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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这名字,报复心多少有些重了。
梁老头无奈道:“你知道光咱们村就有多少个叫大牛的吗?还有隔壁荔北村,山那头的溪上、溪下……回头几个村凑一起开个会,你一声大牛叫出去,上百双眼睛一块朝你看。别人还能有个姓氏区分一下呢,他要跟谁姓啊?”
少年有名有姓,无非是失忆,跟梁老头姓不合适,殷时宁也不想抖出殷家来。
他自住到荔南村起,对外的名字就是“阿宁”,老头不问,他从未说过自己姓殷。
少年道:“我自取一名便是。”
“不——”殷时宁打断他,“我想到了,既然家里有个‘娇娇’,那不如叫他‘花花’好了。”
“……”梁老头放弃地挥了挥手,“随你。”
少年朝他看来:“耍我?”
“这哪算耍你?我们家里真有个娇娇好吧。”
少年不知这“娇娇”为何物,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想了想,似乎没想起什么来,道:“我虽不记得自己姓名,但依稀有‘同水有关’的印象,不如就叫我——”
“那就叫淼淼!”殷时宁说,“这水总够多的了吧。”
“……”
少年笑了起来。
这是他醒后第一次笑,并不温和友善,反倒因为笑出了犬齿,从而显出几分痞气:“你们一家的取名水平都这样吗?”娇娇花花淼淼的。
“嘿!臭小子,怎么跟救命恩人说话呢!”梁老头扬手往他后脑勺上轻轻一拍,又同殷时宁说,“淼淼这名不错,我看就这么喊吧。”
少年浑身一震。
他没再出声,殷时宁就当他认可了“淼淼”这个称呼,打了个呵欠站起来说:“那就这样吧——没别的事,我先回去睡了。”
梁老头骂道:“昨日不是非要跟我进山采药?今天就偷懒了是吧!”
“哪能,我倒是想去,可我一夜没睡。”
殷时宁将昨夜发生的事挑拣着说了,梁老头这才恍然:“难怪一大清早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算了算了,你回去歇吧。”
他倒也不是个苛刻的师父,挥手送走殷时宁,又叮嘱少年留在家里养伤别外出,便也去忙自己的事了。
主屋终于没了人。
好半晌,少年长出了一口气,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刚刚那一瞬间,他差点出手将梁老头斩杀当场,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本能。
这样的本能,他究竟是……
·
他在原位坐了很久,直坐到梁老头的车轮声远去,才站起来,抬腿往隔壁院子走。
到屋里时,殷时宁已经睡熟了。
他睡得毫无防备,洁白的小臂从被窝里露出一截,手腕细得仿佛一握就断。少年站到炕边,沉默地垂下眼,莫名觉得这副景象十分眼熟。
而且,叫人很不愉快。
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既觉得不愉快,便毫无犹豫地伸出手,点在了殷时宁眉心,先是不轻不重的揉搓,而后慢慢增加了力道。
武者的力道何其之大,死猪都要被他闹活,没过多久,殷时宁就睁开了眼,眼角带着疲累的红,张嘴时声音都是哑的:“你干嘛……”
“我饿了。”少年说。
“……”殷时宁崩溃地翻了个身,企图当一只鸵鸟。
被少年一把拉回:“你师父出门前说,有事就找你。”
理是这么个理,毕竟家里能帮上忙的也只有殷时宁一个人。
但是,这人难道就一点眼色都没有吗???
殷时宁头疼地坐起来,虚弱地说:“想吃什么?”
少年没说话。
想来他也记不起自己的喜好,殷时宁没等到回答,便掀开被子下床:“那我随便做……了。”
少年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
殷时宁有点晕,稍顷,眼前的花白才散去:“……谢了。”
少年不答,殷时宁倒也不太在意。他已经迅速学会了少跟这人计较,晃着衣袖往厨房走。
平时他在家,也并不是每顿都做,毕竟在他来之前,梁老头有好多年的时间都是自己住的,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
这时候的保鲜技术很糟糕,菜都是现摘现吃就近卖,肉也都是现杀,非要保存,就用风干或是腌渍的方法,但那样会改变食物的风味,殷时宁不大喜欢,向来是提前个半日左右准备。今日因为困倦,他没想着做饭,便没出门张罗食材,这时候厨房里就只有几颗鸡蛋能用。
冷饭也没有。
殷时宁盖上锅盖,回头看向跟进来的人:“给你烙两个饼吃?”
“我不记得味道。”少年说。
“……”殷时宁顿了顿,“所以是行不行?”
“既不记得味道,吃什么都一样。”
“……”
殷时宁晃了下脑袋,发现自己误解了少年的话。
他还以为对方是挑剔,结果只是在陈述……无非是脑回路清奇了些。
烙饼是很简单的。
面粉好保存,所以是现成的,殷时宁舀了半盆出来,加半凉的温水和盐和成面糊,接着锅里下油烧热,将面糊摊成饼状;翻面时,再加一层打散的蛋液并一小把葱花,用小火慢慢烙熟,出锅即可。
小半盆面粉,他一共烙出来六个手掌大的饼,自己拿了一个,用纸包好,剩下的全推给那少年:“这些你拿着吃。听说习武之人饭量大,若能吃便都吃了,吃不完的就留下来,等过了午,梁老头会回来一趟的。”
少年仍旧不说话,不过看他目光一直看着这边,殷时宁知道他听进去了,就啃着饼往屋里走:“那没事我就去休息了。”
他实在是疲倦,小口小口地吃了三分之一个饼,便搁在了桌上,也顾不上再洗漱,脱了鞋就往床上爬。
沾枕即着。
少年捧着那碗进来,先是看到了桌上没吃完的饼,很快又注意到床上的人。
……仍是看不惯。
他顺手放下碗,过去揉他眉心。
“……”再次被迫醒来的殷时宁快疯了,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瓮声瓮气地问,“你有完没完啊?饭都给你做了,还想怎么样?”
少年站在炕边,低着头,额前的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一绺,整个人背着光,阴影投落在殷时宁身上,因此看不清面容。
“我看你这样子,”他说,“不大顺眼。”
“那你就别看。”殷时宁说,“老头都说了,你失忆是因为体内灵气还没理顺,那你昏迷不醒时做不到也就罢了,现在人看着也活蹦乱跳了,就不能自去运功调息吗?早日康复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见你眼熟。”
“……”
殷时宁坐起来,正对着他,指着自己的脸说:“看好了,我这叫‘大、众、脸’,意思是人群里随便捞一个人,就能找到同我相似之处。”
又道:“你若再吵我睡觉,我管你是不是失忆,晚上就跟梁老头说,把你扔回山里去。”
说完他等了三秒钟,见少年不出声,就当是默认,翻身睡了回去。
这等“威胁”,少年是不怕的。
他不想去的地方,这一老一少两人也奈何不了他,只不过,殷时宁有句话说得很对,既不顺眼,不如不看。
少年拉了把凳子过来,就坐在离炕不远的位置,随后闭上了眼睛。
他想不起调息的方法,但或许这具身体自己知道该如何调息。
·
殷时宁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却觉得不太对。
分明是睡足了的,但身体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很沉,从脖颈到手臂都酸得好像抬不起来,他勉强抬起手,摸了摸额头,没感觉到什么,于是将手换了个面,用手背去碰,总算是发觉有点热。
再看天色,已是傍晚了,不知道老头有没有回来。他想起来看看,刚一动,就发现炕边坐着个人。
少年随着他的动作睁开眼,古井无波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
殷时宁知道,他若不开口,这人怕是半个字不会说,便开了口:“老头回来了吗?”
声音哑得要命。
少年深潭一般的眼眸有了微不可察的波动,片刻才道:“还没。”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吵闹的声响,就连殷时宁都听到了。平时娇娇进门的时候会拱鼻子,梁老头也经常咋咋呼呼的,车轮会在过门的时候颠簸一下,总之动静很大。
“现在回来了。”少年道。
“你能不能……”殷时宁本想说,能不能扶他起来,但一来,他觉得这人不会这么好心,二来也是力不从心,顿了顿才说,“能不能帮我去喊老头过来?”
“不去。”少年并不犹豫。
“……”有求于人,殷时宁忍了忍,尽可能让自己心平气和,“我好像是发烧了,需要老头过来看看,也就几步路,累不到你。”
“不去。”少年还是这么说。
殷时宁闭了下眼——他现在骂人没力气,喊人也喊不出声,似乎只能等梁老头自己发现厨房里冷锅冷灶,跑来找他讨东西吃才行。
大概需要等一段时间……也没事,总归是使唤不动这家伙。
殷时宁跟自己商量好,决定忍耐。
但少年却站了起来,走到炕边,双手一边一个,从殷时宁脖颈和腿弯下方插了进去,将人一提——
骤然袭来的失重感叫殷时宁惊恐地睁开了眼睛,却见少年冷着一张脸,平静道:“你不如自己同他去说。”
“你——”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他就这么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孩以公主抱的姿势抬到了隔壁院子。
梁老头正一脸爱惜地爱惜给娇娇擦蹄子上沾到的泥,听到动静转过身,被他俩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在干嘛?”
殷时宁也答不上来,他正在风中凌乱。
虽说他穿越的这具身体还是少年,但他本人好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了,还是个男人,怎么、怎么就能被一个小孩轻易地抱起来呢?
少年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出神,便对梁老头说:“他有事找你。”
“什么事?”梁老头朝殷时宁看去。
殷时宁艰难回神:“……我好像,发烧了。”
“嗯?”梁老头伸手在他额上一探,眉头便皱了起来,急急抓过他的手把脉。
过了会儿,梁老头无语地将那只手放下:“你这是体虚、积劳,又受了风寒。既然病了还穿这么点,不知道给自己加件衣裳?你脑子呢?”
他的脑子……
殷时宁看了少年一眼,懒得再辩解:“忘了。”
为免梁老头再骂,他又补了句:“本也没几件衣裳,本想同你说,改天得下山再买一些。”
他离开殷家的时候一穷二白,现在穿的是梁老头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衣服,这几天,一件撕给这水多的淼淼同志当绷带了,两件脏了没来得及洗,还有两件衣裳,一件他正穿着,另一件分给了淼淼。
“裁吧,明日我下山时给你带几尺布头,让村头的老张过来给你裁几身衣服换。”
老张——殷时宁奇道:“是张大娘?你不是躲她么。”
“她本就会给村里人做裁缝,荔南村就数她裁衣手艺好,请她怎么了?我给银钱的!”梁老头这话颇有些气急败坏了,像是不欲再同他说,忙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去,“我这会儿下山去买几个熟菜回来,还能赶得上晚饭。你脑子清醒不?清醒就自己抓副药吃。”
退热的方子给这少年用了几天,殷时宁早就记下了,这会儿他吹了冷风,也觉得头不似在屋里时昏沉,便点了点:“行。”
“那我走了,你……”梁老头顿了顿,“若是没衣服可加,就裹条被褥!”
“……”殷时宁被他逗笑,“是。”
刚被赶进猪圈没多久的野猪于是又被赶了出来,梁老头套好车,往车上一坐:“娇娇,走,咱们下山!”
野猪从鼻腔里发出应和,拉着车出了门。
院子里便只剩下两个人。
殷时宁回过神,顿觉尴尬:“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少年垂眸,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娇娇?”
“……”靠,他竟忘了这茬。
殷时宁抿了下唇,找不到好借口,便也学少年的样子闭嘴不出声,任凭他如何去想。
横竖都被人当成仇家了,这种言语上的便宜又有什么要紧。
“若是早晨我不提意见,你是不是还打算赐我个‘猪’姓?”少年可没有点到为止的打算。
殷时宁难得刻薄一回,还被反复鞭尸,加上身上起了热度,这会儿脸就有点烫。见翻不了篇,他把心一横,点点头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什么?”
“姓朱,那之后就喊你‘朱淼淼’。”殷时宁抬眼回视,“看我做什么?朱本来就是个大姓……朱紫的朱。”
少年深沉的眼波轻轻流转。
片刻,他将殷时宁放下,轻嗤一声:“等我想起姓名,若我真不姓朱,你替我乱认了祖宗的话……”他将声音压了压,语气十分危险,“——我是定要押你去我族中祠堂跪上三天三夜的。”
殷时宁:“……”
殷时宁:“你讲理m……咳咳、咳咳咳……”
喉头骤然一甜,他偏头咳了个惊天动地,眼泪顿时涌了上来。
再抬眼时,又是通红的眼角,还盛着一汪泪,看着楚楚可怜,语气却十分不客气,“你讲理吗?你想不起名字,是我的错?当我愿意让你留下还是怎么的?”
见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却不答话,殷时宁喘匀了气,又道:“给你取名无非是为了好叫,你既不满意‘朱’姓,换一个便是了。主要你不觉得光喊‘淼淼’有点像姑娘吗?”
“不也是你取的吗?”少年仍是那副轻嗤的语气,“不满意?”
“……”
这话怎么听着好像他很满意这名字一样。
殷时宁顿了顿,点头:“是不满意,我看你应该大名叫‘不讲理’,诨名叫‘阿理’才对。”
阿理。
跟“阿宁”倒是有点像……都一样没什么水平。
少年略一挑眉:“你该抓药去了。”
成了亲是要拜祠堂的,也不亏哈
梁老头:你给老攻烙饼,到我就病了,我不配是吧?
顺便,写这章的时候在想这cp是年上还是年下,没想明白,大家……随意,嗑自己喜欢的模式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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