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医生，我来找你了》越鞠丸

6、（番外）初遇

　　五年前，B市仲景中医馆。
　　岑游清一直记得那一天，是那年暑假的第一天。
　　除了遇上了何君迁，那天没什么不同。
　　“老师，早，”岑游清一个常年做事踩点的人，那天破天荒的提早来了。
　　整理好诊室，倒好热水，等老师到来。
　　这个跟诊机会是她自己上心了好久才得来的，自然上事事都认真着。
　　诊室里没有见到寒假时跟门诊的那些研究生师兄师姐，只有刚刚放下包的老师。
　　“他们回学校考试去了，期末，还有的科里有事，”姚岚看岑游清那样子，就说道。
　　姚岚平时在省中医院国医堂，只有周末才会在这里出门诊。
　　姚岚是何许人？关于她最被大众知道的头衔是第一批国医大师，A省名老中医何一祥的关门弟子，何一祥是什么人呢？就这样说吧，A省中医体系中就是在何氏医学外传的那部分下发展而来的，而何家家学中那些堪称绝学的东西却只有这些传人才懂得。
　　而这里是何一祥名下唯一的一家中医馆。
　　“抄方可以吗”姚岚笑着看着岑游清道。
　　“老师，我来吗？”语气中虽然有些不确定，但是更多的却是期待。
　　“不懂问就好，”姚岚不怀疑她的专业能力，哪怕她并没有教过她这学期的方剂学，哪怕她只教过她一个学期的中药，却明白，这个学生有野心也有肯用功，能做事。
　　这种人不怕肩上有责任，反而怕没机会施展。
　　“好，”岑游清拿出本子和笔，也把处方单拿到手边。
　　那天的岑游清并不是第一次跟门诊，却是第一次真正有重要的任务安排，抄方。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岑游清已经记不得那天看了那些病人了，她只记得那天的她不停的调动她的知识储备完成抄方这件事情。
　　脑子里不断过着方歌，直到第四个病人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两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文儒雅，清俊温和。两人扶着病人进来了。
　　病人是一名七十岁的老妇人，被男人搀扶着进来。
　　老师问诊完以后说了句“柴胡桂枝干姜汤。”
　　岑游清收了收自己看小哥哥的状态，立即拿起笔开始顺着方歌背。
　　柴胡24克 桂枝9克 干姜6克 瓜蒌根12克 黄芩9克 煅牡蛎6克 炙甘草6克
　　岑游清正要上去交代服药事项，就见姚岚道“一会儿来。”
　　“好，”那个金丝眼镜的男人轻声应了一句。
　　岑游清没看懂怎么回事，就见下一个病人就推门进来了。
　　这些慕名而来的病人自然是抓紧一切时间看病。
　　这个病人还在问诊中，就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走了进来，是刚刚那个金丝眼镜男人。
　　“旋覆代赭汤合左金加味，”姚岚道。
　　男人坐在岑游清旁边，朝着病人眉眼间流露出笑意，岑游清笔下刷刷写着，突然停下。
　　加味怎么搞？加什么药进去？刚刚注意力在那个小哥哥身上去了，没看病人情况啊。
　　正犹豫着，余光瞥见手边多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茯苓10g，陈皮10g。”
　　岑游清下意识的抬头看他，却见他的眼神放在病人身上，好似这张提醒的便签和他无关一样。
　　诊室里没有第三个人发现这件事情，而岑游清交代完再看桌面时，便签已经是下一张空白便签了。
　　她余光看向青年，口罩上的眼睛透着金丝眼镜很亮，但是眼底却有几分青黑。
　　看来是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师兄。
　　感觉人也很细心很好的。
　　“我负责交代病人服药事宜，你负责抄方可以吗？”等下一个病人走后，何君迁就对岑游清说道。
　　岑游清正烦着这件事，虽然老师安排的病人限号了的，但是一个接一个进来岑游清根本没时间整理记录病情到自己的本本上，方便回家再细想。
　　何君迁这么一句话真的解了燃眉之急。
　　“麻烦师兄了，”岑游清点点头，低头整理自己记的病情，然后抬头对何君迁笑笑。
　　那一句“师兄”让何君迁一愣，他第一次在母亲的诊室别人叫做师兄，但是对上岑游清的又是温和笑意。
　　“没事儿，”他道。
　　那天拖到了十二点半，病人一离开，姚岚拿起包就说“院里找我有些事，我先去了。”
　　说着就要走了，岑游清点点头，何君迁道“您忙，我来收拾就好。”
　　病人走了，岑游清才能去上厕所，一回来就见何君迁正在收血压计，动作慢条斯理。
　　岑游清忙把自己笔，本子和白大褂往包里胡乱一塞，站好道“师兄，我叫岑游清，九月份大三。”
　　抛一个自我介绍过去，对方也要自我介绍。
　　“不要急，东西可以慢慢收，”何君迁看她那样收东西，没忍住笑了出来，道“我姓何，叫何君迁，不算你师兄，姚医生是我母亲。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这样叫也OK。”
　　“没有，我就收的比较快而已，”岑游清下意识的接嘴，发现自己接的这什么话啊。
　　本来以为他收血压计不熟练，没想到他和自己同时收完了东西，岑游清突然就意识到他只是考虑到避免到刚认识的两个人要等对方的情况。
　　是个细心的人。
　　“那师兄，在B中医大读书吗？”岑游清一下想不到其他的称呼方式，继续师兄的叫着。
　　“不是，我学临床的，今年毕业，”何君迁关上诊室的门，道“杨氏去吗？我可念叨他家味道好久了。”
　　杨氏是当地一家老字号，很多在别的地方的人都把杨氏当做家的味道。
　　“好啊，不过现在去得等啊，”岑游清跟在他后面出来，继续问道“你在北方读书的吗？”
　　“是啊，A大医学院，昨儿晚上刚落地的，”何君迁没有走那条常走的路，拿着钥匙开了一个之前岑游清没走过的背后的门，只听他道“我们这儿走，不然那些人要拉着我叙旧的，我可是提前排了号的。”
　　岑游清闻言几乎笑了出来，这个看上去很让人放心可靠的男人也是会说这种话的。
　　但是就是这么一句话，感觉氛围就放松下来了很多。
　　杨氏还是岑游清吃了二十年的味道，但是那天坐在她面前的青年让那餐饭变得有些许不一样。
　　本来这种初见的饭局都是避不开饭桌上常见的商业互捧，当正常流程中，岑游清正要开口夸他时，就被他浅浅笑着的一句打断“商业互捧这一环节略过吧，我们就当进行过了好吗？说说你吧，怎么会想到学中医？”
　　话题被他轻巧划开，一下这顿饭里的社交性质就被淡化，反而更像一种已经认识的朋友间的沟通情感。
　　“想学文博专业来着，但人家不要我，不过后来学中医也觉得还行，就学下来了，”岑游清也自是乐的开心，商业互捧她虽是信手拈来，但是也确实不是那些喜欢，接着道“你呢？中医家学深厚，为什么学了临床？”
　　“认真讲起来，我西医家学也不算浅吧，”何君迁被家学这两字逗笑了，接着道“”笑着道“前段时间省博的巡展你去看过吗？东西方瓷器交流那个？”
　　岑游清顿时整个人都醒了一般，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去了啊，你也去了？”
　　“在首都的时候去过，说来惭愧，之前去德国的时候路过梅森小镇都没去看看，现在真是后悔，”何君迁轻巧的把话题引到岑游清会喜欢的方向上来，把两人气氛带动。
　　岑游清其实是一种潜藏的讨好型社交，她顾及大多数人，看似她在主导话题，其实是她在迎合大多数人的话题。
　　和女孩子聊明星八卦护肤化妆，和男生聊政治经济甚至球星比赛，她都十分熟练。
　　而唯有何君迁那天陪她聊了她所爱的东西，文物古董，朝代更迭。
　　所以岑游清才一直记得那个初见。
　　她想着她遇上了一个志趣相投的，很好的朋友，后来的接触中他才知道不是志趣相投，只是他博闻广识，对任何话题都能道来几分。
　　只要他想，他是任何人眼里千载难逢的知己。
　　他那天只不过凭着她言语透露的信息，做出判断并且给予反馈。
　　岑游清那时候有几分潜在沉稳之下的莽撞，她能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好感，又能借着社交礼仪说“师兄，我给你微信吧。”
　　何君迁笑意未减，“好啊”说着点开二维码给她加好友。
　　岑游清是个现实中很善于社交的人，她善于察言观色，并给出最合适的反馈，但是网络社交脱离了察言观色她基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满怀欣喜的加到微信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话题，但是又想着刚刚加怎么也要说些话，思虑好久才问了句不痛不痒的话题“明天你会来吗？”
　　“来啊，”那边连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来的急显示，就接着发来“你也来吗？”
　　“嗯嗯，”岑游清发完这两个字，就不知道还能发什么了，在聊天框里打了又删，打了又删，却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那很好啊，”过一会儿，何君迁发来“我正开车。”
　　“那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明天见。”岑游清立刻就着这个台阶下来，给自己找到一个安心的理由。
　　他开车呢，怎么回微信。
　　后来的岑游清才知道那不过是他见到他聊天框里一直对方正在输入的习惯解决方法，他对无关紧要的人闲聊兴趣不大。他有三个微信，工作一个，基础社交一个，重要的关系一个。
　　有多少说何君迁温润亲和的人，其实连他第三个微信的存在都不知道。
　　而那天，他大概发完那一句，就切了微信号了。
　　那年A市出现近十年来的最高温，这个南方城市那年夏天被高温炙烤，而那年的岑游清遇上了这些年最心动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两人最早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