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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一章 蛾摩拉美酒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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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院回廊墙上挂了许多景致迥异的壁画及植物标本,大大减低此地生硬机械的气息,由于今日全体人员全集中于几条特定通道出入,这条较为冷僻的货运通路也染上几点凄清。
破流持续迈着脚步,脸上没有笑容,嘴唇稍稍抿起,松开的长发随行走气流飘动,直到通过转角看见倚着墙的那个人,她的五官漾出愕然波纹。
少年竟早已等在半路上,从一处无照明的黑暗转角走出,定定地朝破流看过来。
「嗨。」白羽肩上草率地披着外套,一见到破流就举起单手微哂招呼。
「你在这里做什么?」破流先下手为强设问。
「藻学长要我看好妳。」实在是分身乏术,藻亦效法时川浪游行使学长的权柄,将管教任务转给白羽。
时川浪游比白羽这些高中生所能想象得要更敏锐,哪怕是见面次数不多的破流,也依稀察觉到关于小学妹的疑点,一瞬的表情变化,一抹游移的眼色,都会是他提防的动机。
在他看来,这个危机处处的当下,小学妹却一脚踏在悬崖边难以自拔。
「干嘛要看好我?」表情闪现不悦的风暴迹象,破流挥了一下手往前踏近白羽。
「因为妳一脸想惹麻烦的样子。」白羽摇摇头,十分笃定地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酝酿了半天的情绪,除了出去还是出去,还特地睡了短觉,养足体力以备实际需要。
她明知现在外面可能还有感染者在活动,而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只要稍有不慎接触,或让对方集体攻击,就有可能付出想象以上的惨重代价,那可不是说不小心就能交代的问题。
「你想阻止我?」拉紧手背的绷带末端,破流勾勒出挑衅笑弧。
「老实说,有点想。」少年爬梳过前额浏海,医学院内还不算魔法禁制区。
「打得过吗?」因为是事实,破流说来也非刻意贬低白羽。
「打是打不过,挡倒是挡得住。」就算他挡不下,还可以拉泷清雅帮忙。
后面的念头白羽省略不说,毕竟他主修魔法,其实不接近而压抑破流行动,对白羽来说反而轻松,两种性质不同的技术,本来在起跑点上就不公平。
「白羽,我不想和你动手,所以你最好别拦我,我非去不可。」
「外面很危险,可能会送命,这样妳还要去?」
破晓时分,才过了混乱的一天,新的早晨就已涂抹上沉重的情绪,晨曦柔软地抹上肩头,透过玻璃窗远眺,临近的树丛背光而留住墨色,乍来的紊乱扰动了学园里原本被压抑着的非人生物,现在纷纷在各处潜行活动,白羽转开目光。
习惯让精神与精灵元素保持联系感应后,不知不觉间就拥有些许关于异物的洞察力,尤其原本是人类进行规律活动的生活场所,一旦丧失了秩序,人与非人的界线便开始模糊。危险比想象中要更多元化,不但有和自己相似的人类外表,甚至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也混了进来。
「我从来没说诸葛翼水不会做那种事情,对于他的身分,我也只知道商人的部分,不过我想当面好好问他,而不是透过学长的情报。」破流认真地说着。
「但妳说他是好人,好人会把生物毒品弄到学园来散播吗?」
白羽不以为然,他未断然替诸葛翼水定位,正是要听听破流的意见。
尽管从浪游学长透过警联和校内谍报学院得到的线索指出,诸葛翼水应该是水平以上的大坏蛋,但是实际和诸葛翼水相处过的破流或许有她自己的见解。
白羽并不急着反驳她,破流离开医疗站之后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和诸葛翼水在一起。
那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白羽不愿过度猜测,可是如果牵涉到生物毒品……
「你以前说过,有个功课和背景都和你相差很大的朋友,就算全世界都说他是坏的,但是他对你很好,而那些指责他的众人并未对你好,有时还对你坏,所以就算全世界都否定那个人,他还是相对你而言的好人。现在,我的感觉和你一样。」
破流拉起一束头发,带着些微焦躁玩弄着,看着白羽的眼光也趋近瞪视。
「我不喜欢想太多,也不想因为多数的判决就否定自己的感觉,这样我觉得很不尊重那个人,所以我要亲自弄清楚。」她握紧拳心,横向打在墙壁上。
「就算答案对所有人来说,他真的是个坏人。」破流叹了口气,无奈地补充。
「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很希望妳别去,不过我尊重妳的决定。」白羽说得很慢。
浪游学长是对的,破流果然因为那个人而行动,将自己置身险境,但破流的表情却也是坚决的,他在镜子里看过那样的倒影,想要得到答案的自己。
「妳要保证若有危险以安全为第一考虑,别深入下去。」
──然而,他正在犯错吗?
白羽藏在袖口的手也用力地握紧着。
「当然,我还没那么不负责任,会小心的。还有,你别跟来。」破流瞥了白羽一眼,加重语气警告道。
「我要把外套穿好,没空理妳。」抖着袖子转过身,白羽没好气应着,这样做应该太明显了吧?就这样放走破流他事后一定会被学长们骂。
口中轻哼了声,破流往医学院的出口走去。
「那是爱吗?」
后方飘来白羽低声的问句,在足音也有回响的走道格外响亮,成功地让破流背影僵上一僵。
白羽凝视着另一端同样空洞的走廊尽头,背对着少女。
或许他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那个人和现在的时间对破流很重要,而这是破流自己决定的标准。
「说爱太强烈。」
破流转过身,对着刚好也回首的白羽掷去一罐仍有余温的罐装红茶,后者惊险地接下。
「只是第一次有这种在意的感觉。」语罢,少女发足急奔,那头漫漫长发在空中飘扬起来,彷佛鱼尾般散开,然后转眼消失于视线范围外。
她没有犹豫,而他没有制止,两人就在空旷而寂寥的走道上分开。
「结果,这家伙还是想解决我?」直到阳光将走道切出格格分明的光影,白羽抛着红茶,对那瞄准自己后脑足以打晕人的一掷,临时用上飒然壁才消掉力道的暗算唏嘘不已。
「我没看那女人脸红过。」抛高的红茶被袭夺,泷清雅无预警凑近,对铁罐表面给风环撞出的凹痕评量着。
大概有四公分之深,那女人的臂力又进步了。
「方才就是了。」白羽没好气地对泷清雅说。
以好友的个性,破流本格派的「害羞」,通常会是加重力道的灭口。
「你现在又不管她了?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能预料。」
察觉饮料被抢会使白羽的脸色颇不好看,泷氏一族的恶血让泷清雅恶霸地拉开拉环仰直脖子,将红茶喝得涓滴不剩。
「人生的意外太多,谁都不能保证下一分钟我们还活着,车祸、疾病、暗杀或者天灾,『一期一会』这句话的意思是,错过了这次,就不知道有无下次了,就算有,时机和心情料想也和现在不同。无论做什么事情,就要当作一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白羽盯着泷清雅将铁罐揉成小球,叮当声在五十公尺外的垃圾桶擦撞命中目标。
「这是你们和族特有的美学不是吗?」白羽继续说下去。「动机愈不强烈,可以用责任说服自己的理由愈多,反推也一样。我没有资格替别人决定什么是该做或不该做的,如果这件事对破流很重要,那我只好信任她了。」
「说得真清高,不过就是迂腐的精神论而已。」泷清雅背向白羽,五指在清晨结霜的玻璃面上留下印痕。「不过,想要就去得到,这点和我的家训一致。」
「一期一会这句话,用在恋爱上再也没有更适当的了,而且对于朋友打从心底非干不可的事情,我通常都是报以支持的态度。」
伸手将泷清雅随意拨画的指痕抹成山水图腾,白羽带着难以捉摸的浅笑。
「朋友以外呢?」
在封闭和古板的教育下长大,除了对女人有非常简单固执的概念,泷清雅认为基本上男人和女人不可能出现只是朋友这么纯洁的关系。但是,碰上凶暴的破流和活脱是斯多葛派代言人的白羽,泷清雅坚定的信念,不禁也出现裂痕。
笨蛋和笨蛋相加,好比两种惰性气体混合,结果没有任何期待价值。
本来还想以此解闷的泷清雅露出遗憾的神色。
「目前,对任何人,我都无法有『朋友以外』的心思。」
再一掌横抹毁去云雾环绕的山水,白羽扬起狡猾一笑,原本随身不离的弱小红光,不知何时失去踪影。
白羽不会笨到不留保险,如果不演一段让破流满意的戏,她会更提防自己,说到底,终究该管的还是要管。