呢?军营中不能有女眷,你学了武功还是......”
还是什么?苏阿七自己也不清楚,是小八自个喜欢这些,自己也不能插手她的一切吧!虽然她从心里喜欢这个妹妹。
“还是什么?”姚娩不明所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还是没有用武之处的。”苏阿七在内心中说,但为了她的妹妹,还是违心而言:“还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
原来阿姐是担心她啊,姚娩心中甜蜜:“不会的阿姐,我日后一定会跟镖局师傅好好学的。”
“嗯。”苏阿七听完后,只淡淡回应这么一字。
“你这样,怕是没有任何一个夫家敢上门娶你的!”苏阿七不知怎地竟说出这句话。
姚娩一愣,随即嘟囔道:“不敢就不敢呗,嫁人有什么好的,一个女人要与其他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我是看不下去的。”
苏阿七只觉得好笑,揉了揉姚娩的脑袋:“那小八,你有喜欢的人吗?”
姚娩认真想了想,又认真的摇了摇头。
苏阿七又继续摸她的头,现在的姚娩枕在姐姐的膝上,身子有些松懈。
“小八以后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苏阿七继续追问,而这只让姚娩觉得很烦躁。
姚娩索性将这问题扔给阿姐:“阿姐想找一个怎样的人呢?”
苏阿七的手一愣,眼神中有丝慌乱,但很快便没了,继续摸着姚娩的脑袋说:“阿姐想找个不会辜负的人。”
“不会辜负么......”姚娩内心在琢磨这几个字,也没想出什么,随后又言:“我想找个阿姐一般温柔的人。”
“噗嗤。”倒是阿姐笑了起来,掐了掐她那水嫩嫩的小脸:“你这脑袋瓜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世间怎会有男子如女子一般的心细?”
“哦— —”说不上是什么,姚娩心中有些落寞。
“那阿姐......”姚娩有些不死心,继续追问:“世间女子只能嫁与男子吗?”
苏阿七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抚摸她的脑袋。
在阿姐的抚摸下,又在阿姐的怀中,闻着阿姐身上的胭脂香,姚娩终是睡着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了阿姐回答她,轻声说:“不一定。”
【五】
待姚娩梳妆打扮后,便有下人过来说父亲有请她过去。
其实昨天接到任务后,姚娩就有些不敢直面父亲。
眼下她和她所谓的父亲,也就是姚丞相在大厅对视。
“爹你找我?”半晌还是姚娩打破了这份寂静,她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有些正常罢。
姚云亭并未说什么,只是将太子的请帖给了姚娩,姚娩一见是两份,一份是她,一份是阿姐的。
“告诉阿七那孩子,今夜好好梳妆一下,不可丢了为父的脸。”这是姚云亭和她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姚娩自然将请帖和父亲的话带给了阿姐,彼时阿姐正在磨墨,听完后没有任何起伏,只言:“我知道了!”
姚娩却笑道:“那阿姐可要好好梳妆一番。”
幼时她总是跟小伙伴说她家阿姐美若天仙,总有人不信:“那你改天把你的阿姐带过来给我们瞧瞧。”
“哼。”小小的姚娩愤愤道:“我倒是想,可我阿姐天天在忙,不肯踏出闺房半步。”
立即就有小伙伴打笑道:“怕是无中生有吧!”
每当这个时候姚娩总会和她们打起来,反正不许有人说她阿姐的坏话。
苏阿七怎会看不出姚娩心中所想,便觉得有些好笑:“好。”
“那小八就在此等着阿姐!”
其实苏阿七也不知道要梳妆甚么,只在眉间画了一朵梅,随后从匣子中取出去年的旧衣裳。
姚娩知道阿姐梳妆不用太长,等阿姐从内室出来时,还是忍不住惊呆。
阿姐果真不是凡间女子,随意一弄,都比世人好看万分。
苏阿七轻笑:“怎么还不去梳妆?”这一声,将姚娩的思绪拉回来了。
“不了阿姐。”姚娩拒绝:“小八不喜欢那些。”
苏阿七只是抬眸,像是在看她,又不是。
“不爱红装爱武装。”苏阿七打笑,姚娩有些脸红,不服气说是:“倒也不错啦。”
天色有些阴沉了,不似之前那般明亮,姚丞相早就赴约宫中,只吩咐给她们姐妹俩一辆马车,嘱咐下人在申时定要赶到。
姚娩挽着苏阿七的纤细的膀臂走到马车前,姚娩先上一步,也不顾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有下人不忍直视。
然而姚娩通通不在乎。
“阿姐~”待姚娩站定后,将一只好看的小手送到苏阿七面前。
苏阿七会意,也将手托付于上。
待二人进去坐好,车夫挥鞭,马儿吃痛拉车往前驶去。
一霎时车内安静极了,街上的叫卖声都可以清楚地传入耳中。
“小八。”难得是苏阿七先开口:“为何你没有裹脚?”
姚娩想了想:“我记事的时候,我的娘就离世了,父亲当时对我也不是很关心,裹脚一事他可能忘记了吧!”
苏阿七听完后,却是沉默。
“阿姐?”姚娩不明白为什么阿姐要问她这个。
苏阿七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口:“如果有天阿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呢?”
姚娩沉默,内心已有片刻挣扎,她知道阿姐说的“对不起她的事”是什么。
姚娩紧握双手,有指甲镶入肌肤之中,她却感受不到疼,现下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扯了一抹很勉强的笑,问道:“阿姐再说什么啊?什么对不起我,阿姐怎么会呢?”
苏阿七:“万一呢?”
姚娩:“没有万一,就算阿姐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会原谅阿姐的!”
“当真?”
“君无戏言。”
姚娩知道,她一定要找到萦绕在阿姐,父亲和苏夫人身上的恩怨情仇,或者还没做错之前,一切还是有转机的吧!
至少,现在她是这么想的。
【六】
宫城很快就到了,如传闻中所说的,金碧辉煌,用玉石堆成的长柱,再多的姚娩也不想再看了。
她不喜欢这里,直觉告诉她。
“阿姐。”姚娩拉着苏阿七言:“快走吧!误了时辰总该不好!”
不一会儿她们就到了太子摆宴席的地方。
只是在路上,不少男子女子的目光传过来,有羡慕,有惊艳,当然也有嫉妒。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长得如此标志,小脸用胭脂铺了一层,竟似三月的桃花那般娇嫩,樱唇微微轻启,不经意的上扬给人一种温婉的感觉,发髻上没有过多的银饰,有几缕不乖的青丝贴在其双颊旁,衣袖上有荷花的图样,而在衣摆下竟是一幅水墨画,画中演绎出了江南小调的恬静,衣肩一层又一层的,竟可以看出蝴蝶的模样,衣裳的整体配色是青色,朴素却又不失大气,此乃真天仙下凡!
“那是谁?”有人忍不住问。
声音虽小,却还是让苏阿七听见了,于是她上前说道:“苏丞相府苏阿七见过各位夫人小姐公子!”
苏阿七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任何人,除了姚娩。
“好标志的美人儿啊!”一道娇气的女音传来:“不如嫁给我的太子哥哥?”
众人这才发现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小女儿长泽公主,正站在她们身后。
长泽公主狡黠地笑了一下:“不过嘛~嫁给我的太子哥哥还是太可怜可惜了,如此鲜花,嫁过来的话,我的太子哥哥怕是要一辈子都配合着你。”
众人行礼:“给公主请安!”
长泽故装作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道:“起来吧!”
“谢公主。”
姚娩这才看清长泽的模样,在内心忍不住惋惜道:“太可爱了,这要是我女儿就好了。”
正在惋惜间,长泽已经走到苏阿七身边了。
姚娩有些戒备地看着长泽公主,深怕她抢走了她的好阿姐。
苏阿七连忙欠身言:“公主所言,真是折煞我了,太子乃一表人才,是阿七高攀。”
长泽小公主却是直率的说道:“阿七这份容貌,不知日后哪位公子有幸可以得到,如若不是长兄的话,那怕是世间再无一人了。”
童言无忌,姚娩在心中如是说道。
苏阿七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阿七不敢。”
长泽小公主赞叹道:“不虚伪不做作,还有如此好脾性,经得起大起大落,在闺门中,这份勇气实属难得。”
苏阿七总算松了一口气:“谢公主赞赏!”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所有人惊叹于苏阿七的绝世容颜,以及长泽小公主的一番称赞后,都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毕竟今日大家来这里是应了太子相邀,只是日落西边了,太子还没有来呢。
过了许久都不见太子出来,众人都不知太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正当大伙纳闷时,太子身边的红人扯着嗓子传太子口谕:“太子今日会迟一些,为了表示歉意,请各位姑娘一一上台拿出自己擅长的,由长泽公主选出最好看的,随后我们会按照太子的意思,送份礼到各位府中去。”
也就只有太子,众人才不敢抱怨,姚娩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看看长泽那副镇定的模样,她觉得好像进入了一盘精妙的棋局之中,太子不来是今日下的第一步棋。
各家闺秀一一上去,演了自己最拿手的,她们对礼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想快点回去罢。
轮到姚丞相的两个女儿了,姚娩直接放弃:“我不会,就不上去丢人现眼了。”
好在众人知她从小的习性,今日这宴席本就图一乐,倒也没有发难于她。
苏阿七微微一笑,低语只让姚娩一人听到:“阿姐去了。”
姚娩想抓住苏阿七,想说“别去”,她有预感,去了的话她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但抓住的只是从指尖流走的袖口。
苏阿七今日要拿出来的本事,是妹妹小八从未见过的惊鸿舞。
阿七有力却又不失柔情的力度,把捏的正好,是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温柔不刺目,又是漫长黑夜之中,一轮清冷的月光,照亮行人归去的路,众人看得如此如此,舞中有花轻吻她眉间画的梅,但只是一刻,连花都羞愧的“退下”了。天地之间只剩下苏阿七在台上专心的舞万物,台下的姚娩却是凄惨一笑。
“阿姐,我们越来越远了......”
不远处的角落里,早已有人将这惊艳的一幕尽收眼里。
“苏阿七。苏老将军的孙女?”
【七】
后来姚娩才知道,这份礼是什么。
太子向皇上赐婚,求将姚家的女儿苏阿七嫁给他做妾。
姚娩第一个不同意,也不相信阿姐会同意。
以父亲的权力和身份,要拒绝这门婚事其实很容易的,一切都在阿姐手上,她不同意,父亲肯定不会让她嫁与太子做妾的,毕竟父亲还是很疼阿姐的。
可是阿姐竟然答应了!
姚娩再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当面问苏阿七:“阿姐,这不是真的?”
苏阿七在心中感叹,姚娩再也不是那个会一直缠着她的小八妹妹了。
“是真的。”苏阿七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说完将手中书卷交与姚娩手中,趁她木讷发呆时离去了。
可姚娩真的不信,低头一看,那书卷名正是《浮生变》。
当晚她偷跑到淑香楼喝个酩酊大醉,酒都悉数洒在地上,淡淡的酒香掺杂着姚娩身上的女儿香。
少年青衣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姚娩衣衫不整,倒在床榻旁,双颊都比外面杜鹃花还要红艳几分,眼神溃散,明明不行了手上还要拿着酒壶大叫:“来,都来陪我喝!”
有辱斯文!少年青衣急忙侧过头去,但是又不忍看姚娩继续这样,于是思考再三,出去打了一盆水,全部泼在姚娩身上。
“啊— —”姚娩正在醉梦乡中,突然感受到凉意,回神后身上早已湿漉漉的。
姚娩愤愤言:“你干什么?喝错药了?”
“你要死出去。”青衣厌恶看了她一眼:“别死在我房内。”
姚娩听完后火气一下就下去了。
青衣也有些不忍:“怎么了?如此醉生梦死。”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关心别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一起搭档太久了,要是换一个太麻烦的缘故。
“我阿姐要嫁人了。”姚娩不开心说:“可我不想阿姐嫁人。”她也不知道为何就回了眼前这个人的话。
“为何?”青衣似有些不解。
姚娩憋红了脸:“因为阿姐要嫁的人的人是太子。”
青衣又是不解:“嫁入宫中享受荣华富贵不好?”
“不好不好!”姚娩连连摇头,甚至瞪了他一眼:“你说说有什么好?”为何世人都想去宫城之中,分明就是囚禁他人的地狱,里面的人想出去。
青衣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前是个落魄的穷书生,那个时候为了中举,白日在客栈打杂,夜间凿壁偷光,都不夸张,那时幸好妻儿常伴我左右,只可惜还未中举就......”
姚娩竟然有点想听下去:“就什么?”
少年青衣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陷入回忆中去了:“我的爱妻甚是美貌,被当地恶霸所强上,最后投江离我而去,留下我与尚在襁褓中的儿子。”
“可是......”少年青衣已是泪流满面,但却不知:“可是我那时没钱,儿子有发烧,我挨家挨户磕头求那些大夫救救我的儿子,谁知一个个见死不救。”
青衣喃喃道:“后来我的儿子也离开我了。”
这些本就是伤疤,他不愿意向任何人提起,但是对于姚娩,他竟然第一次有了想安慰她的冲动:“所以我喜欢银子,如果我有银子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姚娩沉默,面前的少年不过十六岁,正是大好的时光,可以做不错的仕途,妻儿惨死,他也被迫放下文人那一套,做起来杀手。
相比很久之前,他也是一个温润如玉,见到妻儿会满心欢笑的书生吧!
青衣已经止住了泪水,继续叙说,好像这个故事已经和他无关了:“宁儿嫁与一个穷书生为妻时才十有余一,笄礼之前便生了小儿,此后身体一直不好,但从不未跟穷书生提起,穷书生那个时候就发誓要好好对她,可惜终究还是......”
“有缘无分!”姚娩闭目,能够想到妻儿没了,穷书生将这一生都交入淑香楼中,只为报仇......
青衣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她说:“所以一开始我很羡慕你,你有我没有的东西,我坦白的说,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很厌恶你们这副官家人的嘴脸。”
青衣低头,又想了想:“但你和他们不一样吧!”
“今日是把你当妹子说掏心窝的话,日后怎样,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少年青衣已经起身,走到双扇前又一顿:“以后若是有喜欢的人,勇敢一点,不要顾及什么,等你言顾左右时,就已是落得‘有缘无分’的地步。”
这句话点醒了姚娩,她这才看清了她对阿姐苏阿七的感情。
不是,不是亲情。
是书上写的“山有木枝木有兮,心悦君兮君不知”的羞愧,亦是“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的无措。
而今,再不告诉阿姐,一切就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姚娩几乎是一瞬间走出淑香楼,不远处的青楼,有歌姬唱出卢照林的诗作《长安古意》:“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八】
不久,姚丞相就暴毙家中,而他生前那些不齿之事悉数抖出。
《浮生变》里写的就是姚云亭的一生:姚老丞相与苏老将军乃是世交,两家刚好生下一儿一女便订上婚约,可惜苏老将军的女儿苏绾绾根本不爱姚老丞相之子姚云亭,向父亲提出退婚。而姚云亭那是在那个时候变了,他设计让苏老将军身败名裂,说苏老将军投奔敌国,还捏造了他们子虚乌有的信物,让苏老将军被人唾骂,一时间苏府上下的人皆锒铛入狱,最后落得满门抄斩,连苏老将军妯娌的七个孩子也在狱中离去。
苏绾绾最后被卖入青楼做了歌姬,姚云亭花重金将她赎了回来,或者是觉得亏欠,或许还有爱意,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多久,苏绾绾就病故了。
姚云亭终是欠苏家的,害的苏家家破人亡,这份债生生世世都还不起了。
随着姚丞相的离奇死去,朝廷似乎并不想追求,随后太子退婚,姚家的两个女儿也不知所踪。
洞房花烛夜,两个新娘子正坐床榻上。
“好了。”姚娩终究是按耐不住:“吉时到了该掀盖头了,不然可是要误了时辰不吉利的。”
正当她要去掀盖头,一双肤如凝脂的双手按住她:“不急的。”
“阿姐~”姚娩撒娇,生怕阿姐反悔,她可是求了好久才让阿姐嫁给她的!
盖头下,苏阿七邪魅一笑,有心想要玩弄一下她的小八妹妹:“你为何要杀了你的父亲?”
这个问题苏阿七想了很久都不解。
姚娩一听,冷哼:“他可不是我的父亲!”当年自己母亲身体羸弱,他竟说“不在两年下出一子必要修了她”,母亲只好每日每夜的喝药调养身子,生她时难产,姚云亭这位“好父亲”选的当然是保小,母亲自是撒手人寰,当姚云亭知道是位女婴时,脸色是有多差她不得而知,原本是想杀了她的,可是听以前替娘接生的稳婆说,大概是觉得姚娩的那双眼睛太像被他害死的,苏家那七个孩子,他怕因果报应,请过大师来给姚娩取名“小八”,所以一直都不待见她,一是有大师的话,二是估计真的害怕了。
天道有轮回,这一切都是姚丞相自作自受,他的报应就是小八— —姚娩。
“那太子又为何退了婚?”苏阿七又按住了小八的不安分的小手:“朝廷又为何不追求姚云亭暴毙之事。”
当然是姚娩以一个淑香楼杀手的身份去见太子,只要她放了她和阿姐走,日后他想要登上那个位子,她一定在所不辞。
所以退婚,不追究都是太子出手罢了,只是这份恩情迟早是要还的,毕竟太子也有点想笼络淑香楼的势力。
姚娩却不回答,故意板起脸:“阿姐真是能耐,想嫁给太子做太子妃,日后在用此身份除去姚府报仇?”
“咳咳。”苏阿七故意咳嗽,小八妹妹现在长大了不好糊弄,她的心事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小八坏笑:“阿姐说,该如何惩罚你呢?这五十两银子阿姐没有,只能以身相许咯~”
说完二人双双倒入塌上。
不多时,传来小八毫无骨气的求饶声:“对不起,阿姐我错了~”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